太后的話語,最后還是被傳話內監傳到皇帝耳邊了。
對此...
皇帝只是沉默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便對左右說道:“今后太后有何要求,朕都有極力滿足,謝臺謝尚既然是太后親眷,便加爵一等,賜百金,可自由出入長壽宮,作陪太后。”
看起來,皇帝與太后母子情深,見到太后讓步之后,皇帝想要補償太后。
華恒連忙跪伏下來,稱贊道:“陛下與太后情深,天下皆知,太后將來也一定會明白陛下的苦衷的!
有拍馬屁的機會,茂王司馬略自然也不會省下。
“陛下孝心天地可鑒,經此事之后,陛下可以專心對付齊萬年,以及外面的人了。”
這外面的人司馬略沒有明說,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司馬略說的是誰。
齊王...
還有一些世家。
在場中,既然茂王司馬略和華恒都開口恭維了,王生要是不說話,就顯得太特立獨行了。
是故王生也適時開口。
“陛下對太后的孝心,天下人皆知,但是現今來看,太后的事情解決了,但是太后后面的事情,陛下還是需要防備一二。”
王生所說的話,當然是渭水莊園的那些人了。
太后想要干政。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想法,她自己想要干政。
但是被他勸誡了幾次,照理說,太后心中即使有這樣的想法,也會藏在心中的。
沒想到沒隔幾天,便有了渭水莊園的詩會。
這后面,當然是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推動著了。
世家是一部分,那些失意之人也是一部分。
但是光憑河東衛氏與其他世家,是推不起這么大的波瀾來的。
當然,如果加上瑯琊王氏,那就另說了。
但瑯琊王氏已經跟了他,再去支持太后來煩他,這個可能性有,但是可能性不大。
王戎當日確實是去了渭水莊園,但也沒有留下詩賦。
如果瑯琊王氏沒有參與其中的話,能夠推動如此力量的,或許就只有遠在潁川的齊王了。
如此的朝堂之中,還有不少人是心慕齊王的!
皇帝司馬遹的眼神都凌厲了兩分。
“廣元侯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依臣下之見,陛下只需要按照平時的規制便好,即便陛下再想如何出手,也得看顧大局,西征之前,這些動亂,不要發生得好。”
王生的意思便是...
輕拿輕放。
“這些人挑撥朕與太后的關系,豈能輕拿輕放?”
若是沒有這些人的話,他與太后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作為兒子,司馬遹當然知道太后的心已經被他傷了。
破鏡難圓,被傷過的心,要想重新愈合,太難太難了。
恐怕以后他母子之間的關系,都不會太親密了。
這對于皇帝來說,自然是一個遺憾。
當然...
這個遺憾與皇權比起來,是無關輕重的,但是與皇權無關之后,這事情便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這些人玩弄了他,他豈會輕易放過這些人?
“廣元侯所言,有些道理,但是朕乃九五之尊,那些宵小之輩既然敢如此待我,若是不處置,豈不是認為朕是泥做的,可以隨意揉捏?”
王生卻是不這樣想。
“陛下,所謂忍得一時,日后風平浪靜,此時若是齊王真的參與其間,陛下若是憤怒了,恐怕便在齊王的計算之中!
齊王?
聽到齊王這兩個字,司馬遹的眼睛都變得清明了不少。
“此話怎講?”
“當日去渭水莊園的,各家的人都有,只是來得多來的少,分量大,還是份量小的原因罷了,恐怕便是平原華氏,也有人去渭水莊園參活一腳罷?”
王生說話的時候,目光是看向華恒的。
后者臉上有些尷尬,但還是輕輕點頭。
“有些外家的人,他們要去,便是我等也阻止不了!
恐怕不是他們要去罷。
這事情,你們平原華氏如何會不知道?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看破不說破的。
司馬遹瞥了華恒一眼,最后把注意力放在王生身上。
世家也并非是鐵板一塊。
這一點,司馬遹還是知道的。
他也不會因為平原華氏有人去了渭水莊園,便把華恒也責罰了。
“廣元侯的意思是,此事牽扯太廣?”
