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屢次魯莽的向王英雄和自己示威耍狠,都是為了迷惑己方,讓己方以為他只是一時沖動,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貿然提起公訴。
而其實,張睿明對于廖彩的情報絡,早就了如指掌,知道廖彩會認為他沒有關鍵的證據鏈,所以他才故意“示敵以弱”,為的就是現在動“證據突襲”,能夠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還有一點可以肯定,廖彩代表的津藥化工,現在已經被檢方逼入絕境了。
辯護人廖彩畢竟能力極強,馬上做出反應:“反對!檢方在舉證期限后逾期舉證,此證據不能使用,是無效證據!”
然而,對于廖彩的強烈抗議,左寧只是皺了皺眉,掃了一眼謝其生遞上來的證據目錄,他向檢方問道:“為什么之前沒有提交?”
“報告合議庭,因為這兩項證據都是在昨天才到位的,您可以看這份檢驗鑒定的出具日期。”
廖彩現在無暇細想檢方是如何得到這份津藥化工的母罐廢液樣本,只能關注眼前的困局,她在心里瞬間準備好了幾個應對策略:先看檢方的取證程序有沒有問題,再看有沒有相關的搜查證
心思聰慧的吳楷明高徒,頓時在心里推衍出了今后的幾步先想辦法打掉這份證據,就算實在打不掉,這份檢驗鑒定報告也只是針對津藥化工車間里母罐廢水樣本,只是一份單獨證據而已,就算和先前柑桔林的報告一起,能證明有己方有傾倒的違法行為,但只要上面不公布具體的水質污染情況,就還有機會翻盤
現在還是先想辦法阻止合議庭采納。
廖彩還在孜孜以求的向審判庭提出反對意見,“這兩份證據都已經過”
審判座上的左寧卻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示意辯方不要言,左寧和陪審員商議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其中的的視頻證據,“那這個呢?”
“這個也是最近才從西江分局的天系統上提取出來的,這是津藥化工門口幾個探頭的視頻數據,經過長期的摸排篩選,終于確定了其中一輛無牌危化罐體車就是李永建駕駛的用于運載草甘膦母液的車輛,這光盤里記載了其出入津藥化工的視頻數據。”
看到謝其生向合議庭提交那片拷錄了監控視頻的光盤時,廖彩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之前王英雄不是說李永建每次來裝廢水,都是開著沒掛牌的車嗎?不是沒有留視頻證據嗎?怎么又被翻了出來?
廖彩簡直要瘋了,怎么現在突然冒出這么多關鍵證據來?她逼于無奈,只能趕緊想辦法應對,只能期望這視頻不夠清晰,真實性和相關性不夠,只能到時見招拆招了
但不管怎么樣,最麻煩的就是這個視頻證據,特別是這樣提醒現場違法過程的視頻證據,那基本都屬于直接證據,如果被采納的話,那整個局勢在質證之前,就已經徹底的倒向檢方了。
這樣關鍵的直接證據,就算是逾期舉證,就算是明顯的“偷襲”,合議庭一般也還是會采納的,何況還是檢方提出的。
廖彩心里不祥的預感越明顯,果然,左寧此時高聲宣布:“反對無效,此證據具備證據的三性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與案件有關聯,真實合法,可以作為證據采納。”
聽到合議庭出于對這份證據重要性的考慮而決定采納這份檢驗報告和視頻證據,張睿明興奮莫名,不由自主在桌子下的揮了一拳,太好了,這次“證據突襲”成功,基本上就宣告此役大勝了。
而廖彩這邊見自己對檢方逾期舉證的反對意見被駁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檢方此刻的大舉進擊。
沒辦法了,這種兵敗如山倒的情形下,廖彩只能暫時暫且收兵,她向合議庭高聲道:“因為檢方違規提出新的證據,我方現申請休庭以準備反駁新證據!”
“同意辯方律師意見,現在休庭!”
隨著法槌重重敲下,張睿明甚至覺得左寧的敲槌聲也變得好聽起來,看著面前正灰頭土臉收拾資料的廖彩,張睿明主動走過去。
張睿明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招呼道:“師妹,這是我們這十年來第一次交鋒吧?”
廖彩卻冷冷道:“你別得意,我今天輸也是輸在你們市檢所謂的“正人君子”謝科長手里,你別以為你討了什么便宜,再說,這官司還沒打完呢,下次庭審能不能看到你還不知道呢。”
張睿明沒有分辨廖彩言語中的含義,他以為師妹只在單純的在置氣,笑著向這位師妹伸出右手。
廖彩卻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張睿明,她拿起路易威登的限定版手袋,看都不看一眼張睿明懸在半空,尷尬的右手。
“你看過誰和監下囚握手的嗎!”
