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國圣皇帝致大明國圣皇帝敬啟”
只看到抬頭的這個署名,復隆皇帝就已萬分惱怒,劈手就把這封所謂的“國書”丟了下來:“我太祖洪武皇帝文成武德應天合人,開創(chuàng)煌煌大明,功及堯舜,御極荒,實乃天命所屬,法統(tǒng)傳承已歷三百載。愛新覺羅氏不過邊陲之地一偽酋爾,焉敢自稱皇帝?狂妄之心以至于此!”
復隆皇帝在金殿之上怒斥“大清使節(jié)”,說的慷慨激昂,左右的文武百官紛紛大罵不止,歷數(shù)清廷種種“大逆不道”之舉。
這樣的情形,就好像在城外們的唇n舌劍一樣,雖然熱鬧非凡,一個個說的義正辭嚴,卻無法觸及根本,不過是微不足道的題外話而已。
作為大清國派遣的使者,大清的狀元公何洪森相當?shù)哪苷f:“為解民倒懸之苦,為免蒼生兵火之災,我大清皇帝這才致信大明皇帝陛下。”
大清國承認大明朝的地位,承認復隆皇帝的至尊身份,所以這番話他是跪著說的:“我大清皇帝陛下天性仁厚,不忍前方將士受苦,不忍天下黎庶遭受無妄之災,愿于大明國永世修好,結為兄弟之邦。”
站立在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雖然沒有什么別的本事,但這嘴皮子上的功夫卻是相當了得,一個比一個厲害。
一時間,眾人紛紛慷慨陳詞,恨不得能用唾沫星子把大清使臣活活淹死。
動嘴皮子永遠都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戰(zhàn)場形勢就是永遠都繞不過去的坎兒,最終還是得回到這個根本原則上來。
為了表示誠意,為了免去天下億兆百姓的無妄之災,何洪森代表大清國表示可以做一定程度的退讓。
所謂的退讓雖然說了很多,歸根到底無非就是三點:第一,大清國以國禮送還崇禎皇帝和周中宮的遺槨,以表對大明天子的尊重之意。
第二,大清國尊大明國為“兄國”,順治皇帝尊復隆皇帝為“兄皇帝”,每年贈四百萬歲幣。
同時,每年遣使來朝,還優(yōu)選賢良淑德的宗室女子送給大明兄皇帝為妃,以表兩國永世修好之意。
第三,大清國愿意退到黃河以北,將黃河以南全數(shù)割讓給大明國。從此兩國恪守各自的邊界,永不動刀兵。
若是在弘光朝,別說是以黃河為界了,就算是以長江為界,江南殘明也肯定會屁顛兒屁顛兒的答應下來。
奈何今非昔比,這樣的合議條件復隆皇帝是一萬個不答應。
復隆皇帝之所以做了皇帝,所有的法理性完全來自于他是大行崇禎皇帝嫡傳太子的身份。
崇禎皇帝是死在北京的,北京才是大明朝的國都,現(xiàn)在的南京不過是臨時駐蹕之地而已。
包括北京在內(nèi)的北方還在清廷手中,若是他答應下來,統(tǒng)治基礎頓時蕩然無存,立馬就成宋高宗了。
這樣的條件,不要說復隆皇帝本人不可能會答應,就算是那些個武將們也絕對沒有答應的可能。
作為北伐的東路軍,張大娃的前鋒已經(jīng)突入到了山東境內(nèi)。
而張大帥率領的西路軍則干脆利索的攻占了開封,接下來只要順勢橫掃,黃河以南就是自己碗里的肉,還用得著清廷來“割讓”嗎?
眼下這種戰(zhàn)爭局勢,不要說是黃河以南,就算是黃河以北都不能滿足大明朝的胃口了。
這個時候,就輪到武官們說話了,而這些武官們顯然比文臣說的更加直接:“什么黃河以南黃河以北,全都是我大明故土。也不需偽清割讓,直接光復就好”
“朝廷是發(fā)于禮才見了你們,若我說呀,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合議,戰(zhàn)場上見真章才是最實惠的。”
“張大帥奉旨北伐,必直搗黃龍,到時候生擒了偽清酋福林,獻俘于闕下,何必在此浪費唇舌?”
