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對于“受命于天”的王朝而言,祭祀是比軍事還要重要的大事,歷朝歷代莫不如此。
每年都要舉行的“三大祭”當中,除了祭祀祖先的“年祀”要在太廟舉行之外,“春祀”和“秋祀”則要在社稷壇舉辦,無論是規模還是程度,都更加隆重。
“春祀”又叫“皇天祀”,期盼的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秋祀”又叫做“厚土祀”,是感念天覆地載之恩,哺育萬物之德。
作為一年當中最重要也最隆重的祭祀活動,皇帝本人必須親自出席親自主祭。
十幾個宮人圍著復隆皇帝忙的團團轉,伺候著大明天子穿上很少穿的“大兗服”。
在很多民間傳說當中,皇帝穿的衣裳就是龍袍,其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在絕大多情況下,皇帝只是穿常裝,即便是在朝堂之上穿的那一身也不過是最普通的“工作服”。
只有這套“大兗服”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龍袍”,卻只有在登基或者是出席重大場合的時候才穿的。
宮人們服侍著年輕的皇帝戴上九冕朝天冠,穿上全套的“大兗服”,皇帝本人則張開雙臂任憑宮人們給他穿衣戴帽:“你代勇毅公上的條陳朕已經看過了,他不能來就不來吧!
張啟陽臨時有事,不能出席“厚土祀”大典,所以專門委托高起潛給他上了一個“請假條”。
張啟陽既不是宗室也不是相應的人員,并非一定要出席這樣的活動,對于他的缺席皇帝并不怎么在意,而是比較在意他請假的原因:“條陳上說朕估計那條陳是你代勇毅公擬的吧?”
“陛下慧眼!
“你說勇毅公要去商城?”
商城,是大紅狼的駐扎地,那里聚集了不少剛剛打起大明旗號的闖軍殘部。
作為毅勇軍的監軍,張啟陽的副手,高起潛有必要對他的這次缺席做出合理的解釋:“張帥率領軍校的學生們去了商城,為的是讓那些學生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為他們以后從軍入伍做好準備。”
對于新華軍校,朝廷上下嚴重缺乏最基本的關注,始終認為那是一個練兵的地方。
張啟陽練兵當然是為了補充毅勇軍,畢竟在經歷了淮揚血戰和南京保衛戰之后,毅勇軍已經折損甚重,有必要做一定的補充。
只不過,朝廷上下對新華軍校并不怎么看好。
事情是明擺著的,雄兵健卒最需要的就是身體強壯孔武有力的壯漢,稍加訓練就能上陣殺敵。
而新華軍校則只是招募了一些少年子弟,看起來雖然齊整的很,終究有些中看不中用的嫌疑,和朝廷心目中的強兵有著很大的差距。
在小吳莊民團時代,訓練幾個月的民兵就可以抄起武器去打仗了,但新華軍校的學生們已經訓練了兩年多快三年的樣子,還不知道真正的戰場是什么模樣。
或許,張啟陽也意識到了光靠紙上談兵遠遠不夠,所以帶著學生兵們去了商城,去觀摩真正的戰斗。
對于這件事,皇帝本人完全持一個無所謂的態度。
甚至覺得張啟陽有點小題大做了:不就是讓學生們看看真正的戰場是什么樣子嗎,隨便委派一個人帶隊前去也就可以了,堂堂的大帥又何必親力親為呢?
“勇毅公這一去,何時才能回來?”
“多則三月,少則兩月,即可回轉。”皇帝輕輕的“哦”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旋即又問道:“勇毅公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毅勇軍又誰統領?”
“自然由臣統領毅勇軍!
張啟陽外出了,統率之權自然要落到監軍高起潛的身上,這本沒什么問題,但卻讓皇帝感到非常意外。
毅勇軍是張啟陽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會如此輕易的把最高權限交給高起潛?
交給高起潛,不就等于是把毅勇軍的最高指揮權交給朝廷了嗎?
皇帝回過頭來看了看高起潛,追問了一句:“也就是說,現在你就可以號令毅勇軍上下?”
“是的,萬歲!
一直以來,毅勇軍都是張啟陽的私兵,想把毅勇軍變成朝廷的禁衛軍是復隆君臣的夙愿,如果趁著張啟陽不在的時候做點什么,這絕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高起潛似乎已經看出了年輕的皇帝在打什么樣的算盤,趕緊搶先說道:“臣確實可以號令毅勇軍,但也僅僅只是限于常規指揮而已。”
毅勇軍是張啟陽一手創建,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嫡系,想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改變毅勇軍的屬性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兒。
想當初,許文才僅僅是提出了一個改組毅勇軍的建議,就被清洗了出去。
為了這個事情搭進去了一個許文才,高起潛絕對不希望自己成為第二個許文才。
所以,他才用非常明確的態度告訴朝廷,最好不要再有那樣的打算,以免弄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皇帝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太不現實,稍微思量了一下就又說道:“朕欲給毅勇軍將士加餉,你意如何?”
