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眾人唾棄的泥潭里,被踩入最底層的周強農心里卻只恨著一個人,只恨著那個讓他沒能拿到那600萬巨款的那個人,這他眼中,其余的這些屈辱都已經不在重要
這天清早,還在睡夢中的張睿明就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叫起,他朦朧間拿過電話,在聽到那邊傳來第一句聲音的時候,他的睡意就煙消云散。
只聽到那邊市檢副檢察長老嚴在嘈雜的噪音中對著話筒吼道:“趕緊來!出事了!”
張睿明被這聲急促的吼聲將睡意瞬間驅散,他連聲答了幾聲好,掛完電話后看了下市時間,此時正是早上7點5分,離他訂的鬧鐘響起還有十分鐘時間,他馬上翻身起床,在洗手間往臉上隨意的抹了一遍,就火急火燎的趕往單位。
剛剛嚴路的急促話語中提到了張睿明極為擔心的一個情況:有人指名被津港市檢察院張睿明逼的走投無路,現在人就在檢院最高的行政樓頂樓扶手外站著,隨時可能跳樓!
在趕往檢院的汽車上,張睿明心里七上八下,他已經猜到了這個人的身份,甚至連他的動機都已經猜到不離十了。
這個人應該就是周強農!這愚蠢的男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替他躲過一場大劫,此時肯定反而記恨自己,破壞了他的好事,于是想到這一出,跑到市檢院樓頂來尋死覓活來了!
一路上張睿明不停催促司機,總算在半小時之內趕到了市檢院大門前,此時才早上七點半,并沒到檢院的上班時間,但原本應該空空蕩蕩的檢院大門口此時已經圍上了一圈圍攻人群。人們正被檢院的法警們攔住,站在圍墻外,紛紛手向半空中檢院大樓上一處指去,在那里有一道隱隱模糊的人影,正站在檢院這棟高達十三層,造型莊重,四正八方的大樓樓頂,人站在欄桿邊緣,背靠著圍欄扶手,在這初冬的寒風中,那細小的身軀在幾十米外看過去,簡直薄如紙片,仿佛隨時都可能被一陣大風刮飛。
而在檢院樓下的空地上,幾名干警、保安正飛奔往來,忙著拉扯警戒線,布置防護區,一名領導模樣干部正站在中間,一手拿著電話,一邊指揮著等下的救援。
那名領導看到人群中穿過來的張睿明,臉色馬上一重,眉毛一擠,簡直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你怎么現在才來!?他么的這是惹了什么事!?到底什么情況!?這人你認識嗎?!”
這位正一副要吃了張睿明的領導就是今天市檢的值班領導副檢察長嚴路,作為第八檢察部的直屬領導,作風強硬的老嚴上來就一頓唾沫星子砸向張睿明,他在市檢這么些年,已經許久沒見過這張爬檢院大樓的當事人了!還在自己的直播期間,萬一這人要是想不通,真摔下來的話老嚴甚至已經可以想見自己的仕途就隨著那人的落下而孑然而止,老嚴已經狠狠的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自己因這件事完了,那張睿明你他媽也別想好過!
而一過來就被嚴路碰了一臉的張睿明,面對自己這位直屬領導,在這關鍵時刻,他卻完全不復以往的沉穩,他一臉凝重的一揮手,徑自攔下了老嚴那些無謂的問題,單刀直入的問道:“這人是什么時候過來的?提了幾個要求?怎么提的?當時還有旁人跟隨沒有?”
沒想到這搞砸了的張睿明此時居然還敢反問自己,嚴路這下氣的是要吹胡子瞪眼,但想到現在人還掛在那邊緣,保不齊什么時候就要掉下來,他只能氣憤的答道:“剛剛門崗那邊的法警說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估計是昨天晚上天黑的時候就翻墻進來了,這人剛剛在上面扯爛了自己衣服,寫了一篇血書扔了下來,上面說是你害他,要你也不得好過!”
“血書?”
張睿明一問起,老嚴馬上就從旁邊拿過一張破布般的事物,依稀可見是一件撕爛的白色短袖,上面被人用紅色水筆寫著“檢察院張睿明害我!”幾個大字,字跡歪歪扭扭,但碩大的紅字與此時的危急情形相印,讓張睿明看的是觸目驚心。
“人到底是誰!?到底是什么情況!?是你得罪的?”
張睿明理都沒理在旁連珠炮似問過來的老嚴,他往大樓前走去,走到警戒線前,彎腰撩開黃黑相間的警戒帶,獨自一個人走了進去。
“張睿明,你干什么!別刺激他!”
老嚴見這混小子明明知道對方沖他而來,居然還獨自走了過去,趕緊沖過來一把拉住張睿明衣袖,此時正是最為敏感的時候,如果一著不慎整個市檢院都要受處分,哪里能由這家伙亂來!
“我知道分寸!”