因為戰(zhàn)場形勢一片大好,文武百官對張啟陽充滿信心,滿朝文武完全就是異口同聲的一個論調(diào):主戰(zhàn),強烈主戰(zhàn),在收復故土之前,在光復大明之前,誰要是敢說一個“和”字,就是天下頭一號的賊,立刻就會被打個永世不得翻身。
“大明皇帝陛下不念蒼生疾苦,一力要戰(zhàn),我大清不得不被迫自衛(wèi)。”顛倒黑白的話語被何洪森說的冠冕堂皇:“我大清控弦之士百萬之眾,猛將如云,謀士似雨,兵馬之強曠古未有。”
都已經(jīng)被打的主動來議和了,還在說這樣的大話,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立刻就引發(fā)了一片嘲諷之聲:“你們旗攏共才多少人?也敢號稱帶甲百萬?當年的多鐸也算是一員大將了吧?他的腦袋在哪?阿濟格如何?還不是被打的狼狽逃竄?江北的洪承疇現(xiàn)在已成了階下之囚,竟然還有臉自稱兵n盛?”
清廷提出的議和條件大明絕不接受,而清廷本身就是想利用議和拖延時間,這樣的所謂和談注定就是一場打著外交幌子的扯皮行為,也一定不會取得任何實質(zhì)意義上的結果。
到了最后,復隆皇帝做了總結性的發(fā)言:“若偽酋福林者真能憐憫天下蒼生,當棄兵卸甲以禮來降,朕可以允他一個公侯之位。若是冥頑不靈抗拒天威,朕必興雷霆之兵,到時候落個身死族滅匹馬不得出關,已悔之晚矣!”
這話聽起來確實很霸氣,有幾分雄主的氣勢,但卻嚴重缺乏外交斗爭的技巧,一下子就暴露出了大明朝可以接受的底線:只要恢復到甲申年以前的情形,只要清廷退到關外,大明朝就有可能會接受下來。
這樣的條件,不是一個小小的使者可以答應下來的,就算他當場答應了也沒任何作用,必須要清廷全盤接受并且真的退到關外才行。
作為使臣,何洪森表示已經(jīng)知道了大明皇帝的心意,一定會把大明皇帝陛下的話帶給大清皇帝陛下。
按照常理,這場鬧劇一般的和談進行到這種程度,就應該算是結束了,至少是一個階段性的結束。
但是,何洪森又提出一個額外的“小問題”:關于交換史環(huán)的那件事兒。
所謂的和談,不過是史環(huán)事件的衍生品,連張啟陽都沒有想到,清廷會抓這個機會發(fā)展成為一場外交性質(zhì)的和談。
既然大明朝廷才是和談的主體對象,何洪森當然要把這事對大明朝廷“說一下”。
對于洪承疇這個人,朝廷并不怎么在意,就算是張啟陽一刀把他宰了,都不會過問一下。
但是現(xiàn)在,張啟陽卻要用洪承疇去換史環(huán),這就顯得有些微妙了。
史環(huán)是史可法的遺女,在江北苦戰(zhàn)多年是抵抗軍的領袖人物之一,想方設法的營救本無可厚非。
哪怕是洪承疇去換她回來,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張啟陽這么做缺乏一個程序。
當初,他要是事先告訴朝廷一聲,請示一下,朝廷應該還是會滿口答應的。
畢竟張啟陽是收復江北的功臣,這么點小小的要求不算過分。
但張啟陽卻在私下去做了,這就不對了。
作為帶兵在外的統(tǒng)帥,在朝廷不知道的情況下秘密和敵方接觸,這已犯了很大的忌諱。
當年的袁崇煥的怎么死的?
“通敵”就是袁崇煥的罪名之一,難道他張啟陽不知道嗎?
若是因為這事就懷疑張啟陽和清廷暗自勾結,復隆皇帝還沒有這么傻。
現(xiàn)在的清廷已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只要張啟陽一直打下去,光復故都中興大明的功勞本身就大到了天上去,而清廷能給他什么?
雖然不懷疑張啟陽的忠誠度,但這事卻讓復隆皇帝心里很不舒服。
這么大的事情,你張啟陽根本就沒有和朝廷說一下,就自作主張的去辦了,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程度?
還是說你根本就不在意朝廷的處罰?
大戰(zhàn)正酣之際,復隆皇帝還沒有蠢到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對去懷疑張啟陽的程度,但心里卻埋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最有意思的是,洪承疇這個戰(zhàn)俘竟然不在朝廷這邊,還捏在張啟陽的手心兒里。
到底是不是應該用洪承疇去交換史環(huán)?