下一道旨意,給毅勇軍上下增加軍餉,必然可以極大的籠絡毅勇軍將士。
等張啟陽回來之后,若是他同意了,將官士卒就會感念朝廷的恩德。
若是他不同意,大家則會歸罪于他張啟陽。
反正毅勇軍是張啟陽的私兵,這筆錢需要掏他的腰包,朝廷還能趁機收買軍心,何樂而不為?
對于這種幼稚的想法,高起潛只能苦笑:“加餉一事,陛下千萬不要提起。”
“為何?”
“施恩收買之意太過于明顯,連臣都能看的出來,勇毅公及毅勇軍上下又怎么會看不出?以臣愚見,一切遵照前例就好!
扶保太子南來之時沒有加餉,包圍南京之時也沒有加餉。
勇毅公剛一走,朝廷就要加餉了,這是什么樣的用心連三歲的娃娃都能看得出來,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張啟陽雖然走了,但還是需要按照他的規矩繼續統領毅勇軍,別弄這樣那樣的幺蛾子,否則的話很可能會畫虎不成反類犬,到時候又惹出一場風波。
“勇毅公雖然把毅勇軍主力留給臣統率,但他卻帶走了兩個直屬隊和一個己字營以臣愚見,毅勇公很可能會帶著那些學生們打一仗。到時候無論勝負,勇毅公都在前敵奮戰,后方還是穩妥一些的好!
這話雖然說的很委婉,復隆皇帝還是聽懂了:不管怎么說,雖然沒有帶多少人馬,張啟陽都是出去打仗的。
大帥在前方殺敵,朝廷卻在后方謀取他的毅勇軍主力,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啊。
若是朝廷真的這么干了,必然會被輿論罵的狗血淋頭。
更何況,張啟陽雖然走了,但毅勇軍體系卻完成的留了下來。
不管是劉乾龍還是史德威,都不是聾子瞎子,稍微有點什么風吹草動,張啟陽馬上就會知道。
“老奴斗膽,還是希望陛下能更穩妥些,不可太過于操切”
指出皇帝的短處,而且說的這么直接,絕非是臣子應有之言。
但高起潛不僅僅只是復隆皇帝的臣子,還是他的家奴。
作為一個宦官,而且還是崇禎皇帝提拔起來的宦官,高起潛和復隆皇帝之間的關系,主仆多過于君臣。
奴仆,這是一個很私人的關系,而且更加親密,有些話連蔡楓華那樣的貼身臣子都不方便說,高起潛卻可以直言不諱的講出來,就是因為有這一層關系。
現在的高起潛,更象是一個對年輕的家主盡職盡責的老仆人,而不是大明朝的臣子。
復隆皇帝本就是個隨和的性子,可以說是從諫如流,也可以說是沒有主心骨。
對于下面的臣子而言,這樣的皇帝非常容易相處。
對于高起潛的忠告,復隆皇帝還是能夠聽進去的。
雖然張啟陽這個人跋扈的很,而且還有諸多違抗命令的前科,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大局著想。
所以,復隆皇帝并不像蔡楓華等人那樣對張啟陽有很深的成見,雖然有時候張啟陽確實把他弄的下不來臺,但事實總是會證明張啟陽的正確性。
或許是天性使然,性情隨和的天子總是覺得張啟陽是一個忠臣,先皇的識人之明毋庸置疑,不應該對他有太多的懷疑。
君臣和睦同始同終不是更好嗎?為何總是要懷疑勇毅公呢?
雖然蔡楓華等人的想法也是為了朝廷好,為了避免出現一個尾大不掉的權臣,但皇帝總是覺得他們是在杞人憂天,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當然,這種話也就只能對高起潛這樣的私奴說一說,若是對蔡楓華等人說起,必然又要招來一大堆早已說濫了的大道理。
雖然皇帝本人不喜歡張啟陽的做事風格,卻不怎么懷疑他的忠誠度。
同樣,皇帝也不懷疑蔡楓華等人的忠誠之心,但卻覺得他們有些無事生非了。
不管是蔡楓華這樣的內閣大臣,還是張啟陽這樣的軍事巨頭,都是一路追隨過來的東宮舊人,是皇帝的肱股之臣,但這文武之間卻并不怎么和睦,這種狀況讓皇帝有些煩心。
“朕總覺得,應該找個機會,讓勇毅公和蔡楓華他們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免得總是相疑文武失和!
給文臣和武將做和事佬,讓他們變得更加和睦,這個想法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但卻太過于幼稚。
張啟陽和蔡楓華之間的分歧,不是因為個人性情和做事風格,而是因為治國理政的觀念不同,根本就沒有說和的可能!
關于這一點,高起潛已經看的很清楚了。
“萬歲還是不必如此了吧?”高起潛說的更加委婉:“不管是蔡首輔還是張大帥,老奴相信他們都是國朝干城,只不過是理念不同而已。只要是出于為國為民的初衷,盡可以讓他們放手施為。到了最后不管誰對誰錯,都對國朝有百利而無一害,對萬歲更加的沒有害處!
復隆皇帝看了看高起潛,高起潛卻沒有繼續深入的說下去。
這是帝王心術,高起潛實在不好明說,就看年輕的皇帝能夠領會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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