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黃得功回信,就說”
還不等張啟陽把話說完,金絲雀就已經(jīng)笑了:“這種小事兒不必老爺操心,婢子知道給黃得功的回信應該怎么寫。”
鋪開筆墨,很快就寫好了一封書信。
給黃得功的回信很長,洋洋灑灑好大一篇,先是感謝黃老公爺?shù)睦斫夂蛶椭缓笥肿窇浟斯餐箵羟遘姷那檎x共同光復湖廣的功績,又緬懷了復隆年間二人共事興宗成皇帝的經(jīng)歷,最后則輕描淡些的對朱長生表示出了很大的期待。
其實張啟陽從來就沒有親眼見過復隆皇帝的子嗣,但這一點都不妨礙他用一個很得體的態(tài)度表達出對朱長生的肯定:“必效成皇帝之志,以為大明之望。”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我覺得朱長生很像當年的復隆皇帝,是大明朝的希望。
看起來就是一句空洞且沒有任何營養(yǎng)的廢話,兒子當然象他老爹了,但卻暗含深意,黃得功肯定會讀懂。
關(guān)于債券一事,金絲雀則只字未提,因為她早就知道自家的這位李老爺,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還錢,就算是真的還了一些,也不過是為了維持債券的基本信譽,便于發(fā)行更多債券而已。
反而是江南朝廷朝廷在不久之前設立的“理務處”,引起了她的濃厚興趣:“想必老爺已經(jīng)看出來了,有了這個理務處,朝中大小事宜都需經(jīng)安寧公主之手。
無論皇帝是不是親政,他想看到什么或者看不到什么,根本就是受到了安寧公主的轄制,這不是一個內(nèi)廷小內(nèi)閣了么?”
安寧公主和皇帝二人共同鼓搗出來的這個“理務處”,確實是對皇權(quán)的一個極大牽制,雖然現(xiàn)在還看不出很大的效果,卻埋下了掌控朝局的種子。
現(xiàn)在就說是“小內(nèi)閣”還有點言過其實,充其量也就是相當于“軍機處”的雛形而已。
這等于是把所謂的朝廷變成了執(zhí)行機構(gòu),而不是決策機構(gòu)。
對于張啟陽而言,這完全就是安寧公主使的小手段,不過也算是名正言順,畢竟朱長生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將來她還要和翁皇后一起參政呢。
以黃得功和翁皇后為代表的“外戚后黨”,極端看重金鑾殿上的那張龍椅,他們的目的明確而又單一:就是確保皇位的順利交接,這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其他的一切事宜都必須為此事讓路。
在事實掌控了局面的安寧公主則更加注重于“實權(quán)”,她總是千方百計的維持著朱氏大明的基本格局,在盡可能穩(wěn)住張啟陽的同時,還要提防大明朝的nbn不落到后黨和外戚的手中,極力確保這個大明朝始終是朱家天下。
無論是皇位還是皇權(quán),其實都抵不過浩浩湯湯的天下大勢。
這歷史的潮流已經(jīng)形成,不以堯存不以桀亡,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黃得功和翁皇后的那點小算盤,還有安寧公主的精明干練,在歷史潮流面前根本就是貌似雄厚實則一觸即潰的沙雕,完全經(jīng)不起風吹雨打。
就在這個時候,李安寧拽著張少平的小手走了進來。
金絲雀微微一笑:“平兒今日學了些甚么?”
