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追我們檢院姑娘,還要我這個小科長給你這位局長牽線、做紅娘啊?”張睿明依舊在裝傻。
陳捷沒理他,他直接把兩份文書甩在桌子上,張睿明只瞄了一眼,就知道其中一份是撤銷案件申請書,另一份是逮捕證申請書。
一份撤案,另一份是直接逮捕,目的截然不同的兩份文書,陳捷想干什么?
“你這是什么意思?”
“張科長,我沒時間和你繞圈子,你今天必須給我個答復,要么,我今天就到你們公訴科把對王英雄的逮捕證給批了,要么我就直接把這案子給撤了。反正現(xiàn)在證據(jù)也不足,達不到起訴標準。”
“你要我怎么答復?”張睿明認真起來,他其實心里隱隱知道陳捷想要的是什么。
“你手里那“賬本”,給我,我拿這個直接搞定這個案子,我沒時間天天耗在這上面了。”
果然,陳捷是比自己還急的性子,這是想逼著自己今天就給他透個底呢。
“陳局,我實話告訴你,這個“賬本”可能還真是屬于非法證據(jù),我真沒辦法就這樣直接給你,給了你也是害了你,我們找別的證據(jù),從長再議吧。”
“那我今天就去你們公訴科申請撤案算了,之前抓的什么陳安和、李永建,全他媽放了。反正咱們也是風箱里的耗子,兩頭受氣。不搞了,什么都不搞了。”
張睿明苦澀的搖了搖頭,他知道陳捷這是說氣話呢,但他也只能默然無語道:“那新來的張市長那邊,你準備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反正現(xiàn)在水質檢驗結果還沒出來,到時再看不,按道理也是他們環(huán)保局的事,皇上不急我們這些太監(jiān)急什么?實在不行,那我先不撤案,等他們環(huán)保局那邊報過來我再繼續(xù)調查咯。”
張睿明聽出陳捷是要“消極怠工”了,他品了一口水道:“陳局,你再給我點時間吧,我看能不能有所突破,這個“賬本”的事還是先放我這里吧。”
陳捷盯著張睿明,看出他眼神中的無奈,他過了半響道:“好,我等你消息。”說完起身離開了張睿明這小小的辦公室。
陳捷剛走沒多久,張睿明手機就響了起來,真是想什么來什么,可惜張睿明此時想的不是什么好事情,來電話的也不是什么善匝。
廖彩電話每次來的都真是時候,上次“毒跑道”案里,也是她突然的電話邀約,引的張睿明掉入?yún)强鞯南葳逯校煌B氄{查,差點影響案件走向。
而這時候的電話是干什么?刺探?挑釁?還是警告?
張睿明邊想邊慢悠悠的接通起來,那邊傳來廖彩柔糯糯的聲音,“師兄,在干嘛呢?這么久才接我電話?還在懊惱呢?”
“我懊惱什么?”張睿明答的很警覺。
“懊惱昨天的功虧一簣啊,明明差點就拿到我當事人的關鍵陳述了,結果卻被識破,不過,我還真挺佩服你的,居然真讓你找到那個賬本了啊,師兄,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呢?通過你那美女老婆嗎?”
廖彩工作時的態(tài)度與平時她的形象是鮮明的反差,張睿明知道自己這小師妹平時看起來就是普通的時尚女孩,雖然年過三十,可卻一點都不顯老,穿著打扮也是2幾歲的樣子。但一旦到法庭上,這美艷姑娘簡直就是樹影下伺機而動的毒蛇,招招致命。
這話問的已經(jīng)非常明顯了,電話那頭張睿明的聲音沉默了半響,才幽幽說道:“你是在錄音嗎?沒必要吧,都幾個老熟人了。”
電話那頭,廖彩卻笑的很開心,“師兄,沒必要這么懷疑我吧,再說和律師打電話,提高警惕性也是應該的,我就不怪你了,今天打電話給你,一方面是看下你懊惱的樣子,一方面也是真想你了”
張睿明不耐煩繼續(xù)被廖彩這么挑釁,他冷冷回到:“我沒什么懊惱的,沒什么事,我們案子里走程序時再見面吧。”
廖彩卻自說自話道:“師兄你應該懊惱的,懊惱不該亂用非法證據(jù)啊,作為司法人員知法犯法,這個不是很應該懊惱嗎?”
