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薨逝時，鳳珉已經(jīng)有些記憶了，他的記憶里，母親是一個溫柔賢德的女人。

    可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卻從容不下真正的賢德！

    沈君茹看著早已淡去了傷心的鳳珉，他并不是冷情，他啊，只是將太多的情緒都藏在心底了。

    沒關(guān)系，這些東西，她來打點(diǎn)就行了。

    很多事，鳳珉無法做，是不會表達(dá)，又或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表達(dá)，沒關(guān)系，她可以做啊。

    她將香爐拿出，又摸出香燭和火折子，對著墓碑拜了拜，然后又找了根樹枝在墓碑前畫了個圈，緊接著才將紙錢點(diǎn)燃，往圈里放紙錢。

    鳳珉靜靜的看著她這一動作。

    皇家祭拜，與尋常人家自是不同。

    鳳珉也有在冬至或是上元節(jié)的時候，看到過這種焚燒紙錢，祭拜先人的事情。

    但他，從未如此做過。

    “賢妃娘娘…”

    沈君茹張了張口，輕輕的喚了一句，然而有些話卻梗在嗓子眼里，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口。

    她抬頭看了鳳珉一眼，而后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只見鳳珉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便對著墓碑跪了下去。

    沈君茹略微猶豫，也跟著跪了。

    鳳珉拿起香燭，點(diǎn)燃，叩首，祭拜，動作一氣呵成，卻沒有任何言語。

    沈君茹瞧了他一眼，這才道。

    “娘娘，您放心吧，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今后的路，我會陪著他一起走。”

    不論今后，是風(fēng)是雨，是富貴榮華，還是刀山險阻，他都不再是一個人。

    鳳珉喉結(jié)翻滾，伸手抓住了她的，牢牢握在掌心，而后對著墓碑拜下。

    雖無言，卻是將沈君茹，以夫人的身份，帶給了自己母親看。

    祭拜完賢妃之后，兩人便并肩在竹林里行走。

    鳳珉抖開袍子，將沈君茹裹入懷中，沈君茹小小巧巧的一只，縮在他懷里倒顯得有幾分可愛。

    “殿下…我…我想問你一些問題，又怕會讓你不高興。”

    鳳珉薄唇微微抿著一抹淺笑，看了她一眼，道。

    “你我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你方才也說過，今后你會陪著我一起走，所以，你不必?fù)?dān)心什么話會讓我不高興，不必刻意討好。”

    那樣反而處處顯著疏離。

    沈君茹抬起腦袋，看著他，只是從她現(xiàn)在的角度，也只能看到他略帶胡渣的下巴。

    她伸手撓了撓，感覺手感還不錯，這才道。

    “我聽說，賢妃娘娘是因?yàn)閷幫跖f案才被牽扯其中，殿下可知道？”

    果然，鳳珉腳步微頓，這細(xì)微的動作，沈君茹自然是感受到的。

    她有些緊張的看著鳳珉“如果不想說，也不是一定要說的，我…我只是想…”

    她只是想更了解他一些，更能夠融入他的生活，那些過往她沒有機(jī)會參與，但她可以去了解，也心疼。

    “沒有什么好避諱的，寧王與父皇，過是一出成王敗寇的故事。寧王本是嫡出子，身份尊貴，父皇是皇長子，貴妃所出，其實(shí)，如無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寧王即位。前朝種種如何，我知道的并不多，當(dāng)時我也還小，只是后來寧王叛國謀逆，一樁樁鐵一樣的證據(jù)昭然若揭，先帝親自處決了寧王，連最后的血脈都沒留下。之后才將皇位傳給了父皇，至于母妃…”

    提到賢妃，鳳珉略微垂下雙眸，帶著幾分苦澀的輕笑一聲。

    “她未出閣時，與寧王有過婚約，只是后來陰差陽錯，被指給了還是王爺?shù)母富首隽藗?cè)室。母妃嫁給父皇之后便與寧王徹底斬?cái)嗔寺?lián)系，之后便有了我。父皇也曾是疼寵過母妃的，只是后宮之中，恩寵太盛難免會招來人嫉恨。從府邸搬入皇宮不過兩年，一開始便傳出母妃對寧王舊情未滅，甚至還有所為的往來信箋送到父皇跟前，縱然母妃極力爭辯也無濟(jì)于事。再后來，恩寵少了，爭吵多了，甚至開始傳出我并非父皇所出，而是母妃與寧王私通而生的野種。呵…”

    “怎么…怎么會這樣…那時候，寧王都已經(jīng)…”

    那時候?qū)幫醵家呀?jīng)死了，卻還能流傳出這些骯臟的流言蜚語，可偏偏，當(dāng)初的乾文帝，居然還都信了。

    因?yàn)橐粋�死人，因?yàn)槿艘呀?jīng)死了，所以死無對證！

    她無法想象，當(dāng)初的賢妃娘娘該有多絕望，而承受這一切的鳳珉，又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那時的他，大概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吧。

    她心疼的握著鳳珉的手，兩人相對而立，沈君茹改而抱著鳳珉的腰，微微抬著腦袋與他相視，那雙漂亮的眸子里，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鳳珉的心疼。

    “是啊…這個死人，就成了母妃和父皇之間跨不過去的那條鴻溝，父皇甚至不知道，母妃到死都在念著的那個人是誰。”

    沈君茹只覺呼吸一窒，賢妃死了，那承受著流言蜚語的小小鳳珉，又該怎么辦？

    要知道，當(dāng)初死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賢妃，賢妃死后，賢妃母族，幾乎因?yàn)闋窟B而被滅了九族！

    大概也只有特別遠(yuǎn)的旁支才沒被牽連到。

    可見，當(dāng)初的乾文帝是多心狠手辣的一個人，也是，若沒點(diǎn)本事，又怎么可能會坐上那至高位上的權(quán)利巔峰！

    可在那吃人的皇宮里，沒有了母妃的庇護(hù)，沒有了家族的保駕護(hù)航，那樣小小的他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鳳珉?yún)s對那些只言未提，他只是輕柔的說道。

    “我十四歲之前，還在宮中生活。”

    沒落的主子，連一個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

    最難的時候，鳳珉挖過老鼠，啃過樹皮，甚至被小太監(jiān)潑過尿，那些種種，都不忍再提，不敢回想。

    鳳珉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地步，絕非一個“忍”字就能做到的。

    沈君茹心疼極了，緊緊的抱著鳳珉，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

    只隱約的聽到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沒長大的日子，有多難熬。”

    沈君茹的心臟狠狠抽了抽，紅著眼圈，小聲的說道。

    “我要是能早點(diǎn)遇到你該多好。”

    “其實(shí)，這樣剛好。”

    如果再早一些，也許，他就沒有這樣的勇氣，和保護(hù)她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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