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天氣也微微放晴了。
當然,冰雪消融,正是溫度最低的時候,便是百姓,在這幾日也是窩在家中的。
更逞論這些百姓可能家中也只有一兩套衣服,冰天雪地的,沒衣服穿自然是走不出來的。
但比這天氣更冷的,還有這洛陽的局勢。
一夜之間,半數(shù)臣子失去官位,這風波不可謂不大。
但皇帝如此做,雖然有些倉促,但令人驚訝的是,朝局與天下的局勢居然沒有動蕩。
中書監(jiān)與尚書臺共領那些大臣的事務。
至于為何這兩個部門能夠應付如此多的空缺。
一是因為這些人或許是主官,主官之下有副官,副官可以暫領主官位置,若是空缺大到補不了的,中書監(jiān)與尚書臺會分派郎官過來。
但是中書監(jiān)與尚書臺也是人數(shù)有限的。
這個時代,可沒有像北宋那般冗官冗政,雖然有空閑職位,但這些空閑職位到某些時刻會忙到分身乏術的。
就像是三公曹一般,尋常時間是無事的,但到了各地官員上報資料的時候,這種事情全是三公曹做的,可見忙碌程度了。
是故。
皇帝也在中書監(jiān)與尚書臺塞了不少人進去。
大多數(shù)是太子宮的人。
原來皇帝正愁著如何安置太子宮的人,因為這些人沒有什么資歷,不配上高位。
好!
不配上高位是吧?
司馬遹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不配高位可以,一個個都是中書舍人,尚書舍人這種六品官員。
按照定品,凡是上三品的人,降低三品,便可以直接擔任六品官職。
而這個中書舍人,尚書舍人正好合適。
明面上是舍人,但做的事情,是朝中大員做的事情。
皇帝這一手,恐怕是天下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想到。
暗度陳倉。
而齊王被囚禁在齊王府中,不得與外人交通,經(jīng)此一役之后,洛陽居然過了兩日的和平日子,無風無浪。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賈太后之死,以及齊王敢在殿前示威,并且念出賈太后的絕筆信,廣元侯與皇帝殿中爭執(zhí),最后在宮前吐血。
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著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
洛陽的勛貴們在等一場大戲。
就譬如在洛陽北郊莊園中的張華,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看雙方的爭執(zhí)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來親近賈后的一支,與親近齊王的一支紛紛被奪權,然而張華那一支,卻穩(wěn)住了。
而如今在朝堂上,是僅次于皇帝的第二支力量。
皇帝換了半朝的官員,也就意味著,張華的這一支,短時間是換不了了。
所謂之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張華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的。
再說王生。
宮門前吐血之后,王生這兩日一直在金谷園靜修。
第一日的時候,甚至連臥房都未出,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由紅袖負責管理。
第二日的時候,王生已經(jīng)可以去書房溫書了,但是體質(zhì)依然孱弱。
紅袖也便不負責王生起居了,改由彤女照顧王生起居。
至于其中王生是有意還是無意,就不為外人道也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黃金屋倒是可以知曉,但這顏如玉,又是何物?”
