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明重重的一拳擊在了玻璃上,倒影里的那個男人抬起頭來。
他拿出上衣口袋里的一張鍍金名片,這種價值不菲的名片直觀的顯示出制作者的價值,但也顯得有些有些俗氣。
張睿明左翻右翻,只見上面大大小小的寫滿了近十個頭銜,首當其沖的是“中國泉建集團董事長”、接著便是“津港泉建足球俱樂部主席”、“中國慈善總工會榮譽主席”等等頗為唬人的頭銜。
上面最后還留著舒熠輝秘書處的聯系號碼,他想起舒熠輝最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張檢,考慮清楚后,聯系這個號碼。”
這張名片是舒熠輝在離開那包廂前交給張睿明的,同時,他還給了張睿明幾天的思考時間,考慮如何處理這案子接下來的情形。
眼前擺在張睿明面前的,似乎是一條絕境,通過正常渠道啟動公益訴訟的條件還不充分,而小周陽家人提起的民事侵權訴訟在當前的情形下,不管是以往的判例,還是證據體現,雙方實力對比下,都明顯處于劣勢,在公訴科十年的張睿明旁聽了那整個庭審現場,基本上可以認定九成九是輸定了。
而這場民事訴訟,已經是張睿明能倚靠的最后稻草,而這根稻草,已經岌岌可危。
回過頭來,己方卻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還要面對難以承受的損失,張家的度假山莊項目已經停工半個月了,張擎蒼這段時間為了跑“蝴蝶谷”的規劃問題,跑的焦頭爛額,可是隔壁泉建地產集團的項目仍在穩步推動,土都還沒動,就已經耀武揚威的將過去蝴蝶谷的規劃展示板一扔,用印著“泉建地產”的圍欄將整個項目砌起,向張家展示其雄厚的財力,意思是順手的一個動作,就能毀掉張擎蒼畢生的心血。
這是壓在張睿明身上的緊箍咒。
而這一切都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緊緊纏繞著這原本一腔熱血的年輕人。
不,也不是無法醒來,只要張睿明點點頭,答應舒熠輝的要求,只要他放棄公益,停息下來,一切都能解決。
問題是,他怎么能放棄
張睿明疲憊的推開房門,踏著空洞洞的腳步聲往里走,他心情還沒從先前舒熠輝的威壓中走出來,神情有些麻木。
“老婆?老婆?”
家里安靜的有些奇怪,雖然張擎蒼這段時間忙于跑規劃,基本上不在家,可張母和唐詩,以及保姆小梅姐倒應該這個時候在家啊,怎么現在沒看到一個人在?
張睿明有些猶豫,他往里面走了兩步,一邊喊著家人的名字,可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這時,他見廚房門虛掩著半開著,地上還有一道延伸過去的痕跡,看那痕跡形態,是兩道狹長紛亂的印跡,不像人正常的步幅。
他瞬間緊張起來,腳步放緩,自發的掩飾起呼吸聲,背后一陣汗毛林立,張睿明順手抄過旁邊的一個花瓶,貓腰走向廚房。
上次的襲擊事件給他敲響了警鐘,雖然案件還未偵破,襲擊者的身份還未查實,但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難以想象的恐怖集團,很可能背后就是舒熠輝所指使的。
而現在來看,攻擊自己的家人,也是那個男人可能做出的事來。
張睿明還不敢想象接下來的場景,他手心已經攥出了溫熱的汗珠,他弓身輕輕推開廚房的門,只見一個人正趴在地上
“啊!”
一聲女子的尖叫聲傳來,張睿明也被嚇了一跳,他定睛一看,原來地上那人正是自己妻子唐詩,此時正一臉嚇壞了的樣子瞪著自己。
原來,唐詩本來正系著圍兜,雙手帶著手套,趴在地上用抹布費勁的擦著廚房的地板,耳邊掛著一對白色的耳機,她這時被身后突然出現的張睿明一嚇,整個人都往后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嚇我一跳!怎么進來都沒一點聲音!?”
張睿明扶著胸口,深深喘了幾口大氣才緩過神來,他放下手中的花瓶,沒好氣的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搞衛生還戴什么耳機,這家里有人進來的話,你怎么聽得見?!”
唐詩沒想到自己這老公今天不錯了啊,長本事了啊,還學會頂嘴了!她手套一脫,抓住手套邊緣,上前就是在張睿明肩上用力的抽了兩下。
“不錯啊你!嚇到我后還反說我為什么戴耳機!我在自己家里還不能聽聽歌了?你告訴我,這時有哪個沒鑰匙的會進來?”
張睿明本想說萬一有上次那些尋仇打手找進來了呢,可他話到嘴邊,卻又吶吶收了回去。
他已經不敢再讓妻子想起這件傷痛,也不想再讓妻子為自己擔心了。
“嗯你怎么親自搞衛生了啊?”