說完,廖彩領著助手從旁大步走過,徒留張睿明站在原地。
回市檢的路上,張睿明和謝其生還在分析今天的庭審攻防上的得失,做個簡短的分析會,從今天的效果上來看,這次的“公訴突襲”取得了令人震驚的戰果,“罪名突襲”讓幾名被告人的心理防線,頓時被擊破,對當庭認罪起到了推動作用。
而“證據突襲”,直接打亂了辯方的訴訟策略,畢竟根據先前的情況,王英雄和廖彩還敢做無罪辯護。但現在檢方直接亮出兩張底牌來,給了津藥化工狠狠的一擊,對他們來說,現在最穩妥的打算應該是認罪,而后爭取司法機關的寬大處理。估計廖彩那邊現在還后悔自己低估檢方了吧,看目前情況,很可能在下次庭審中,辯方會改變訴訟訴求。
見第一次庭審大獲全勝,張睿明心情好了很多,這幾個月來自己的辛勤付出,終于有了好的結果,也不枉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價。
開完庭已經是下午六點了,謝其生問道:“睿明啊,你回哪邊?送你到哪里下?”
張睿明心里的苦楚一下冒了上來,他卻沒法說,妻子已經和自己分居,而父親也不會回來,好好的一個家,現在分崩離析,幾乎就是孤家寡人了。
他只能苦笑道:“我沒什么事,還是先到院里吧,如果嚴檢、6檢還在,我們也匯報一下今天情況,看看上面是什么態度,輿論方面是什么反應,有什么要跟進的沒有。”
聽提到輿論的事,張靚這時突然想起今天開庭的奇怪之處來,問道:“怎么今天沒什么人來旁聽啊,我本來以為影響這么大的一個案子,會是萬人空巷的情景呢”
“所以你今天收拾的這么漂亮,準備上新聞啊?”
張靚白了一眼張睿明,“不是,我是在想,他們大正事務所到底是用了什么辦法,把輿論都壓住了,而且我現在看了一下上的相關新聞,幾乎也搜不到相關的報道了,關于今天開庭的事,那根本就沒有報道。”
張睿明也打開了手機,他搜了一圈,確實也沒有找到任何關于荊沙河污染案的資訊,直接找今天開庭的消息,也沒有,甚至連之前關于這個案子的新聞都打不開了,必須要點擊中國庭審公開,輸入具體的開庭時間、具體的審判庭,才能找到今天案子的直播視頻。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點新聞都沒有了,估計沒幾個市民知道今天這水污染案開庭,難怪沒再旁聽席上看到什么人來。如果今天旁聽的群眾多點,報道這次庭審的新聞多點,再加上今天我們的揮。那這個案子完全是鐵板釘釘了。”
張睿明和張靚兩人此時都嘆息大正事務所神通廣大,居然把這么大的案子給壓了下來,影響了輿論走向,沒能讓檢方今天庭審的優勢揮出來,真是令人扼腕嘆息。
“我認為啊”
這時,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其生卻開了口,他在這幾人里資歷最老,性格最穩,他一開口從來都是直切要害,張睿明和張靚兩人此時都安靜聽他的意見。
“一個律師事務所再怎么厲害,都無法對輿論影響到這個地步,就算是津港市律協、司法局,都做不到這么大范圍的消聲,所以,很明顯,是大正事務所在上面高層這塊動了手腳,利用了某些領導當心事態擴大,引起輿情危機的心理,借刀把相關的新聞都”
謝其生說完,他把手機上剛看完的一則新聞,推送給張睿明和張靚。只見這則新聞的標題非常宏大與中央精神相悖!津港檢方以環境為題起訴民企
一路掃下來,這篇推送的公眾號新聞,格局倒是蠻大,全篇從各種經濟數據入手,把這次的荊沙河污染案做陰謀化解釋,質疑津港市檢在津藥化工p的關口提起這樣的一起刑事訴訟,把維護人民公益的一個案子解讀成對津港的化工業支柱企業,對著名企業家王英雄的惡意打壓,法律勒索。
張睿明和張靚一看完,頓時對廖彩的輿論戰術恍然大悟,這姑娘不愧是民商事的高手,這么一個刑事案子居然可以往經濟趨勢上面扯,先利用高層對輿情風暴的擔憂,壓制輿論的膨脹,大正事務所這是“四兩撥千斤”啊,最關鍵的部分就能請人幫他們做了。廖彩只需要再請一些偏向性的新聞媒體過來,用春秋筆法將輿論焦點引開,轉移到市檢的目的上來,影射這次的案子只是為了搞垮津藥化工。
甚至再把標題做大一點,就像這篇新聞一樣,直接把現在的經濟下行和民營企業的普遍破產掛鉤,再和這個案子聯系起來,這就是完美的外圍輿論啊!只要把聲勢造起來,那這個案子就不是單純的環境污染案了,就會演變成敏感的國企與民企之爭,甚至讓陰謀論愛好者,質疑起市檢在這個案子中扮演的角色來,從外圍著手,領導投鼠忌器,那這個案子的勝負就未可知了!
正如謝其生所說,他們大正律師事務所只需要因勢利導,花點小功夫,就取得了輿論戰的勝利。
“陰!真陰!”