張睿明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個案子,沒想到還在調查階段,王英雄就出手請了大正律師事務所來代理這起案件,想來,也是因為吳楷明的關系吧。大正事務所在津港算是赫赫有名的大所,同時也是張睿明法律職業(yè)生涯的起點,上次在“毒跑道”案中,與吳楷明的交手就差點害自己萬劫不復,這次派來的廖彩也是大正事務所的高級合伙人,可以說是吳楷明的愛將,更是與張睿明知根知底的師兄妹和老同事。
這一仗怎么看都不好打了。
現(xiàn)在這起案子,中游排污的司機李永建、下游承接污水的陳安和都已經(jīng)到案了,而最關鍵的就是上游這個津藥化工的王英雄,目前指向他的證據(jù)還是只有中間李永建的口供,連隱藏在幕后的中間商利宏遠也還未到案,也未現(xiàn)有關鍵的實物證據(jù)來證實津藥化工是上游的排污企業(yè)。最接近的兩次,一次是上次被中斷的搜查,再就是這次張睿明偷偷找到的原始賬本了。
而檢驗鑒定方面,進行了三次檢驗鑒定,一次是對荊沙河水質的測量,主要是查清目前荊沙河污染到什么程度,對居民用水是否有影響,可因為牽涉太大,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出結果來,雖然現(xiàn)在光外面的輿論傳言,就已經(jīng)讓津港幾千萬居民不敢使用津港的自來水了,嚴重影響了全市人民的正常生產(chǎn)生活。
而第二份檢驗鑒定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提取的就是之前在金田村柑桔林中,陳安和用來排污的那個小屋里排污池的樣本。這個是用來證實處于案件中游的李永建與下游的陳安和之間存在非法排污的聯(lián)系的,目前報告已出,也是當前張睿明手里最有力的證據(jù)了,之前也憑借這一份報告推動了對津藥化工的搜查。
雖然上次的搜查因為王英雄的運作,被強行中斷了,大部分的證據(jù)也被放回,但津港市檢民行科并不是無功而返的,吳云他們還是拿到了關鍵的第三份檢驗鑒定的檢材津藥化工廢水母液的取樣樣本。有了這份檢驗檢材,只要能檢出其中有與之前兩份檢驗鑒定中一致的草甘膦成分,那這三份檢驗鑒定報告就能形成一個有力的證據(jù)鏈,為這起案子留下一張最后的底牌。
這也是張睿明最后的殺手锏了,可是現(xiàn)在還不能保證三份檢驗鑒定報告會有同樣的成分,萬一其中有一項成分不一致或者其中有一份提取檢材的程序違法。都會導致前功盡棄,所以在這檢驗鑒定出來前,張睿明還是提心吊膽,不得已冒著風險,費盡心機的從妻子的電腦里“偷”出關鍵津藥化工原始帳薄來。
本來想借這個帳薄把王英雄套進去,卻還是前功盡棄
張睿明真的有點懊惱了。
正想間,妻子唐詩了一條微信過來:“晚上早點回來,有事找你。”
這可奇怪了,妻子很少會用這種語氣,張睿明心里掠過一絲不安,他撥了個電話過去,卻顯示忙音,無人接聽。
他微信過去,“怎么了?”