張睿明換了個話題,接過唐詩掉在地上的抹布,幫著收拾起來。
唐詩輕嘆口氣,說道:“還不是最近這個月,你爸都沒結小梅的工資,人家就先休假回老家了,你媽身體又不好,這么大一棟房子,除了我,還有誰來收拾啊,我這是命苦啊”
她一邊說,一邊擰開水龍頭,突然想到什么,轉過頭來,問張睿明道:“你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們啊?”
“瞞什么事要瞞你啊?”張睿明被她盯的有些心虛,此時眼睛移開,裝作沒事般的答道。
“那不對啊!你看看啊,這個以前我們和他就說好了的,這個你工資低,我呢,又現在沒出去工作,家里的開銷主要就靠他了,這個水電煤氣、小梅姐的保姆費用,還有萱萱的補課費用,都是他出啊,按理來說,你爸也不差這點小錢的,怎么最近連小梅姐的工資都開始拖欠了?而且,我今天還接到她們鋼琴老師打來的電話,開始扯了十幾分鐘萱萱最近的指法練習情況,后來就話鋒一轉,和我講了半天那個最近有個展會要開,是什么什么個“津港國際會展中心演出會”的,還有什么“國內十大音樂家”會到場、你說這些個什么展會,既然能讓我們女兒登場演出給他們這些專家聽,那不是應該給我們錢嘛,結果她倒好,居然還假惺惺的在那說什么幾個小孩都在考慮范圍,問我們能不能給點贊助什么的”
張睿明一邊刷著碗,一邊不耐煩的問道:“嗨呀,這不就是要錢嘛,現在外面那些個童星走秀、小模特什么的,都是這路數,就是讓家長花錢搭個野雞臺,請些所謂專家來下面坐著,說是說什么能什么幫孩子踏入演藝圈什么的,其實都是騙錢的,這你也信?!”
“我當然沒信啊”唐詩有些臉紅的答道,雖然她其實當時都一口答應了。
“那不就成了,不要理這些人,都是些套路,不過,這個上這個展會要多少錢啊?”
“兩萬多吧,重要的不是這個是我當時就和你爸打個電話,想討論一下要不要交這個錢嘛,可你爸一聽完,二話不說的就拒絕了,你說神不神奇!你爸居然會在萱萱的花銷上懂得拒絕了!這不是最奇怪的一件事嗎!?所以我才覺得你爸肯定有什么事瞞著我們”
聽到這里,張睿明手里動作微微一滯,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么。
張擎蒼一直最疼愛自己的寶貝孫女萱萱,從來都是日日夜夜的捧在手心上,簡直是要什么給什么,太陽、月亮都愿意去為萱萱摘,而且,張擎蒼下海后,在生意場上還算不錯,張家在津港雖然不算什么大富豪,但幾千萬的家產還是有的,所以在這優厚的家庭環境下,萱萱可以擔得上是從小富養長大的女娃娃,張擎蒼從來不會虧待她,所有的玩具、裙子都是最好的,一年要去幾個國家玩,小小年紀去過的旅游地已經快是張睿明的幾倍了。連帶著萱萱平時的培訓課程也是撿最好的上,像這十幾二十萬一年的鋼琴課,十幾萬一年的機器人課,基本上都沒停過,也都是張擎蒼在負擔。
但今天,唐詩居然從這溺愛孫女的張擎蒼口中,聽到了一個“不”字!?
加上最近張擎蒼神出鬼沒的行蹤,突然連保姆工資都拖欠的奇異現象,難免引起了唐詩的懷疑。
但張睿明知道這是什么原因,這都是因為舒熠輝背后做的這番手腳,用項目規劃上卡住了張擎蒼的脖子,將他傾注畢生心血的度假山莊項目給掐住了,現在張家資金已經都投了進去,銀行貸款背的張擎蒼喘不過氣來,怎么還有心力去管家里這些個雞零狗碎的小事,而只要張睿明繼續對泉建調查下去,舒熠輝的鐵手就一直不會松,很可能就要借著這個項目將張家拖破產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張睿明神情一下有些恍惚,望著眼前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從來沒做過家務,只會些瑜伽、sp享受精致生活的的唐詩,現在居然都學會全副武裝,趴在地上,張睿明心里頓時被什么東西刺痛了一下,他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紅了。
“你怎么了?”唐詩被眼前張睿明的樣子有些嚇到了,她已經許久沒看過自己這傻老公如此脆弱的一面了。
張睿明抬起手背,用擦汗掩飾自己的局促,他在額頭上假意的胡亂摸了摸,同時眨巴了下眼睛,不讓眼淚留下,作完這一切后,他放下手來,以鄭重口吻對唐詩說道。
“老婆,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嘩啦
桌上的玻璃水杯被唐詩一把掃飛出去,摔在餐桌桌角上,摔了個粉碎,而唐詩臉上的憤怒卻并沒有因這一幕而削減,她眼神怨憤的盯著眼前的男人,她的丈夫張睿明。
張睿明眼睛聳拉著,面對妻子的滔天怒火不敢多說一句,臉上都不敢稍作變化,生怕激化了妻子的情緒,讓一切無法收拾。
“老婆,其實也還好,目前的情況還”
唐詩又抓起一個杯子,這次是直接摔在了張睿明的腳邊。
碎片彈起,殘片飛濺,張睿明卻連眼睛眨都不眨,他完全能夠理解唐詩此刻的情緒,換做任何一個人,當突然得知整個家族的命運,因為自己配偶的原因而猛然陷入險境的時候,在這種末日心態之下,難免會有出格的舉動,特別是還是因為在唐詩看來如此“愚蠢”的緣由。
“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說過!早就和你說過!要你不要去惹人家這么大的集團企業!你偏不相信!在你被人打了之后,我就說了,我們惹不起躲的起吧,這個還不是人家主動來惹你吧!你為什么要去多管這個閑事!?好好的辭職做律師不好的多嗎!?就算你想在檢察院,那你做刑事案子也比現在好吧!?現在你看看你自己,還把你爸的產業連累進去!我問你,到時你家里背上這幾百萬的外債,這是要誰來還!?誰又還的起!?”
