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題為津港檢察官知法違法,公然與中央司法改革精神背道而馳的灼灼雄文,一看題目,張睿明就知道是師父吳楷明的手筆。文中配的照片正是昨天開庭時,趙靚被老狐貍嚇得頭縮背斜,不敢作聲的樣子。那個偷拍的家伙抓怕的還挺到位,若不是出于現在這危急的情形,張睿明真想給師父打個電話,問下這家伙是不是專門安排的攝影師。
很奇怪,張睿明在看到津港市最火的本地論壇“津港之聲”關于自己和張靚庭審的視頻時,腦海里卻是這么些想法。如今是互聯網的時代,所有的傳統思維,傳統渠道,在流量和點擊度面前毫無意義。然而現在我們許多的黨政機關宣傳部門的腦袋里。還是老三篇,就會發幾個擺拍圖,做幾個墻板報,再個本地沒人看的報紙。很多官員做秀都不會做,像人家馬云,拍個小電影就能起到十億大片的宣傳效果,而我們機關宣傳部門卻連這么小小給輿情都解決不了。
而高裕民的大嗓門把他從聯想中拽了出來。
“各個都說你能力強,我們陸檢特意考慮了這個案子的新穎性和復雜性才派你去,你能力就強在這種地方啊,盡惹禍!”
高副檢察長嗓門很大,開口就指著這些打印紙罵了張睿明一通,張睿明知道這位部隊轉業的老檢察長姜桂之性,作風強硬,思維想法卻頗為老派,甚至連基本的網也不會。有可能是被某些人帶偏了方向,把所有輿情都視為洪水猛獸,一有點風聲,就畏之甚已了。
“一個快十年的檢察官,連這么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被人抓住這么大個把柄,這事情是一旦升到政治問題,你考慮過后果沒有?你擔的起?!”
“領導,這次是我失誤,對方律師也有指使偷拍的嫌疑,已經和中院那邊聯系處理了。”
而且……張睿明本想指出之前自己已經向嚴副檢察長反映過這個問題,但老嚴這人本就是個推諉高手,肯定會把皮球推回自己身。
算了,現在局面,拉他下水對今后工作毫無幫助。
“這次張靚庭審表現不錯,錯不在她身,是我的失誤,對方律師也頗為狡猾,面前工作被動一點,但大體的把握我還是有的。并且,我準備主動出擊,應對輿情。”
旁邊低頭的張靚見張睿明把責任都攬在他自己身,投去感激的眼神。
而張睿明一邊說一邊認真觀察的副檢察長嚴路,老嚴面無表情,沒有添火,也不打算為自己說話,但張睿明幾乎確定這把火就是從他這里燒起來的。
談了一下,高院長示意張靚可以離開了,三人都言語安撫了一下深受刺激的小姑娘,張靚紅著眼睛走出去了,今天主要的問題還是商討如何打好接下來的庭審和整體輿論戰。
見高檢察長氣消了點,省檢的趙盛平來打圓場了:“高副檢察長,這件事影響還沒有那么壞,我們已經聯系一些相關網站,對這篇帖子的傳播已經進行了相關處理,也密切聯系了網監部門,該把控的地方也進行了把控,目前還沒有形成輿情熱點,就是這個“津港之聲”,比較棘手,你們市檢這邊也可以做工作,讓他們收回不利影響,張檢,你說要主動出擊,能說說你的想法嗎?”
高裕民認真聽了聽趙盛平的話,臉色緩了緩,轉過來對張睿明說:“張睿明,你這次驚動了省院領導,知不知道?!特意派小趙下來調查情況的,你趕緊會后寫個情況說明給省院。還有,你說主動應對輿情,你怎么應對?現在網絡社交媒體是輿情問題的重災區,你要主動應對?可別又火澆油,給人又倒打一耙了。”
張睿明點頭答應,心想:還好,還好,只是寫情況說明而已,寫這個自己已經是拿手好戲。
他沉著鎮定的說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我在公訴科工作九年多,對輿情處理有一些經驗,我正準備直接約談這次輿情的風暴中心“津港之聲”網站的負責人,一是堅定我們津港市檢察院擁護中央大政方針,支持司法改革的立場。二是宣傳這次公益訴訟的意義,傳播正能量,讓人民群眾知道我們檢方現在作為公益訴訟起訴人,捍衛的是普通群眾的利益。”
見張睿明講的邏輯清晰,立意高明,高裕民肯定了他的主意,批準他盡快聯系網站,消除影響。
一旁的嚴副檢察長突然問道:“聽說你被證據偷襲,申請了休庭?”