卻沒有任何回應。
張睿明心里越不安起來,應付完手頭工作,一到下午下班時間,他便少見的急著往家里趕去。
回到家中,如張睿明意料中的一樣,雖然還只是傍晚,家里的窗簾卻都被拉下,整棟樓都顯得陰沉安靜的奇怪。屋里客廳燈一直沒關,妻子唐詩正坐在沙最遠的一角,昏黃的全銅落地燈光線只照在唐詩肩部的位置。妻子的神情淹沒在黑暗中。
她坐姿端正,典雅中隱隱透著一些疏遠的味道。
張睿明聞出兩人間不安的氛圍,他只能先不動聲色,一邊坐在走廊小凳上脫鞋,一邊問道:“怎么急著叫我回來啊,短信打電話也不回。”
唐詩沒有回答他,依舊沉默的坐在黑暗中。
張睿明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他走近一點,倒了一杯水,假裝不經(jīng)意的問道:“怎么啦?都不理我?生氣了?我今晚都沒加班,直接就趕回來了呢。”
望著格外安靜的家里,張睿明開口喊道:“小梅姐?小梅姐?”,喊了幾句,卻都沒得到回應。
“我讓她今天放假了。”唐詩終于開口。
張睿明奇道:“怎么了?她不是月底放假嗎?”
“我讓她回去了,好讓我們能兩個人把這事談談。”唐詩的聲音出奇的冷漠。
“你要談什么?”張睿明疑惑的坐到唐詩對面的沙上,今天家里的一切都顯得不太對勁,保姆被妻子遣走了,父親張擎蒼本來這段時間因為這案子與張睿明鬧翻,一直在外面沒回家,而張母這周本來就回鄉(xiāng)下省親去了。
家里現(xiàn)在只有張睿明和妻子唐詩兩人。
更為奇怪的是張睿明看到在一樓客廳的角落,橫放著幾個大行李箱,箱子都是唐詩經(jīng)常用的,看樣子都是唐詩的東西。
張睿明試探著問道:“怎么?要出差嗎?去哪?”
唐詩卻眼神望向虛空,面目如旁邊冰冷的現(xiàn)代雕塑。她出神了半響,最后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張睿明,我是你的誰?”
“你是我老婆啊,還能是誰?”張睿明語氣越疑惑起來,他心里的不安也越清晰。
他這時注意到唐詩的手機就擺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
“難道妻子正在對自己錄音?”這段時間深陷這起案件中,因而神經(jīng)過于緊張的張睿明,馬上在心里否認了自己對妻子的懷疑。
自己也太不是東西了吧,怎么連自己相愛十多年的妻子都懷疑起來了。
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他換了一種柔和的語氣問道:“老婆,怎么了?有什么事生了嗎?”
“你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唐詩的語氣一如今早的羅齋。
“什么啊?我應該有什么要和你說嗎?”張睿明雖然疑惑,但還是笑道。
“你怎么還笑的出來?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嗎?”
聽到妻子這樣一講,張睿明渾身猛的一震,唐詩知道自己從她那偷了賬本了?!
張睿明站起身來,此時只能試圖穩(wěn)定妻子情緒,看看事情到了哪一步,于是他盡量緩和的同唐詩講道:“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都是為了這個家庭,為了國家。”
此時見張睿明的言語間已經(jīng)坦誠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唐詩怒極反笑道:“不,你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只是毀了我的事業(yè),毀了這個家。”
張睿明:“你相信我,無論我做什么什么,我都是為了我們的家。”
唐詩用一種冷漠的聲音笑道:“我不會信了,從你偷偷打開我的工作電腦,偷走我電腦里的客戶信息開始,我們之間的關系就不一樣了。我說了,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今天早上去事務所,羅齋要我滾蛋,我已經(jīng)被辭退了!混蛋!因為你愚蠢的行徑!我已經(jīng)失去了我的事業(yè)!我十幾年的心血,從大學開始,不斷的學習、努力、考p,我畢業(yè)后辛勤的工作”
說到最后,唐詩用一種張睿明從未聽過的尖銳語氣哭訴道:“我的一切成績與榮譽!都因為你那自私的行徑,在今早煙消云散了!”
張睿明情緒也被激出來,“我不覺得你在那里是開心的,每天有開不完的會,接不完的那個什么s,說真的,每次聽到你們單位之間說話,總是這樣夾雜著幾句單詞時,我真的想笑,但是,很好,也許你并不需要再去那個替這些犯罪分子服務的團伙里工作了!”