知曉王生在宮門前吐血,衛(wèi)階特地前來拜會王生。
衛(wèi)階因為體弱的原因,即便族中對他寄予厚望,但也不在朝中擔任官職,在家族之中,他可能是最閑的那一個了。
不過閑也不是代表無事可做。
就譬如與王生打好關系,對河東衛(wèi)氏來說,也算是一件重要的正事了。
王生總不好說這顏如玉是幾百年后的一個女子。
只好解釋道:“這顏如玉,便是容貌如玉一般的女子。”
“那小郎君好不正經(jīng),別人讀書是讀出其中的圣賢之道,而小郎君讀書,是要看美人。”
王生輕輕搖頭。
在這個時候,彤女緩步進入。
“主君,這是廚房熬煮的補湯,你快喝下罷。”
“咳咳。”
王生咳嗽兩聲,輕輕接過彤女手上的湯碗。
這補湯有些濃稠,茶褐色的湯水散發(fā)著人參的味道。
應該是人參熬煮的。
昨日還是小補,今日就已經(jīng)是大補了。
王生輕輕一笑,彤女用湯勺一勺一勺的給他喂食,王生也索性張嘴閉嘴就行了。
補湯喝完之后,彤女收拾殘局,道:
“如此,奴婢便不打攪主君了。”
王生輕輕點頭。
“今日辛苦你了,你可不要如紅袖一般受凍了。”
原來彤女之所以可以接替紅袖伺候王生的任務,是因為紅袖昨日伺候,感了風寒。
“奴婢多謝主君關系,奴婢身子骨強健,不礙事的。”
王生輕輕點頭。
待彤女走遠了之后,衛(wèi)階才有些吃味的打趣王生。
“看來我今日來的不是時候,你有你的顏如玉相伴,我來作甚。”
王生微微一笑,說道:“你來得恰是時機。”
顏如玉是顏如玉,但這顏如玉是用來監(jiān)視你的呀。
之所以讓彤女來服侍他,便是要讓皇帝知道,他被他氣得吐血,現(xiàn)在身子骨十分虛弱。
也就是說,王生一天到晚都在演戲呢。
他咬的是嘴唇,當然不是身子虛弱了。
之所以弄得現(xiàn)在這么虛,是因為昨日紅袖來服侍他,那是真正的服侍。
王生是拼盡全力的,到最后是真的彈盡糧絕,一滴都沒有了。
所謂一夜七次郎,與昨日的王生相比,那是小巫見大巫。
是故紅袖昨夜感了風寒,便是不感風寒,身子骨恐怕也是極為虛弱的。
昨日王生下手的時候,可沒留手的。
那可是用盡全力。
可惜王生身邊最能相信的,便只有紅袖,不然拉著綠珠一起過來,恐怕紅袖便會好受一些。
一日到晚演戲,苦大仇深的模樣是不好當?shù)模斎焕哿恕?br />
現(xiàn)在衛(wèi)階過來,王生總算能夠緩一緩了。
“我當你說得是真話。”
衛(wèi)階哈哈一笑。
“小郎君注定是勞碌命,不像我如此清閑,我今日過來,我看你也別想那些朝中大事了,與我賦賦詩,也是極好的事情。”
王生輕輕搖頭,倒也沒直接拒絕。
現(xiàn)在洛陽的事情,確實與他無關。
張華選擇了明哲保身,王生此舉雖然暴躁,但卻也是一個高明的出局方法。
橫亙在皇帝與齊王之間,不論王生如何做,都是充滿危險的。
若皇帝輸了,王生自然萬劫不復。
若皇帝贏了,說不定這天下的罵名,也是集中在他身上的。
世人不敢直接罵皇帝,但卻會批評皇帝做的事,而皇帝之所以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當然是身邊人影響的了。
所謂清君側(cè),說的就是這個。
司馬遹想當?shù)诙䝼漢景帝漢武帝,但是他王生卻是不想做第二個晁錯。
如今的局面,對王生來說,應該是最好的了。
這病具體何時能好,還得看局勢。
....
洛陽皇宮。
太極殿中。
皇帝在太極殿中處理公文。
他的心情,不錯,非常不錯。
實際上,在處理了齊王與朝中大半臣子之后,他的心情一直都不錯。
“這是金谷園來的消息。”
皇帝在手下親信中,安插了不少眼睛。
茂王,華恒,裴權...
王生自然也是有的。
在金谷園,那自然是彤女了。
打開信件,皇帝細細的看了起來。
“看起來,廣元侯確實是變得虛弱無比了,喝了一日的補湯,也不見好轉(zhuǎn)。”
大內(nèi)官連忙在一邊說道:“當日廣元侯連死都不怕,若非他在宮門前吐血氣暈了,奴婢都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司馬遹輕輕點頭。
“他這個血,是吐得好,否則以這家伙的脾氣,在朕面前,他都敢大聲訓斥,區(qū)區(qū)城門宿衛(wèi),豈能攔得住他?”
見皇帝正在興頭上,大內(nèi)官也適時捧著。
“也是陛下大度,換做是其他人,那廣元侯恐怕早已經(jīng)是人頭落地了。”
想到前幾日的場景,司馬遹也是冷哼一聲。
“若非朕知道廣元侯是忠心之臣,又有些才學,換做是別人,此時肯定已經(jīng)人頭落地了。”
“陛下仁德,那日那廣元侯好生無禮,居然敢罵陛下是昏君,若他見到陛下今日局面,此時應該在金谷園愧疚后悔了。”
司馬遹輕輕搖頭。
“他可不會后悔。”
現(xiàn)在局面雖然平和,但這件事情并沒有完結。
齊王搞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不會沒有后手的。
之前他事事依靠廣元侯,先如今,他得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這些事情了。
臣子是工具,真正決策的,還是他這個做皇帝的。
“廣元侯便在金谷園好好歇息罷,倒是齊王府的動向,得好好觀察住了。”
.....