張睿明卻一甩開他的手,往前又走了兩步,他凝神往上面看了許久,此時初冬的薄陽升起,陽光雖不是很耀眼,可還是晃得人不舒服,他強自睜大雙眼,依稀辨認了許久,而在大樓頂處,那半個身子懸在半空,人踩著屋檐,手掛著扶手邊緣的人影,見這邊有人靠近,仿佛一下也活了過來,身子往前晃了晃,嚇得下面圍觀人群一陣喧鬧。
“你給我趕緊回來!”
老嚴用力一把架住張睿明,將他往后面拖了拖,生怕再刺激到上面這個莫名跑到市檢尋短見的家伙。
“果然”
老嚴略微松開手里緊緊夾住的張睿明,但他手還是緊緊扯住這小子衣袖,生怕他又做什么傻事,可就在剛剛,這小子嘴邊突然嘟囔出這兩個字,讓老嚴一頭霧水。
“果然?果然什么?對了,我說你搞清楚這人是誰了嗎?我問你話呢?怎么還不回答?”
張睿明轉過頭來,卻對老嚴的連番詰問毫不理會,他自顧自的掏出手機,一臉霜冷的撥通起一個電話來,惹得這位堂堂副檢察長是一臉不忿,可又拿這行事總是出人意料的小子毫無辦法,只能在旁邊跳腳罵道:“自己惹得禍自己趕緊擺平了,不然你小子這輩子就算完了!”
電話那邊正在聯通的嘟嘟聲始終沒有變成接通的長音,而旁邊老嚴的插嘴攪得張睿明心里一陣煩悶,他心里其實也是七上八下,但臉上卻鎮定依舊,這是他在長久的實戰中養成的好習慣,越是泰山壓頂,就越要神色不變。
他撥打的是湯佐的電話,剛剛靠近觀察了一遍,雖然看不清晰,但基本可以確定上面那個自尋短見的就是周強農了,張睿明第一時間就是要詢問昨天和他在一起的代理律師湯佐,搞清楚昨晚到底發生了哪些變化,可這湯佐手機依舊無法接通,估計是早就飄然抽身,躲得不知道多遠了。
“混蛋!”
張睿明放下手機,怒罵了一句,旁邊的老嚴見他終于有了時間,趕緊不失時機的問道:“你剛剛打給誰?到底這是什么情況!?張睿明,我告訴你,現在整個市檢和省檢那邊都炸開鍋了!正在外學習的陸檢他也在從廣州趕回來的途中了!你趕緊把情況和我詳細說了!我還要馬上向上面匯報!”
張睿明撇了他一眼,語氣深沉的說道:“這個人叫周強農,是最近泉建這個案子里的一個當事人,他女兒被泉建給害死了,自己也傾家蕩產”
老嚴聽了兩句,不等張睿明說完,就打斷道:“不對啊!這人是泉建案子里的受害人?那他應該去找泉建,找他們公司董事長他們啊,怎么跑到我們檢察院來了!?這是什么情況?!張睿明,我警告你,你現在趕緊向組織坦白!不然的話”
“好了!好了!這些以后再談,我現在一下跟你說不清,而且現在最重要還是先把人救下了!”
張睿明沒等他說完那些狠話,就打斷了老嚴,他現在一心只想著如何處理這件事,根本沒時間來得及去考慮之后的處分,他一臉慎重的問道:“這人剛剛來了后,提了什么要求嗎?有沒有和什么人接觸過?”
老嚴今天盡幫張睿明善后了,心里憋了一肚子火,眼看自己還沒能好好發一次脾氣,這對方找的正主到了現場后,居然還連番向自己反問,這下心里憋得更加難受,一臉鐵青,沒好氣的答道:“到了之后還沒提任何要求,除了件“血書”,其余沒有任何交流。”
聽到這周強農居然還沒提過任何要求,張睿明心里就是一慌,在司法改革之前,許多當事人跑到公檢法的大樓上尋死覓活,像這樣的情況還不算少見,但司法改革推行案件終身制以后,這樣的情況少了很多,而這樣自尋短見,做出威脅姿態,卻什么要求都不提的人才是最危險的,因為其放棄溝通渠道后,表示已經進入了一種封閉情境中,會真正踏出那一步的幾率陡然上升。
張睿明臉色更加嚴峻了,但他略微一思索,只能點頭道:“對,現在千萬要控制場面,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老嚴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這還要你說!?”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協調的辦公室行政人員跑過來向老嚴匯報
“我們現在已經催促市里應急辦的了,也催了公安和消防,他們已經出發了,就希望他們快點過來。”
老嚴“嗯”了一下,轉頭望著外面,此時人已經越來越多,市檢這邊上班的工作人員與旁邊別的機關、以及經過的路人都被此處的騷亂吸引,圍觀的人群越聚越多,很快就里三層外三層的,將市檢大門堵了個水泄不通。
“嚴檢,現在趕緊控制場面,讓我們法警和保安趕緊清場,人越多的話,上面這人可能就會越容易情緒失控,而且這些圍觀者起哄的話,那后果難以想象!得趕緊穩定他情緒,不要給他“表演”的機會!我們馬上將圍觀者疏散!”
