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一行十幾里,等我們又經過當初血戰陰長生的那座加油站時,天已經蒙蒙發亮了…;…;
雖然時間還早,但加油站里改邪歸正的老趙父女倆已經早早的就起了床,正睡眼惺忪地在加油站里忙活著,干活時父女倆哈欠連連,又是掃地又是收拾東西的,這一忙乎,竟都沒有注意到我們已經趕著驢車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們的身旁。
車都停在加油機旁邊了,兩父女還是忙活得熱火朝天看都沒看我們一眼。于是白薇故意壓著嗓音說:“喂,加油的,給我們車加滿!”
“行,知道了。”
小趙扔下掃把,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就拿起了加油槍,回頭一眼看去正好盯在驢屁股上,當時就愣了住,盯著驢屁股冷哼著說:“我說司機師傅啊,您這是跟我開玩笑呢吧?您說我要是把加油槍捅驢屁股里去,它踢我不?”
白薇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又說:“它踢不踢你我不知道,可我都想踢你了…;…;”
白薇這話出口,小趙才抬頭懶洋洋掃了我們一眼,這一看之下當即一聲驚呼,扔下手里的加油槍一把就將白薇抱了住,又朝著正在不遠處掃地的父親老趙驚喜地叫道:“爸!你快看誰回來了!”
一聽這話老趙也走了過來,見是白薇我們,當即也都驚喜地笑了起來。
故人重逢,少不了一陣攀談,這一聊就聊到了中午,我們也趁機休息了一會兒。
中午時我們本想離開,父女倆卻不讓,非要留我們在加油站里吃個飯,正好餓了,于是我們也就沒多推脫,趁著休息的空,我還有到加油站旁邊那原本屬于陰長生、如今已經閑置了的房子里轉了一圈,一時間,往事歷歷在目,格外的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一般…;…;
這又不禁讓我想起了五爺來,想起五爺為尋回仙靈子道長陽魂、在山林中獨自穿行的威風凜凜,想起了五爺加油站前手持雙刀力戰百鬼的壯志凌云,那時的五爺,永遠都是擋在我們這群后生晚輩的身前,哪怕自己年事已高、哪怕經常體力不支,他卻從未退縮過一步;那時的我們,躲在五爺堅實不屈的脊背之后,只覺得心里無比的踏實,宛如多了一座堅不可摧的靠山,但誰又能想得到,如今,家就在前方,曾和我們一起上路、并肩同行的五爺,卻永遠都回不來了…;…;
想到這些我不禁淚目。喉嚨里止不住地一陣哽咽…;…;
中午一陣叱喝之后,恢復了精神頭的我們和趙家父女匆匆告別后又上了路,再前面,就是黃家溝子了。
趕到傍晚時,前方的道路變得越來越熟悉。即便天色已經蒙蒙發黑,每條岔路、路旁每棵樹我們卻都清晰記得,不會走錯。
借著西落紅日淡淡的微光,我往前一看,山路前方。那炊煙正裊裊升起的小村莊已現出了完整的輪廓,我不禁心潮澎湃,緊緊摟著懷里的小包袱,自言自語道:“五爺,咱到家了。”
沒人再說一句話。一想起五爺來,所有人的心情都如我一般沉甸甸的,幾個女孩兒更都偷偷抹起了眼淚來。
礙于我們趕著驢車進黃家溝子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們也就沒有聲張,趕著驢車直奔了五爺的家,將車停在門口后下車往院里一看,就見中堂門框上早已經提前訂好了白綾白花,門口兩旁更擺滿了一個個花圈花籃,中堂也儼然布置成了靈堂的樣子,無疑,是提前回來的陳國生早,已經先一步把五爺的死訊傳達給了五爺的兒子老四,以及孫子小三子。
我抱著懷里的包袱走進院子時,老四正在中堂灶臺前瞞著生火做飯。余光掃向門口,見白薇、楊死我們幾人正神情沉重地邁步往里走,老四不由地一愣,臉上隨后劃過一絲憤怒的神情…;…;
這也難怪,五爺的死是因為我們。如果當初我們不讓這位本就已經年過七旬的老人一起上路的話,也許五爺至今仍還在家里安然地哼著戲、做著熟食,那多好啊…;…;
我愧疚地低著頭,緊緊摟著懷中的包袱,早已做好了被老四罵、被老四打的準備,然而就在這時,老四臉上卻忽然劃過一絲僵硬的微笑,站起身來,朝著我們徐徐點了點頭,兩行熱淚瞬間奪眶而出…;…;
沒等我們走到門口,老四就迎了出來,盯著我懷中的包袱,朝我沉沉問道:“這就是我家老爺子的遺物吧?”
