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快將小姑娘放到那去，脫了濕衣裳捂著。”
趙潤之腳步一頓，面上閃過一抹潮紅，支吾道。
“嬸兒，我妹妹…還勞煩您…”
“哎喲，瞧我，都給忘了，妮兒，快出來幫娘一把。”
“唉…來了。”
里面的丫頭清脆的應了一聲，很快便撩了簾子走了出來。
黑黑瘦瘦的一個小丫頭，大約七八歲的樣子，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格外漂亮，只是有些怕羞，靦腆的笑了笑，羞于再多看兩人，扶著沈君茹的手臂，驚呼一聲“呀…受傷了？”
“無事，一點小傷，多謝嬸子。”
屋里暖和些，沈君茹稍稍恢復了些神智，虛弱的對兩人道了謝，而后便被扶著進了里屋。
趙潤之將人送進去便就退了出來。
嬸子抱歉的說道。
“唉，家里也沒個男人，沒個干凈的衣裳，實在對不起先生，要不，我去弄點火柴來，將衣衫烘烘干也好。”
在這鄉野人家，哪里有什么好炭火，冬日里也就靠那二兩薄被暖著，偶爾撿些柴火，添個盆，便也能湊合著。
好在如今已是四月初春時節，沒那么冷了。
看那嬸子要去忙活，趙潤之連忙將人拉了住，說道。
“不忙嬸子，我年輕力壯，也不礙事。只是勞煩嬸子能不能熬些熱湯來，讓我妹妹喝了能暖和些。”
“唉，唉，前兒剛挖的紅薯，還有呢，我給你們烤著去。”
鄉下人家本就熱情，再加上趙潤之塞的銀子，怎么也該好吃好喝的招呼著。
趙潤之又摸了摸袖子，還有些碎銀，想著臨走時都給留下。
待嬸子轉身去忙活時，趙潤之才將濕透了的外袍脫下，擰干了水，用嬸子先前遞來的粗布擦拭著腦袋上的水，一邊挪到房門口，小聲的問道。
“還好么？可需要幫忙？”
里面的沈君茹脫了濕了的衣衫，穿著嬸子的舊衣裳，裹著那硬邦邦的被子，好一會兒，那手腳還是冰冷的，沒個知覺。
前后兩世，她人生大半的日子都是錦衣玉食，只那幾年被磋磨的不成個人樣，別說是硬被子了，最冷的數九寒冬里，連殘羹冷飯都吃過，渴的很了，下了雪，便就著雪啃了解渴，最后落下一身寒疾，冬日里，胃里，腹部，膝蓋等處都絞著疼，那些日子，如今想來，竟不知是怎么熬過來的。
“我好多了，你…你還好么？”
這里屋到底是母女兩的房間，妮兒雖然還小，但怎么說也是個姑娘，確實不太方便讓趙潤之進來。
她將被子扯開，團了團遞給妮兒，溫柔的笑道。
“好妮兒，能不能讓這個被子給外面那個大哥哥裹一下，明兒我便讓人給你們送兩床又軟又棉的被子來，成不？”
妮兒一把接過那被子，小臉微紅，點了點頭。
就算他們不送被子來，她也會這么做的。
妮兒將被子塞給趙潤之，話也不好意思多說，只呢喃了一句“大姐姐給你的。”
然后便又回了里屋。
很快，嬸子端了兩碗熱茶，里面還放了兩片姜，對于鄉下農戶，算是最好的了。
手臂上挎著的籃子里還放了兩個熱乎乎的紅薯。
挖出來都沒舍得吃呢。
妮兒眼巴巴的看著，眼神里透露出渴望，卻很乖巧的什么都沒要。
沈君茹是餓了，還是那會兒在趙潤之的房間里吃了一點，這一番折騰下來，聞到紅薯味都覺得肚子里的饞蟲在叫。
但她將紅薯推給了小妮兒。
她想吃什么都可以有，但對妮兒來說，這紅薯，卻是難得之物。
這里，實在太窮了。
“我不餓，喝姜茶就飽了，妮兒幫姐姐吃了吧。”
妮兒有些猶豫，但還是將紅薯推了回去，搖了搖頭。
“姐姐吃，姐姐是客人。”
這小丫頭實在太招人喜歡了。
沈君茹篤定，她要是不吃，小妮兒絕對也不會吃。
掰了一小塊，紅薯烤的很棉很軟，一掰開，瞬間食物的香味便飄散開來。
她將大的一塊遞給妮兒。
“快吃吧，姐姐吃不完，可要浪費了。”
妮兒這才高興的將紅薯接了過去，然后舉著跑到了嬸子面前，將紅薯湊到嬸子唇邊，說道。
“阿娘，吃。”
“阿娘不餓，你吃吧。”
這樣的話，沈白氏可從未對沈君茹說過，可這并不意味著沈白氏不愛沈君茹和沈鈺姐弟。
恰恰相反，哪怕是死，她也是愛著他們的。
只可惜，活了兩世，都沒能好好孝敬母親，讓她走的那般不安。
瞧著眼前的母女，沈君茹便有些紅了眼眶。
“咋了姑娘？是哪不舒服還是咋的？”
沈君茹眨了眨眼，將眸中淚液眨去，笑著搖了搖頭。
“沒有，是這姜茶太辣了，多謝嬸兒和妮兒。”
“哎喲，甭客氣，都給我道了不少謝了。今兒太晚了，就湊合一夜。只是家里就一床被子，給外面那先生了，就委屈他在桌子上湊合一夜，咱三擠一擠，還有兩個舊棉衣，湊著個蓋蓋，天兒很快就涼了。”
“唉。”
炕不大，三個人確實有些擠了。
妮兒睡在中間，嬸子睡最東頭，母女兩抱著睡的香甜。
看著這樣和諧美好的一幕，沈君茹卻全然沒了睡意。
一碗姜茶下去，她的手腳也早就恢復了溫度，將棉衣悄悄往妮兒身上多蓋了一些。
腦子里胡思亂想了好些東西，最后怎么睡著的都不知道，做了一個很不安穩且沉長的夢。
夢里有被人追殺，有冰冷的河水，似乎還有前世種種，最后發了一身的汗，連雞鳴都沒聽見。
猛然驚醒時，額頭跟身上汗濕了一片。
她伸手摸了下額頭，好在，沒有很燙。
看來，這些日子以來的鍛煉總是有好處的。
簾子叫人掀開，妮兒探個腦袋進來，瞧到沈君茹醒了。
“大姐姐醒了？”
笑瞇瞇的蹭了過來，從口袋里摸出一個溫熱圓滾的東西塞入沈君茹手里。
低頭一看，竟是一顆圓滾滾的雞蛋。
昨兒的紅薯姜茶，今兒一早的雞蛋，這些，都是這戶人家最好的東西了吧。
喉嚨里梗的緊，我這那枚雞蛋，好一會兒，沈君茹才低低的道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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