老嚴見張睿明說的慎重,略一猶豫,便點了點頭,讓在場的工作人員一同開始驅散無關的旁觀人員,將隔離防護區排開,沒過一會,刺耳的警笛響起,一輛紅色的消防車開到檢院門口,張睿明趕緊上前,讓消防車司機將警笛關了,整個現場仿佛如同排演過的啞劇,明明人群四散,車輛入場,卻又安靜有序,整個市檢大院里猛然安靜下來。
而站在頂樓上面的周強農,見下面圍觀之人紛紛散去,而又遲遲沒能出現他所期望的場景,這讓這個一心想要把事搞大的男人心里一陣慌亂,當時在得知是張睿明“攪黃”他的六百萬后,這位可憐的父親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把事搞大,要讓張睿明付出代價!
可他左想右想,卻不知道怎么才能報復張睿明,甚至連張睿明的住址都不知道在哪,人都找不到,最后他只能回到農民工的老辦法上來以跳樓自盡相威脅,就像那些通過這種極端方式討要拖欠工資的前輩們一樣,找這位檢察官討要自己所錯失的巨款。
于是,在昨天晚上凌晨五點時分,周強農偷偷翻墻翻進這檢察院大門,他目標明確,提前就留好了直指張睿明的“血書”,然后選定了市檢里最高的行政樓,他通過一間沒關窗戶的辦公室翻進去,然后為了不被監控室發現,甚至連電梯都沒坐,一路通過消防梯爬到頂樓,在撬開頂樓天臺的門鎖,在天臺等了幾個小時,天一亮就顫顫巍巍的抓著天臺邊緣的欄桿,跨坐在這“萬丈懸崖”之前。
周強農身上衣服被寒風吹得鼓動起來,人也輕輕一晃就要摔下去一樣,可他卻并不真是為了求死而來,此時他的腳已經在不由自主的開始打顫,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下面圍起了相當多的圍攻者,又看到警車來來回回,這種終于被人注視,被人圍觀的感覺極大的讓他興奮起來,甚至有種成為英雄的錯覺,恍惚間倒真想就這樣一下躍下去,一切一了百了,倒也省事安心。
可隨著時間消逝,下面旁觀者卻越發減少,這讓周強農焦躁起來,他不由的在扶攔旁邊站起身,俯頭望去,竟然不知什么時候,一張巨大消氣墊都已經鋪開。
周強農這下心如死灰,他不知道掉在這防摔墊上會不會一下摔死,要是沒死的話,肯定就一輩子動不了了,到時想死都死不成,這讓他一下煩躁起來,往下面揮手叫喊,想讓人們撤去氣墊,可畢竟是十三層的高樓,不管他怎么叫喊,下面聽來都只是隱隱的風聲。
就在這個時候,下面走進了幾個模糊的小人影,接著一陣喊話器聲音傳來。
“上面的同志,請你先冷靜!不要動!你有什么請求,我們慢慢溝通!我們一定全力爭取滿足你的請求”
這全功率喊話器的聲音伴隨著尖銳的雜音傳入周強農耳朵里,馬上就起了一定效果,他循聲望去,估計拿著喊話器的人應該就是這邊的領導,他在心里開始盤算起如何繼續下面的步奏
張睿明站在拿著喊話器的老嚴旁邊,對于這位在關鍵時刻勇于負責的領導,此時他倒是馬上拋下了過去的嫌隙,一致想把事情處理好。
他剛剛已經向嚴路解釋了這件事大致的來龍去脈,對于張睿明通過打斷其不合理價格的和談,實際上是拯救其免于敲詐勒索罪的說法,老嚴持懷疑態度。但從張睿明口中得知上面這人是因為經濟訴求而鋌而走險,這倒讓他略微放了點心,一般像因為經濟問題而跳樓的,在過往案例里面,算是比較少見,一旦人有了得失心,有了,就不會那么容易割舍這個世界,特別是像這樣錯失巨款的。
但情勢依舊危急,兩人都不敢掉以輕心,市應急辦來了一名負責人,問了下這邊的情況,一聽說是“冤有頭債有主”,當下就拍板讓津港市檢先自己處理這件事,先由老嚴接觸著這自尋短見的群眾,而言下之意是樂的撇清關系,免除擔責。
而老嚴哪里看不出這個問題,他轉頭就遷怒到張睿明身上,將其痛罵了兩句,而此時罵這小子,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張睿明也沒說什么,只是低頭明明挨了一頓批,然后由著老嚴指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老嚴在下面喊話了半個多小時,而上面周強農的情緒卻似乎沒有什么好轉,他原本扶著欄桿的手,此時都已松開,半個身子懸在半空般的跨坐在天臺邊緣上。
老嚴這邊是汗如雨下,在上午的秋冬寒風中,他卻仿佛立身于盛暑之下,整個人都頭頂冒著煙氣,同他這樣的還有張睿明,這位漩渦中心的檢察官,同樣也是一臉的緊張,他已經在樓下站立了整整三個都小時,卻絲毫察覺不到腿腳的酸疼,此時突然見什么一個動作,周強農竟然又往前面坐了一點,他翻過身去,手抓住欄桿,這下是真的整個身子都懸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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