若是交換的話具體應該由誰去執(zhí)行,等等這些問題都讓朝廷犯難。
“此事朕自有主張,望爾等順天應民早日來降,若再抵抗天威,雷霆一擊之下,朕實不忍言之。”
“恭祝大明風調(diào)雨水國泰民安,恭祝陛下龍體康泰萬福金安。”
一場注定不會有什么結果的和議就這么草草收場了,就好像是晨間的薄霧一般很快就煙消云散,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復隆皇帝卻始終對張啟陽的所作所為無法釋然,雖談不上耿耿于懷,但心里總是覺得有些別扭。
要說因此就生出見疑之心,還遠遠談不上,只是覺得張啟陽有點太不把自己當回事。
這個時候的復隆皇帝真的很希望能夠收到張啟陽的一份奏折,哪怕是作為事后的補充,張啟陽也應該對朝廷做出解釋。
就算是單純?yōu)榱吮硎緦Τ⒌淖鹁矗矐撨@么做。
但是,一直過了去十幾天,皇帝都沒有收到張啟陽的任何奏折,反而是高起潛的奏折先到了。
高起潛在奏折當中,對這次和談完全就是一種反對的態(tài)度,認為和談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無論偽清廷在和談之中說了什么,都不足為信,朝廷切切不可上當,更不能給對手喘息的機會。
只有在戰(zhàn)場上拿到的東西才真實可靠,指望和談根本就是緣木求魚。
我們在前面打生打死,朝廷卻在后方與敵和談,這對前方將士的士氣傷害很大。
到了這個時候,連復隆皇帝都有點后悔了。
仔細想想,十幾天之前的那場和談確實不應該發(fā)生,根本就應該用非常明確和強硬的態(tài)度拒絕和談,而不是在和談的過程中放幾句狠話。
在這份奏疏當中,高起潛提到了用洪承疇交換史環(huán)的事情。
按照高起潛的意思,朝廷就應該在這個事情上裝聾作啞,就當沒有這回事,最真實的目的就是擺出一副絕不和清廷有任何官方往來的強硬姿態(tài)。
大明朝根本就不承認清朝的合法性,那還有什么好談的?
高起潛的這番說辭,讓復隆皇帝深感驚詫。
他完全能夠理解高起潛的意思,但他專門給張啟陽張目,那就顯得很耐人尋味了。
高起潛這個監(jiān)軍不是用來排兵布陣行軍打仗的,而是代表朝廷在毅勇軍的一種存在,既然監(jiān)軍大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事情,那就表示朝廷已經(jīng)知道了,至少張啟陽早就對高起潛通過氣了。
但事實真是這個樣子嗎?
只怕未必吧?
要是張啟陽真的早就對高起潛說過這個事兒,高起潛一定會及時的告知皇帝本人。
一直到現(xiàn)在他才說,明顯就是一種事后的補救措施。
不論這到底是不是高起潛在幫著張啟陽補救,至少程序上已經(jīng)做的滴水不漏了。
就算是皇帝心中有些小疙瘩,也只能暫時放下。
又過了兩天,張啟陽的奏疏終于遞到了皇帝手中。
這份奏疏當中,所使用的言辭和他想表達的態(tài)度幾乎和高起潛如出一轍,都極力否定和談,認為這本就是一個很大的錯誤,對于前方的軍心士氣傷害極大。
同時,張啟陽很明確的指出了一個問題:私自和清廷方面的接觸確實是有,因為他真的很想把史環(huán)營救出來,這對軍心士氣的提升以及朝廷的形象有著極大的幫助。
但清廷卻利用了這個事情,把私下里的交易變得公開化了,其實這根本就是一種挑撥,以圣天子的慧眼,應該不會上這個當。
同時,張啟陽表示出了一種認錯的態(tài)度,承認自己在這個事情上做的有些欠妥,并且表示不會再和清廷有任何接觸,而且一定會馬上掐斷溝通渠道,想其他辦法繼續(xù)營救史環(huán)。
既然理張大帥都已經(jīng)認錯了,復隆皇帝的心情頓時就好了許多,馬上做出了“批示”。
“朕早知敵之險惡用心,此等挑撥之伎倆,徒增笑料爾。朕身在寧城心系戰(zhàn)事,待卿凱旋之期,君臣齊聚功高樓相賀之。”
雖然我這個當皇帝遠在金陵之地,其實非常關心前方的戰(zhàn)事,就等著你們光復河山之后與你一起在功高樓上慶功呢。
轉(zhuǎn)眼之間,就又是一副君臣和睦上下同心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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