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圍著比爾,他的老友彼得試圖扶著他就坐:“我早跟你說了,這年頭不安全,對方有幾個人?”
“一個,”比爾艱難地開口:“但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媽的,比爾,我都跟你說過了,”彼得憤怒地開口,那是只有至交好友才會出現的反應:“自從你答應了那個商人,我就一直在警告你,這年頭本來就不安全,更不用提你們是在晚上旅行,其中之一還是個富有的行商。”說到激動處,彼得甚至揮舞起了自己的手臂,寇拉斯急忙上來拉住他,讓他冷靜。
“你還是坐下來吧。”寇拉斯說:“我們得幫你清理血跡,處理一下傷口,再給你換件衣服。”
比爾搖搖頭:“我沒事,大部分血跡都是行商理查德的,那個倒霉的家伙,我們走出去兩里路,剛過河沒多久,它就撲到理查德的身上,沒花什么功夫就把他撕碎了。”
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都靜了下來。阿姆把手搭在比爾的肩上,“這真是……太糟糕了,我記得理查德,我對他印象不錯,他是一個大方的人……”他的聲音漸漸變得虛弱:“真該死,光明神在上,這年頭究竟是怎么了。”說到最后,他從喉嚨里擠出幾絲痛苦的呻吟,不再言語。
“我早跟你說過了,哪怕你只有一塊毯子,都會有人想要你的命,”彼得又憤怒了起來,一把甩開了寇拉斯的手。“更別提你和一個口袋里不知道揣了多少個金普洱的人在一起。”
寇拉斯怒視著彼得,示意他不要再說。氣氛變的有點僵,眾人都呆立在原地,不知說什么是好。
在一片寂靜中,旅店老板的舉止也格外小心。他兩手端滿東西,利落地繞過寇拉斯,開始在附近的桌上擺放物品:一盆熱水、一把手術刀、一些干凈的紗布、幾個玻璃瓶、縫合傷口的針線。
比爾聽完,只是撇了撇嘴,他解開毛氈子,里面包的東西立刻掉了出來。
那是一只比人還要長許多的甲蟲,甲殼是顯眼的亮紅色。
年紀最小的小秦大驚失色,踉蹌著后退,卻不慎撞到了桌子,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彼得臉色變得灰白,嘴唇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話來,阿姆、塔蘭和寇拉斯則是驚聲躲開,雙手捂面,不敢再看。
甲蟲的前端是一對巨大的鋸齒狀大顎以及一雙壯碩的前爪,大顎中間夾著一顆血肉模糊的死人頭,顯然是理查德那個倒霉鬼。
旅店老板蹙眉低語:“這些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要不是因為店里太安靜,大家不可能聽到他在說什么,這下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們把視線從那顆不堪入目的死人頭上移開,轉而靜靜地凝視著紅發的旅店老板。
膽大的寇拉斯首先開口;“薩沃斯,你知道這是什么?”
旅店老板的眼神看起來很迷離,“內爾比托。”他心不在焉的說:“我以為這些東西還在地下……”
“內爾比托!?光明神在上,薩沃斯,你見過這東西?”寇拉斯直接打斷旅店老板的話,其他人也紛紛看著他,眼神里充滿疑問。
“什么?”旅店老板突然抬頭,仿佛突然從某個地方回來,又像是剛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記起自己身在何方:“不不,我當然沒見過,在搬過來之前,我有幾個教會的朋友,他們告訴我的。”眼看大家都退開,只有自己還站在這甲蟲旁邊,薩沃斯謹慎地后退了一步,邊退邊說:“他們說這東西都在魯西港附近出沒。”
大家點點頭表示了解,又紛紛轉頭看向桌上的甲蟲。
“我討厭甲蟲。”最小的小秦嫌惡地說到,他一直站的離這甲蟲最遠。“把它蓋上,求你了。”
“不,小秦,這不是甲蟲。”寇拉斯說,他伸手指向甲蟲的頭部。“它沒有眼睛。”
“也沒嘴巴。”比爾突然插嘴,“它只有一對大顎,但是沒有口器,它是怎么吃東西的?”
旅店老板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他伸出一只手,撥弄起甲蟲的尸體,然后湊近去,開始細細觀察它,其他人見狀又離甲蟲遠了點。
“這大顎真是銳利,”薩沃斯伸手拂過甲蟲的一對大顎,“就像兩把鋒利的鍘刀。”他的手接著又在甲蟲的背上敲打起來,手指敲在亮紅色的甲殼上,發出沉悶的“咚咚”響聲。“這甲殼又滑又硬,就好像硬陶捏成的墻。”說到這,他又把頭湊近了仔細打量,“甲殼上有不少的裂紋,怎么回事?”