張啟陽的兒子張少平已經(jīng)都了入學的年紀,雖然李安寧大字不認得幾個,卻知道這的份量,不惜重金請了好幾個有名望的大儒給兒子做老師。
其實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張少平的年紀太還處于認字開蒙的階段,普通的私塾先生就足夠教他了。
如同往日一樣,李安寧又帶著兒子背書了,其實就是為了讓張啟陽這個當?shù)臋z查他的學業(yè)進步狀況,就是檢查作業(yè)的那個意思吧。
“背。”隨著母親的“一聲令下”,年紀幼小的張少平立刻就搖頭晃腦的背起書來:“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那個那啥。”
前幾句還背誦的比較純熟,顯然早已記憶于心,但后幾句卻出現(xiàn)了明顯的磕磕絆絆,小家伙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書本上的內(nèi)容,急的抓耳撓腮小臉通紅,卻始終想不起下一句應該是什么了。
“日月”身為母親的李安寧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得到了母親的提醒之后,小家伙立刻就又記起來一句:“日月五星,謂之七政”
但他也就僅僅只是記起了這么一句而已,后面的又想不起來了,趕緊問道:“娘,后面是啥來著”
不問這句話還好,這一問立刻就把李安寧問惱了:“天地與人,謂之三才,我都記住了,你怎就記不住?真真的就是記吃不記打。”
李安寧這個人,素來就最寵溺孩子,但是在背書這個問題上,卻是嚴厲之極,手里始終拎著一柄雞毛撣子,每當孩子背不出書文的時候,就是一通好打,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都能記住先生的書文了,你怎總是忘?人在學習心卻不在。”
一邊說一邊打,幾下就把張少平揍的如同殺豬一般叫喊起來,李安寧依舊不依不饒,如同追殲殘敵的勇士一般,追著張少平打了個酣暢淋漓。
李安寧極其重視兒子的學業(yè),素來見到書本就打瞌睡的她竟然能生生背出課本上的內(nèi)容,可見是全程陪讀的了,是真的用了心血。
被揍的鬼哭狼嚎的張少平鉆到了桌子底下,又被母親用雞毛撣子捅了屁股,哇哇大叫著鉆進了金絲雀的懷中:“大姨救命救命!”
雖然親爹就在眼前,但張少平還是習慣于在挨揍的時候向金絲雀求救,當然是因為金絲雀確實很有幾分姨媽的樣子,總是處處回護與他,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小家伙心目當中的大救星。
“還敢搬救兵?就算你把佛祖搬了過來,也少不了這一通打。”
“算了,算了”
關(guān)鍵時刻,張啟陽出來給兒子解圍了:“不過是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其實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
在張啟陽看來,兒子所學的那些東西確實沒有多少實際用途,最大的作用就是多認識幾個字而已。
作為母親的李安寧希望兒子的學業(yè)可以一日千里,最起碼也要能夠熟練背誦先生教授的篇章才行。
而當?shù)膹垎㈥枀s不在乎這些個東西,認為兒子只要度過最開始的認字階段也就足夠了,至于真正的學識不妨等他更大一些再說。
和這對父母的態(tài)度比起來,金絲雀則顯得更加務實,她伸手抹去了李少平臉蛋上的淚水,順便幫他擦了擦鼻涕,面帶微笑的說道:“今日學的是幼學瓊林中的天文篇吧?”
“是。”
“這天文一篇,其實也沒有那么難說,你只需記住,這承載萬物生靈的大地其實就是一個球,所謂的天則是覆蓋在地球外面的一層氣,至于五行七政,其實不可一概而論,日頭離我們很遠很遠,而月亮則近了許多。”
與老夫子那種滿口“之乎者也嗚呼哀哉”的刻板教學方式相比,金絲雀說的這些則更加淺顯易懂,小家伙很快就記住了。
“你要是有時間有精力,不妨多多傳授這小子一些實實在在的知識。”
和李安寧請的那些老夫子相比,無論眼界還是真正的本事,金絲雀都遠勝他們十倍百倍,就算是和張啟陽相比,也差不了七七,用來教導小小的張少平,顯然是足夠了。
“好好學,要不然的話”李安寧舉了舉雞毛撣子:“看我打不死你!”