王生點了點頭。
“涉及的世家太多,陛下也不好責罰,若是陛下責罰了,難免會招惹世家不滿,原本陛下西征便是讓世家吃了大虧,如今再來,恐怕世家在西征之事上也會推諉再三了。”
“況且...”
王生的話還沒有說完。
“況且什么?”
皇帝司馬遹趕緊問道。
“況且陛下若是過多苛責那些人的話,免不得將那些人推到齊王那邊去,這對陛下來說,就是得不償失的事情了!
這話,王生已經說得很直白了。
“你說得有道理。”
見到皇帝應允,王生心中輕輕舒了一口氣。
現在的大事就是西征。
齊王的事情...
還得往后稍稍。
而且作為穿越人士,王生當然知道內斗是不可取的。
若是在與齊王的爭斗中,將晉朝的力量消磨太狠了,那五胡亂華的步伐,豈不是又要如約而至?
這一點,絕對不是王生想要看到的。
“不過,這口氣還是咽不下去!”
王生臉上的笑容,被司馬遹這句話說得都崩住了。
“陛下此言何意?”
都和你說了事情的后果了,還咽不下這口氣?
“便是要對那些到渭水莊園的人一些處罰,他們性命或許無憂,但卻是要逐出洛陽,如此一來,太后見之,心情或許會好上許多!
“不可!
王生趕緊搖頭,極力勸阻。
“廣元侯莫要再說了!
司馬遹卻是輕輕搖頭。
“若是不給那些人一點顏色看看,還以為朕是好欺負的呢!”
“陛下...”
王生還想說話,一邊的茂王司馬略卻是把王生的手按壓下去。
“君侯,既然陛下都如此說了,我等還會遵從圣命罷!
“這...”
王生臉色復雜,最終還是輕輕點頭。
“既然陛下執意如此,那便如此罷,只是陸機陸云兄弟畢竟是無辜的,還請陛下不要責罰此二人!
既然救不了其他人。
就救一下自己人。
“陸機陸云自然是吳中俊彥,不過是寫了兩首祝壽詩,既然廣元侯為他們說話,朕應允了!
“謝陛下!
王生連忙道謝。
“若是無事的話,廣元侯也可下去了,其他的事情,朕會讓茂王中領軍來做的。”
顯然,王生之前的那幾句話,讓皇帝心中生出了一些不悅。
“諾!
皇帝不愿意聽,王生當然也就不講了。
他不是愚忠之臣,實際上,他連忠臣都不是。
自然做不到杜錫的那般進諫。
他是點到即止的。
緩緩退出太極殿,看著外面的風景,王生輕輕嘆了一口氣。
此時已經到了下午光景了。
離夕陽西下,也不過一兩刻鐘的時間。
落日映殘雪。
皇宇伴暮鴉。
殘陽如血,將王生的影子拉的很長,轉身看了巍峨的太極殿一眼,王生便再不做停留了。
處置與不處置,皇帝選了其中最差勁的處理方法。
若是要處置,便要往死里的處置,最好把他們的命都留下來。
當然...
這樣是很難做到的。
所以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不處理。
現如今皇帝雨露均沾,受了罰的人不得留在洛陽,心中自然是怨氣滿滿的。
他們怨恨皇帝。
不敢在嘴上說出來,但是他們可以投靠齊王。
恐怕齊王做夢也沒想到,這洛陽許多俊彥,居然會是以這種方式投入他的懷抱。
皇帝還是太年輕了。
或者說...
還有其他的意思。
將自己的心思先放下去,王生出了宮,乘坐上金谷園的車輦,便直接到金谷園了。
此時。
洛陽齊王府。
書房中。
有一個白貂皮青年握筆揮毫。
沒有多久,在他面前,一張原本潔白的紙張,頓時有了顏色。
他在紙上寫的只有一個字。
“斬!”
每個藩王,在洛陽都是有自己的府邸的。
占地或大或小。
齊王府,顯然是所有藩王府邸中最大的。
當然,在齊王在洛陽久住之后,趙王府的規模可能比齊王府要大上一些。
齊王府。
布置與上一任齊王司馬攸在世之時的樣子差不多,基本上沒有多少變化。
書房,閣樓,小池,竹林...