張睿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樣一想,在當前的敏感局勢下,這個案子的展還真不明朗了,先前庭審后好不容易的一點好心情,此刻都煙消云散了。
“那我們怎么辦啊”張靚很少想這么遠、這么深,這下分析起來,現法庭上的一點優勢還真不一定沖抵的了整體上的劣勢,這讓小姑娘不由的擔心起來。
張睿明只能安慰張靚道:“沒事,我們還是做好我們本分的事,在庭審上面盡力去贏就是了,這個案子,后面具體怎么定性、怎么處理,再怎么看影響,那也離不開法院的判決嘛。只要我們庭審上把津藥化工咬死,剩下的,我相信中院也不敢判的太出格,估計啊,最后應該還是會以污染環境罪判,幾個主犯估計三到五年實刑,幾個次要點的,估計就緩刑?”
謝其生:“嗯,我估計也差不多,但現在我們證據也還不夠,特別是關于這損害結果的鑒定報告,半天拿不出的話,連這個“嚴重后果”的界定,都會有麻煩,而且對于證據鏈的完整也有影響。”
張靚也知道這最后一份檢驗鑒定的重要性,“可惜啊,鑒定中心那邊,就是打死也不肯現在出這個水質的結果來,問了幾遍了,總是說“還在搞、還在搞”,這個鑒定要這么久嗎?”
謝其生搖搖頭:“有些事啊,不是能不能,而是愿不愿意,這個鑒定畢竟影響太大,估計有人施壓了”
聽到這,眾人心里都是一片清澈,頓時都不再言語。
就這樣氣氛壓抑的到了市檢大院,張睿明和謝其生下車就往樓上副檢察長辦公室走,畢竟是大案開庭,剛回來,還是要向主管領導匯報一下情況的。
嚴路是老副檢察長,說話做事一貫都很強硬,要求頗嚴,特別是紀律上面,簡直是不通情理。對一些細節簡直扣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曾經清查所有辦公室,一旦現辦公區域里有書籍、零食、花盆綠植等等小東西,都要通報問責,一時間,津港市檢是風聲鶴唳,垃圾桶里全是零食書籍,門衛老頭那里擺滿了檢察員們不要了的綠植。
張睿明對此還有過微詞:一流的領導抓大局,二流的領導抓業務,三流的領導抓紀律。
但老嚴有點好,律人先律己,對自己一直嚴格要求,從來不遲到早退,經常主動加班,雖然不知道他忙些什么,但此時已經早過了下班時間,張睿明到他辦公室門口,一敲門,還是傳來了老嚴沙啞的聲音。
“進來。”
張睿明和謝其生進去,兩人單刀直入的把今天的庭審情況向老嚴匯報了一遍,老嚴是老檢出身,但呆過的部門太多,離開實務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擔心他聽不懂,張睿明直接把情況籠統講了一遍,具體的交鋒策略,都略了過去。
嚴路聽完后,半響沒說什么,他突然起身,徑直朝張睿明走過來,張睿明一直和他有點不太對付,此時見他一臉緊繃的神情,又不說話,這一瞬間,還以為他過來要抽自己。
難道自己今天又有什么事得罪老嚴了?
正提心吊膽間,才現老嚴是走到張睿明的身后,打開熱水器,再打開旁邊的一個鐵皮文件柜,從里面掏出一罐茶葉出來,悉悉索索的掏出一點放在兩個紙杯里。
什么?老嚴居然要給自己泡茶?
張睿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老嚴也算是舊相識了,但更應該說是冤家路窄,兩人從來沒看對眼過,當然最受影響的還是張睿明,畢竟領導和你氣場不對付,那你在單位怎么混?
這幾年來,張睿明別說和老嚴親自泡的茶,連他的好臉色都沒看過。所以當老嚴親自給兩人泡茶時,張睿明簡直是受寵若驚。
捧到手里,這水溫度有點不夠,這茶葉也遠比不上家里的正宗西湖龍井,張睿明卻感覺要熱淚盈眶。
不容易啊,老嚴居然都認可自己了
見兩人一副驚呆的神情,嚴路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他看起來心情確實不錯,打開手機擺弄了起來,他似乎在編一條很重要的信息,從書桌里翻出老花鏡,用“一指禪”逐字逐字的在手機上敲擊著,中間還幾次回退,刪了不滿意的部分重新打,神情極其慎重。
張睿明和謝其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看他如此嚴峻的神情,在旁靜靜等著,不敢出聲。
過了有十多分鐘,嚴路終于擺弄完,身子又轉向兩人,用張睿明從來沒從他嘴里聽過的平易近人的語氣說道:“今天庭審的事,我之前還比較擔心,畢竟對方是這個大正事務所,聽說還是一名比較厲害的女律師,怕你們兩會遇到什么難處,聽你們這樣講,我算是放心了,也敢和領導匯報了。”
向領導匯報?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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