李安寧知道金絲雀的學識,由金絲雀來教導自己的兒子,顯然是最合適不過了,她很放心的去看自己的女兒了。
張啟陽的女兒,比兒子張少平小了三歲,因為出生之際剛好是春燕銜泥的季節(jié),所以取了個“燕兒”的乳名,金絲雀又專門給娃娃取了一個大名,叫做張平燕。
現(xiàn)在的張啟陽,已有一兒一女,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平兒,以后你只管跟著先生認字,若是實在背從不出書來,又擔心挨打,就到我這里來,我給你講解。”
“好哩,好哩”張少平歡天喜地的跑開去了。
趁著難得的清閑,金絲雀把雙腳伸到了桌子上,腦袋抵著椅子背很隨意的翻開一本書。
在絕大多數(shù)時候,金絲雀的展露出一種充滿知性美的形象,而且總是言談的題彬彬有禮,透著一種從容感。
也只有在無人旁人才場的時候,才會用這種很不雅觀和不淑女的姿勢,因為這讓她覺得很舒服。
和見到書本就犯瞌睡的李安寧相比,金絲雀更加喜歡,并且把閱讀當做是一種享受。
她正在看的這本書,是翻譯的意大利著作,所謂的著作,其實就是神學的一部分,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西夷和尚的經(jīng)書。
和佛教的經(jīng)典經(jīng)文類似,耶穌會的所謂神學著作,同樣充滿了怪力亂神的故事,基本上可以當做是天方夜譚來讀。
書中的故事大致雷同:無非就是某某信徒的虔誠感動了天神,上帝他老人家聽到了羔羊的祈禱,于是就降下了神跡。
讓戰(zhàn)斗力驚人的天使附身于某個水手,讓水手輕而易舉的戰(zhàn)勝了可怕的海妖,并且從海妖的巢穴中得到了數(shù)不清的金幣。
因為是發(fā)生在意大利那邊的故事,中間又經(jīng)過佛郎機人的翻譯,再把佛郎機文字翻譯成為中文,這其中的種種謬誤和錯誤多的不可計數(shù),其中又加上了翻譯者自身的理解,穿鑿附會之處頗多。
比如說,上帝他老人家派到人間的戰(zhàn)斗天使,就是一個“身高丈二,腰闊三圍”的大將,“頭戴金盔身披金甲”,手持一柄金光閃閃的“方天畫戟”,胯下騎著長了一對翅膀的“赤兔飛馬”。
這不就是三國當中呂布的形象嘛!
什么時候呂布呂溫侯成了上帝他老人家的打手了呢?
對于金絲雀來說,這樣的故事根本就是當笑話看的,完全就是作為消遣而已。
這樣的故事明顯就是胡編亂造,偏偏西夷人還在極力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竟然給出了具體的時間和地點,甚至引用了很多當?shù)厝说恼f法作為旁證,其實就是為了證明上帝他老人家無所不能無所不在。
“砰”的悶響聲中,金絲雀竟然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摔了一個四仰叉。
“看書也能如此入神?沒跌壞了你吧?”
“沒沒”萬分狼狽的金絲雀掙扎著爬了起來。
“你的臉色好像很不好,真的沒有跌壞?”
“沒沒跌傷。”金絲雀的臉色確實非常不好,素來從容不迫的神態(tài)早已蕩然無存,神態(tài)之間還帶著一絲明顯的驚慌:“沒事兒,真的沒事兒。”
此時此刻的金絲雀確實極其慌亂,因為她剛剛在書中看到了幾個神秘的符號:152。
耶歷152年,這是西夷人的紀年方式,也就是說金絲雀剛剛看到的那個完全不足信的神話故事發(fā)生在152年的意大利。
當然,這一切都毫無意義,真正讓金雀兒驚的栽倒在地的是那兩個神秘的符號:2和!