我點了點頭,本想說話,聲音卻已哽咽。
見大家都低著頭不出聲,老四抹掉眼淚,笑了笑說:“你們別這樣,事兒我都聽陳國生說了,我爸走的光榮,走的氣壯山河。他一輩子都豪情萬丈的,臨走能有這么大個排場,這輩子,值了!”
“四哥,我對不起你…;…;”
我終于情緒崩潰,‘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老四趕緊把我拽了起來,連呼‘兄弟’,也紅著眼圈哽咽道:“小六子你別這樣,這事兒不怪你。說真的,我還得替我爸謝謝你呢!老爺子一輩子都想當英雄,人到晚年身子骨不行了,每天唉聲嘆氣的,是因為遇到了你們,他老人家才又激起了豪情萬丈來!看他每天跟你們這些小年輕的混在一起,每天都嘻嘻哈哈的,我打從心眼里高興啊!甚至…;…;甚至…;…;”
話說到這兒,老四也失控地哽咽了起來,好不容易平復住情緒之后,他又笑著說:“甚至我爸剛走那幾天,我還夢見他老人家來著呢,他老人家坐在炕上,朝著我和小三子嘿嘿的笑,看那表情可高興可激動了,然后他對我說,老四啊,爸先走了,回不去了,你可得替我照顧好我那寶貝孫子。以后這個家啊,就靠你了…;…;我看得出來,老爺子到死都仍是豪情萬丈,沒有半點后悔和失落,因為他心里清楚,他死的值!”
說完這話,老四從我手中接過包袱,回頭朝著屋里一聲吆喝——
“小三子,你爺爺回來了!來!接你爺爺…;…;進屋!”
隨后就聽屋里傳出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小三子披麻戴孝從屋里走了出來,沒等走到門口呢,就‘哇’地一聲哭嚎了起來…;…;
孩子哭了,老四緊緊抱著懷里的包袱,也蹲在地上哭了,白薇我們幾人想起五爺來。更是一個個哭得泣不成聲,霎時間,屋里,院子里,哭號聲連成了一片…;…;
五爺!您千古!
…;…;
五爺總算是落葉歸根了。雖然接到消息后老四就支起了靈堂,但礙于家鄉的傳統卻一直沒有出殯,如今我們總算是帶著五爺的殘骸回了家,算是讓五爺他老人家落葉歸根了,于是老四準備第二天就為五爺出殯。
當天晚上。我們帶著五爺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村子,黃家大爺等一眾相熟之人全都聞訊趕來為我們接風,也為五爺的喪事出一把力,一陣陣寒暄之后,大家伙兒立刻都在五爺家忙活了起來,而我一直坐在五爺家大門口抽悶煙。
見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白薇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于是走過來問我怎么了?
我沉默許久,才對白薇說道:“白薇,這邊的事兒就先交給你們了,我…;…;我是時候回趟家了…;…;”
說著話,我站起身來,只覺得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了。
家,我的家到底在哪兒?鄰村那個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平凡家庭,又到底還屬不屬于我?我一陣彷徨,但既然已經回來了,終究不能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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