張睿明回答道:“確實是的,對方代理律師出人意料的拿到了該跑道的國標檢驗鑒定報告。這份鑒定報告我問了市里幾個鑒定中心,都說要6個月以的時間,他卻三個月就拿到手了,這件事情頗為古怪,要么他是有所準備,要么就是這份鑒定有問題,我已經著手調查這一點了,下次開庭前應該能突破這點。”
嚴副檢察長這時擺起了敦敦教導的姿態:“做事要細致,別犯低級錯誤。”
張睿明直接選擇忽視他。
見張睿明這態度,老嚴這時陰測測的說道:“聽說你父親極力幫你活動,你是不是心已經不在這里了啊,不想做早點講,多少人等著入額呢!”
張睿明這時實在忍不住,反問道:“請問嚴檢察長,你是代表組織在問我話,還是私人問題。”
“這有什么區別?”
張睿明頭腦一熱,直接懟起老嚴來:“你是代表組織問我的話,我只能回答這種捕風捉影的消息是一個老黨員該去議論的嗎?如果是私人問題的話,我想我們兩沒那交情!”
此言一出,氣氛一下子都有點壓抑。
老嚴臉色是紅一陣白一陣,趙盛平夾在中間臉色頗為尷尬。
“張睿明,注意組織紀律!你是這樣回答級的嗎!?”
高裕民很不滿意這張睿明的態度,本來這次叫他來,是要對他批評教育的,現在倒好,他倒先和嚴檢先懟起來了。
張睿明也覺得有些懊惱,自己平時不是這樣蠻撞脾氣,實在是被提到家人,有些按捺不住了。
平靜了一下。張睿明畢竟也是一只老鳥,先向領導道歉:“嚴副檢察長,不好意思,我失言了……說快了,言語有得罪的地方,請嚴檢見諒。”
老嚴黑著臉不做聲,沒有回答,
高裕民敲了敲桌子,說道:“自己也是30多歲的人了,說話還不經過大腦,下周一在全體例會做檢討!”
“明白,我會好好檢討自己的工作方式和組織紀律。”
見張睿明承認錯誤,這時,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頭發已半數花白的高裕民看了看張睿明又講了一個可好可壞的消息:“接下來,中院那邊要開審判委員會會議,我們黨委討論決定了,院里準備請老嚴代表出席,到時這個案子具體有什么要說的,你和老嚴交代一下吧。”
張睿明心里咯噔一下,這高檢察長才是借刀殺人的狠角色。
審判委員會官方說法是:人民法院內部對審判工作實行集體領導的組織形式。各級人民法院設立審判委員會,實行民主集中制。主要任務是總結審判經驗,討論重大的或者疑難的案件和其他有關審判工作的問題。
實際講白了,就是法院大佬們面對新穎、疑難、重大等三類案件,召開的內部會議,根據情況不同,有時會要求檢察長或者受檢察長委托的副檢察長列席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會議。
而這起“毒跑道”案既然提了審判委員會會議,那么意味著這個案子確實很重要,會議談的成功,這是一個最好的與法院通氣的機會,能占據莫大的優勢。
但若是派去的檢方代表沒有在會好好闡述檢方的立場,這也是將是一個最致命的場合,此案一旦被組織壓下來,甚至可能撤訴。
張睿明在這個案子里已經落于下風,差點引起輿情,如果再碰到撤案的情況,這么重要的全省首次公益訴訟要是折在自己手,那這次審判委員會會議就是最豪華的行刑臺,張睿明自己的公訴人生涯可能毀于一旦。
但高副檢察長為什么說會請老嚴去,那么,他是不懷好意嗎?
張睿明陷入了疑惑。
夜風徐徐,從津港市檢的民行科辦公室往下看,美麗的燈光沿海岸線熠熠生輝,淡黃色的燈光隨著沿海公路一路延伸,像一串珍珠戴在津港這座南方重鎮的脖頸,和天的星河相映生輝。
張睿明最愛這樣的美景,這也是他日日夜夜經常加班中的唯一慰藉了,但是再美的夜景也難以平息他現在的情緒,
之前從常務副檢察長高裕民的辦公室出來時,一直和他不對付的副檢察長嚴路黑著臉,撂下句“案子明天再交接”就佝僂著腰一晃一晃的走了。
老嚴是一名老資格了,89在“老政法”北京政法學院畢業后,就分配到津港市來,轉過很多崗位,法院、檢察院,司法局都干過,為人頗為嚴苛,家里一個寶貝女兒視如珍寶,下了班就和一個普通老頭一樣,張睿明突然覺得老嚴佝僂的背影很眼熟。
讓他想起曾經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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