此時,兩人之間的對峙已經(jīng)徹底爆,而這間別墅成為夫妻之間的角斗場。
“哦,你說我在一個犯罪團伙里工作!?我們事務所用專業(yè)技能丈量這個社會,給無數(shù)的企業(yè)、單位提供服務,保證社會資源的不停流轉!你呢?從我的電腦里偷走我客戶的數(shù)據(jù)!再去威脅我的客戶!你又是什么?檢察官?還是一個小偷?”
唐詩口中的“小偷”兩個字徹底觸碰到張睿明的逆鱗了。
“我是小偷!?那我告訴你,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會計法第三十五條:“各單位必須依照有關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規(guī)定,接受有關監(jiān)督檢查部門依法實施的監(jiān)督檢查,如實提供會計憑證、會計帳簿、財務會計報告和其他會計資料以及有關情況,不得拒絕、隱匿、謊報”。你不是專業(yè)人士嗎?你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年薪5、6位數(shù)的人嗎?你不是比我還懂嗎?你告訴我,我一個堂堂人民檢察官,對我現(xiàn)的違法證據(jù),我為什么不能去查實、提取!?”
唐詩嘲諷的眼神望著張睿明:“什么幾位數(shù)年薪的,你一直介意的原來是這么回事啊?那我問你,你自己都說了這會計法的三十五條,我們是要接受有關監(jiān)督檢查部門依法實施的監(jiān)督檢查,但這里面有一個關鍵字“依法”兩個字!你做到?jīng)]有?我只知道的是你偷偷打開我的電腦,套出我的密碼,得到那份帳薄!這個難道就是你口中的“依法”嗎!?”
張睿明直直盯著自己的妻子,他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的說道:“我是從我的妻子的電腦里拿到這份證據(jù),這份關鍵的證據(jù)就一直躺在我的家里,我的書房里!你怎么證明我是違法的?啊?我用的是我們默契的秘密,我們的相識紀念日,這個信息是你我共同所知的,在法理上,以我們共同所知的信息,怎么確定你有對我保密的意思表示?再說我們是夫妻,我們是共有財產(chǎn)的,你怎么確認分割那臺電腦的所有權?!”
唐詩搖了搖頭,她嘴角撇到一邊,神情有些不可思議又有點激憤難耐,她氣憤的打斷張睿明的話到:“ssp11!收起你那些訴棍的法律術語吧!我只知道你是未經(jīng)我的允許,偷偷拿走我的保密信息,我知道的法律知識就這么多!我相信也足夠了。”
張睿明此時卻詭異的笑了一下,他語氣緩和了一些,神情有些失控,他仿佛對唐詩說,又仿佛喃喃自語道:“沒用的,沒事了,我一樣會提交這份原始帳薄,沒有人會知道我是怎么得到的,我依然能打贏這場公益訴訟。”
“為什么?我會證明你是從我這偷到這個帳薄的”
“證人提供的對與其有親屬或者其他密切關系的當事人有利的證言,其證明力一般小于其他證人證言這是我國的證據(jù)規(guī)則,而且,你作為我的妻子,也不會被審判庭強迫出庭作證。”
張睿明說這些時,神情恢復了一名檢察官的鎮(zhèn)定自若,他緩緩把法條與法律關系剖析給自己的妻子看,看他從法律法理上會如何攻擊,如何防御,如何進退自如。
唐詩怔怔的望著眼前這個相識十余年,相愛十余年,結婚近十年的男人。卻仿佛第一天認識他一般。
唐詩恐懼的想起一個問題:他說這些時,他是剛剛才想到?還是他在偷那些賬簿時就已經(jīng)想好了接下來的每一步?
第一次站在丈夫的對面,唐詩終于明白了那些被告人面對張睿明時的心情。
這人是一頭野獸,一頭以法律為利齒,攻擊撕咬的野獸,任何他的對手,都會被他徹底的撕碎,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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