不小的齊王府,盡顯優雅格調。
書房之中的年輕人,當然是齊王長子淮陵侯司馬超了。
當然...
司馬超是暗中回洛的。
作為齊王后裔,得先帝恩寵,不必留家眷在洛。
這一點,與其他藩王是不一樣的。
但在這個緊要的時間點,淮陵侯出現在齊王府,就有些恰逢其時了。
“好字好字。”
司馬超把字寫完,便有一雄渾男聲在書房中響起。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壯碩男子。
這男人年紀恐怕有了四十,兩鬢都有些許花白,身穿錦衣,但撲面而來的,是軍中鐵血之氣。
“何叔!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廷尉何勖。
何勖,揚州廬江郡潛人。魏光祿大夫何禎之子。
如今在朝廷中任廷尉,平素便與齊王交好,在這個時候,齊王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他便毫不猶豫的接過來了。
“世子一筆而下,吾觀之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又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來自空無,又歸于虛曠。其色,其形,其濃淡枯濕,其斷連輾轉,粗細藏露皆變數無窮,氣象萬千!
“小子拙劣之作,如何當得何叔如此夸贊!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商業互吹之后,兩人的心情都變得不錯起來了。
“聽說陛下將謝臺與楊珍抓了,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世子的消息倒是很靈通!
“恐怕這件事,整個洛陽的人都知道了,也不是什么機密之事了!
楊珍謝臺被抓,確實不是機密之事,但是司馬超能夠在這么短時間內知道這個消息,證明齊王在洛陽的眼睛還是很多的。
“陛下要如何做,我也不知道,得看后面的消息,不過在我看來,陛下應該是不會對謝臺下手的,再如何,他也是太后的人。”
司馬超輕輕點頭。
“此事先不論,不知道何叔有何方面能夠聯系到廣元侯?”
“聯系廣元侯?”
何勖臉色一變,問道:“世子這是要作何?”
司馬超臉上一笑,道:“聽聞廣元侯是最受陛下信任的人,是故想見一見!
“世子是想要收買廣元侯?”
“有這個意思。”
“世子還是將這個念頭打消了罷。”
“此話怎講?”
“廣元侯如此在朝中權勢不小,又深得陛下信任,如何會跟隨明公,世子去見,反而是打草驚蛇了。”
“是人都有需求,都有弱點。”
何勖輕輕搖頭。
“據我所知,廣元侯雖近女色,但不好女色,曾有許多人贈送美人,但都被廣元侯拒之門外了,至于財寶,廣元侯坐擁金谷園,世子何有動他心的財富?”
“權勢如何?”
司馬超還不放棄。
“如今陛下與他的信任,便是他最大的權勢,若是換做明公,他最大的權勢,便至于此了!
“封王呢?”
“封王?”
何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非是司馬家的人,如何能封王?”
“看來,這廣元侯是沒有指望了!
司馬超輕輕嘆氣,似乎有些可惜。
“不過...”
在這個時候,何勖眼睛卻是閃起來了。
“我倒是有一個人選...”
.....
時光飛逝,春秋易逝。
二十日的時間,轉瞬即逝。
在這二十日里面,發生的事情倒是不少。
首先,便是不少人被皇帝逐出洛陽,其中不乏名士。
譬如左思潘岳,皆在此列。
之后,皇帝見調不來齊王,也將放在殯宮中的司馬衷下葬了。
當然,這不是所有的變化。
最明顯的變化,便是洛陽外的營帳突然多了起來,世家私軍,開始匯集了。
王生此時端坐在書房之內。
二十多日里面,王生什么事情都沒做,就是低調。
期間太原王氏也找過他,所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西征將校名額。
王生倒是給了太原王氏四個名額。
太原王氏,這股力量還是要利用的。
今日。
王生左眼皮時常挑動,他想著,應該是有好事情要發生了。
果不其然。
真的是有好事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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