對于這些穿鑿附會的故事,根本就不必深究,所以金雀兒毫不在意書中的文字,根本就是當做消遣而已,她也不知道152到底是哪一年,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b數(shù)字。
152年,用書面文字來寫的話,應該寫作一五二年。
其實,b數(shù)字早在元朝就傳到了國內(nèi),因為國內(nèi)的書籍是豎排的,而且從右到左,b數(shù)字使用起來有些不便,所以并沒有推廣開來而是很快就消失了。
直到現(xiàn)在,國內(nèi)還是沒有使用b數(shù)字的習慣。
但是這本書的質(zhì)量太次,又是湯若望帶過來的,在翻譯的時候就使用了b數(shù)字。
雖然金絲雀完全不知道152到底是哪一年,但她卻認得那個“2”和“”。
老爺?shù)哪羌ㄍ沧由弦灿型瑯拥姆枺钡浆F(xiàn)在,金絲雀才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符號,而是數(shù)字。
也就是說,這的她第二次見到這樣的數(shù)字了。
金絲雀是何等聰慧之人,兩相對照之下,立刻就明白了寫在那件侉筒子衣物上的字跡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代表著一個年份。
老爺自己都曾經(jīng)說過,那件侉筒子可以證明自己的來歷,而那件衣物上又有“200”這樣的字眼,那是一個非常具體的時間。
從看到書上“2”和“”這兩個數(shù)字的時候,金絲雀驚的目瞪口呆,以至于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但是現(xiàn)在的她還不知道“200”年到底是哪一年,因為她知道那是一個數(shù)字,卻不知道數(shù)字的真實數(shù)值,還需要進一步的驗證。
這非常簡單,因為她手頭上就有太多的西夷人翻譯過來的書籍,只要對照一下,就可以知道了。
她匆匆忙忙的找到相關(guān)書籍,將“1456790”這些個數(shù)字一個對照,馬上就得出了一個準確的答案“200”年,就是耶歷的兩千零年。
接下來的事情就非常簡單了,從西夷人的耶歷中推算出現(xiàn)在的年份。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數(shù)學題。
金絲雀被張啟陽買來的那一年是崇禎九年冬天,按照西夷人的紀年方式,就是163年。
那么,現(xiàn)在就是1663年!
1663年!
任憑金絲雀何等的聰慧,這個時候已徹底的呆住了。
老爺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的出身,現(xiàn)在,金絲雀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秘密的答案,但卻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甚至覺得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老爺不是來自某一個遙遠的地方,更不是想象中從海外歸來之人,他的家距離這里更遠,不是空間尺度上的遙遠,而是時間尺度上。
因為老爺來自幾百年之后!
這一瞬間,金絲雀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她第一次在很清醒而且在掌握了關(guān)鍵證據(jù)之后,認為老爺是神仙,而不是人。
在這之前,無論張啟陽展現(xiàn)出什么樣的能力,也不論外界對張啟陽什么樣的評價,她都堅定不移的相信老爺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但是現(xiàn)在,她首次開始相信老爺不是人了,張啟陽一定是神仙。
因為只有神仙才能跨越時間的阻隔穿越過去未來,這是最正確的答案,剛好準確解釋了張啟陽那神鬼莫測的未卜先知的能力。
觀棋爛柯的傳說,滄海桑田的劇變,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觀念,這些都是對于時間的解釋,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
看著金絲雀那癡癡傻傻的目光,張啟陽感到很奇怪:“你怎么了?”
“老爺你,你真的是神仙嗎?”
“早就對你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是神仙。”張啟陽似乎對這個問題很不滿意:“跟著我這么多年了,你還相信那些個亂七糟的鬼神之說,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但是但是”
“什么但是不但是的?你今天這是什么怎么了?說話顛三倒四,眼神兒也不對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沒沒發(fā)生什么”金絲雀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真相,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直接對張啟陽提起,在經(jīng)過片刻的猶豫之后,她還是沒有鼓起足夠的勇氣,而是盡可能用一種比較輕松的語氣說道:“估計是是我是婢子太過于操勞,精神有些恍惚了而已,休息一兩日就會好的,老爺不必在意。”
“直覺告訴我,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呢,既然不打算說,那就算了,”張啟陽毫不在意的說道:“什么時候你想對我說了,再說吧,你我之間無不可言之事。”
“那婢子確實有些心思,只是還沒有想好是否應該對老爺提起,等婢子想好了,一定會說的,一定會說。”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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