齊王府離皇宮其實很近。
離皇宮越近,便代表著權勢愈重,尤其齊王府占地廣闊。
但如今占地廣闊的齊王府,已經(jīng)被宮中禁衛(wèi)團團圍住了。
防守嚴密,十分罕見。
要說飛進一只蒼蠅到齊王府皇帝都知道或許太夸張了,但也差之不多。
齊王府大堂之內(nèi),齊王端坐在帷帳之后,在帷帳之前,齊王世子淮陵侯司馬超端坐主位,其下齊王從事中郎葛旟還有齊王府掾?qū)傩l(wèi)毅,劉真韓泰等人皆是是在場。
帷帳之后,見不到齊王樣子,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諸位,陛下如今廢了半朝的官員,已經(jīng)是犯了眾怒,現(xiàn)在洛陽的平靜,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罷了。”
若是罷免一兩個人,那還好說。
但你一下子罷免的,是一百多個官員。
這些官員背后也并非是沒有勢力的。
在這個時代,能夠入朝為官的大多是世家之子。
皇帝當然是在所有世家之上的。
但當所有世家,或許不用所有世家,但只要天下一半的世家都來反對皇帝,皇帝便受不了了。
這同樣也是齊王打的算盤。
“大王如此激怒陛下,恐怕不是好事,便是朝堂中有再多臣子親近大王,若是陛下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大王來說,便也是十分危險的了。”
“陛下還是太年輕了,他得先將面前的爛攤子收拾了,才能想其他的事情。”
葛旟卻是不這般認為。
“陛下年輕,卻雄圖大志,大王何不放下執(zhí)念,與陛下一同治國?”
葛旟此言一出,大堂中的氣氛安靜的有些可怕。
“從事中郎倒是有忠誠的模樣,但你要知道,你是本王的屬官。”
“臣下自然是大王的屬官,但大王也是陛下的臣屬。”
葛旟從來都是以正直聞名的,齊王知道自己說再多的話,恐怕都是對他無用的。
“陛下若是不削藩,本王何至于有動作?”
過了一會兒,齊王再說道:“我見你是不想為本王做事了,念在你我相處多年,本王有一件事要托付給你。”
一件事?
葛旟愣了一下。
“大王有何事,臣為陛下屬官,陛下自然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吩咐的。”
帷帳之中傳出聲音來。
“我要你向尚書左仆射劉寔送一份信。”
送信?
葛旟愣了一下。
“只是如今齊王府外有重兵把守,恐怕臣下也欲出不得。”
“你出去,便不用回來了,外面的人也不敢攔你的,他們只是阻攔別人來見我,又沒有阻攔府內(nèi)的人出去。”
葛旟臉上露出遲疑之色,對著齊王行了一禮,說道:“那臣下告退。”
齊王世子將早就準備好的信件放在葛旟手上,后者再看了帷帳之中的齊王身影一眼,便朝著府外的方向走去了。
葛旟離去,齊王掾?qū)傩l(wèi)毅起身問道:“大王,為何如此對待從事中郎?”
“葛旟心中無我。”
這個葛旟,將君君臣臣看的太重了,若他是皇帝,他一定很喜歡他,但他不是。
在這個時候,留下葛旟在身邊,無疑是一個隱形炸彈。
“可是...”
衛(wèi)毅愣了一下,還要說話,齊王世子司馬超卻是止住了衛(wèi)毅接下來要說的話。
“衛(wèi)曹掾,大王也是有任務與你的。”
或者司馬超從衣袖中再拿出了一個信封。
“這封信,要你給侍中陳準。”
侍中陳準?
衛(wèi)毅愣了一下。
“不僅是你,劉曹掾,韓曹掾同樣有信件要送出去。”
衛(wèi)毅劉真韓泰三人連忙起身。
“那屬下便出發(fā)了。”
“不必從正門出發(fā),王府之內(nèi),有密道可通府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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