張睿明被唐詩指著頭劈頭蓋臉的數落了一頓,他也沒說話,任由妻子發泄著火氣,等唐詩在旁大口喘著氣的時候,他試著解釋道:“現在還沒到那個地步,只要我們能找到以前的會議紀要,能讓以前的合同辦事”
“你別說了!你怎么還不明白啊!現在外面辦事哪里都像你這個榆木腦袋一樣的,天天就是法律、合同,誰跟你天天講這些啊!?人家講的是實力,說白了,人家泉建要弄你一個小老板,那還不是翻翻手腕的事,現在人家明擺著就是要掐你脖子,讓你老實一點,你還不明白?你是不是要將我們全家人的日子都給作沒了,你才肯罷休啊!”
張睿明低著頭,不再敢出聲了,他手從兜里掏了掏,手指尖傳來那張舒熠輝名片的觸感,差點就忍不住掏出來,給對方打電話過去,答應一切請求,認輸投降
可是,自己投降了,小周陽怎么辦?
唐詩見張睿明面露難過,她緩過神來說道:“張睿明,我現在嚴正的警告你,趕緊和人家那邊聯系,認個錯,不要再摻和進這些事里面了,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你也該為你女兒想想吧?萱萱現在一年的學費多少?她留學還要準備多少錢?你和我吃點苦都沒什么,甚至就算你家房子沒了,你我去租房子,每天擠公交車,那也只是你我破產而已,可是你忍心讓你女兒過那種日子嗎?你忍心讓你女兒起步就比別人晚這么多嗎?”
唐詩說完后,仿佛用盡力氣般,大聲吐出幾口濁氣,她扶著旁邊的座位坐下,眼神滿是不忿,兩夫妻在一起久了后,感情好的,那更多的是一份“生活伙伴”般的諒解與平淡,是兩人之間長久的默契與熟稔來熬過生活中的風雨,現在她便是靠著這份對張睿明性子的熟稔,相信著自己這看起來死犟固執。實則步步為營的老公手里還有一張未打出來的底牌,這才忍下當場離婚的念頭。
“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唐詩沒好氣的問道:“你現在打算怎么辦?你還有什么辦法沒有?”
張睿明發怔般的望了望天花板,良久過后,嘆口氣道:“我也沒有辦法了,唯一能讓家里不受損失的辦法,就只能試著去放棄這個案子,向泉建舒熠輝他們認錯道歉了。”
這短短的一句話,張睿明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唐詩本想催促他馬上就去的,可是看他如此失魂落魄的神情,一下也忍住了差點說出口的刻薄話語,她雖然不知道,這是張睿明第一次說出投降認輸的打算,但也猜到自己這傻丈夫心里也不太好受。
她眼睛轉了半圈,認蚋嘰諾闥崴岬目諼撬檔潰骸澳闋約嚎窗桑故薔旄潛囈饈停鶩咸昧恕!p&;
張睿明點了點頭。
唐詩心下松了口氣,只要自己這傻丈夫不再犟那一頭,與人家這樣的大企業死懟下去,那這件事就還能有挽回的余地。她又偷偷瞄了一眼張睿明臉色,此時昏暗的日光照進中廳,照在張睿明原本英朗的臉上,卻仿佛照著一片枯枝。
她竟然一下覺得,自己老公這下真的老了。
晚上七點多,正是菜市場收攤的時候,滿地的泥濘,走一步都怕被濺上污水,而此時,張家兩口子正趕著最后收攤前這段時間,準備買幾個菜,回去對付了這頓晚飯。
張睿明和唐詩在一番筋疲力盡的爭吵拉扯后,以達成共識而告終,張睿明終于同意退讓,放棄泉建的案子,換取張家度假山莊項目的正常進行,雖然還沒聯系舒熠輝,但張睿明知道只要自己低頭認輸,那位氣度威嚴的大富豪應該會信守諾言,放過自己,放過張家,畢竟,在對方眼里,自己只是一只煩人的蒼蠅,能趕走就好,沒必要花功夫追著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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