“那是它攻擊理查德時造成的。”比爾回應說:“它一下子跳了出來,先是咬住了理查德的腳,然后把理查德使勁往地上拖,”他一邊說,一邊搬來一把椅子坐下。“雖然理查德很快就被拉了下去,但他還是抽出了腰間的釘頭錘,瘋狂地捶打著這東西的甲殼,直到它把他的頭整個的切下來。”他說到著,臉色再度變得慘白,胸口也微微發抖。周圍眾人的臉色也變得不好,顯然想起了那顆死人頭。
旅店老板一邊不住地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聆聽,一邊繼續撥弄著那怪物,“這里面是血紅色的一坨,沒有器官,也沒有血液”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像半凝固狀態的牛血”。
“求你了,不要再碰了,”小秦捂住自己的臉,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有時你把這些甲蟲殺了,他們還能活動,就像蟑螂。”
“不,小秦,這不是甲蟲,”彼得嚴肅地開口:“你們和我一樣都清楚這是什么,甲蟲不會比人還大得多,還什么器官都沒有。”他環顧四周,和每個人都目光相接,“這是惡魔。”他斬釘截鐵地說。
“拜托!彼得!你那套惡魔的把戲還沒講夠嗎!?”寇拉斯第一個開口:“我們都知道,惡魔……”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為自己的話增加氣勢,但很快又放了下去,同時也不再開口。
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說什么,這世上當然有惡魔啊、天使啊、光明神啊、施特拉德啊,但他們就像那位傳奇英雄“紅龍”,像無數的英雄一樣,只存在于流浪馬戲團的演出和吟游詩人的故事里。大家都愛聽這種故事,但你的兒時摯友不可能在離村子兩里路不到的地方,看著別人和這東西同歸于盡,這太荒謬了。
“只有一個辦法。”旅店老板薩沃斯開口了:“惡魔都怕兩樣東西。”他轉身快步走回吧臺,從底下拿出一個玻璃瓶子和一塊精鐵。“細鹽和精鐵。”他一邊說,一邊把細鹽灑在甲蟲尸體上。
“它能做什么?”寇拉斯問到,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甲蟲尸體,其他人也是。
“細鹽可以殺死惡魔,按照故事里說的。”彼得的語氣不太篤定:“但這是尸體,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
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尸體,時間很快過去了一刻鐘,期間薩沃斯又撒了兩次細鹽,但什么都沒有發生。
眾人紛紛長出了一口氣,又彼此相視苦笑,就像一群被鬼故事嚇到的孩子一樣。
“試試精鐵吧,薩沃斯。”寇拉斯半開玩笑地笑著說,薩沃斯聳了聳肩,用力將鐵片按壓在甲蟲的尸體上,只聽急促而清脆的斷裂聲猛地響起,眾人大驚失色,看到那亮紅色的尸體還是動也不動的時候,又紛紛松了口氣,再度相視而笑,當房子里彌漫起腐尸燃燒和花朵腐爛的刺鼻甜味,尸體也開始急速腐爛的時候,大家又笑不出來了。
旅館主人一把把鐵片丟在地上,“好吧,我想它確實是一只惡魔,現在我們該怎么辦?”他一邊說,一邊用圍裙止不住地擦手,就像沾染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樣。
幾個小時后,已經是午夜時分,薩沃斯站在“葡萄藤之血”的大門旁,放眼眺望著星空,今天的事情讓他想起了曾經的一些故事,身體深處一些潛藏著的回憶被突然喚醒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四處張望了下,仿佛等著什么事情發生一樣。
他自稱薩沃斯,為了從過去的故事和生活中脫離出來,他來到這里,特意用了一個化名,只為了能獲得屬于自己的安穩生活,名字也好,過去也好,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更換過自己的名字,有時候甚至只是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改名換姓仿佛真的有一種魔力,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已經忘了自己曾經是誰,直到今晚,他又想起來了。
他抬起頭,夜空中一片漆黑,這是一個無月之夜,深邃夜幕上點綴的數以萬計的明亮繁星,清晰可見,他看著它們,勾勒出一個個星座的形狀,每個星座,每個星辰,他都認得,他對它們了若指掌。
薩沃斯低下頭,用微不可察的聲音低低地嘆息著,他轉身走進旅店,拴上大門,拉上窗簾,仿佛刻意讓自己遠離星辰,遠離它們形形色色的名字,也遠離曾經的自己。
他走進雜物間,拿出拖把,有條不紊地拖著地板,每個死角,每個縫隙都不放過,他拾起聽眾們遺落的酒杯,逐一清洗干凈,他又拿出一塊干凈的抹布,一遍遍的擦拭著吧臺和酒柜,直到它們看起來亮麗如新。
然后他搬了一張高凳,坐在酒桶之間,開始細細擦拭了起來,他甚至哼起了小調——曲調優美,韻律復雜——那絕不是一個鄉野旅店的老板可以哼出來的歌曲,但是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或者說,他不想注意到。
最后,他開始擦拭各式各樣的酒瓶,他修長的手指不停轉動著空蕩蕩的玻璃瓶,臉也隨著熟練的動作舒緩開來,撫平了不少臉上的線條,現在的他看起來更加年輕——不像二十七八,更像二十出頭。
他放下瓶子,長出了一口氣,隱沒的線條再次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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