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恒縣。
文稷站在城墻,看著緩緩奔馳而過的烏桓突騎,臉上盡是無奈。
一個多月前,他接受陳恒的命令,占了東恒縣后,便堅清壁野儲備了一堆的守城物資,坐等文丑軍來攻。
但文丑軍來看望他一眼都不愿意,直接浩浩蕩蕩的往淆水岸去了。只留一支千騎護衛糧道。
所以他為了減輕陳恒的壓力,試著出城騷擾糧道,結果發現完全找到機會。
對面的主將,運糧從來不走小道,而且斥候竟然布滿了方圓十里外。謹慎得簡直讓人想吐血。
如果文稷想攻,只能正面抗衡。
他就一千兵卒,對面一千騎,野戰的結果不用打就知道了。
“阿父,要不我們試著正面攻擊一次?”
旁邊一個嘴上絨毛還不急繁盛的少年,輕輕的問了一句。他是文欽,文稷的兒子。
“唉,不了。督軍的命令是讓我守住東恒兩個月。騷擾糧道之事,不可為,就放棄吧。欽兒,你以后也要記住,切莫本末倒置!
文稷嘆了口氣,側頭對兒子說教了一番。
然后心里默默問了聲:子丹,你那邊應該可以騷擾一下吧?
被他念著的曹真,臉上也盡是無奈和苦澀。
虎豹騎,是曹老大的親衛騎,和許褚率領的虎衛一樣,精銳異常。但這些天,他率領兩百騎,嘗試著騷擾糧道,卻被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對方主將深諳騎戰,無論是追逐戰,還是小規模遭遇戰,都讓人無懈可擊。
還特別陰狠狡詐。有一次竟然將五十騎兵送入他的截殺點,只為了拖延時間,好讓其他騎兵迂回圍剿。
若不是他發現得早,趁著包圍圈還沒有形成,付出五十多騎的死亡突圍而去,就是被s殆盡的命運。
河北英才如此之多乎!
所以,曹真很是感慨。如果不是抓了一個斥候,問出了主將的名字,他都以為這是河北名將文丑親自押糧了!
統領這一千烏桓突騎的人,是牽招。
字子經,河北安平人。在中平六年19年,他冒著被十常侍殺的危險,收斂其師樂隱的尸體,千里運送回鄉里安葬而名揚四海。而且,他在少年時便與劉備英雄同契,成為刎頸之交。比關羽、張飛還要早了許多年。
曹真也放棄騷擾糧道了。
他也只能默默在心里對陳恒說:陳督軍,并非某不愿意相助,只是唉,但愿你能平安無事吧。
嗯,他覺得陳恒肯定兇多吉少。畢竟文丑帶著四千騎過去了。
這種想法,文丑自己一開始的時候,也是這么覺得的。但陳恒臨走前放在那把火,讓他徹底絕望了。
火光起的時候,他的親衛拼死撞開了攔路的木頭筏子,拉著他跳進了淆水。而其他的兵卒,被濃煙嗆死的,被相互踩踏死的,被火活活烤死的
依然活著的十不存四。
人人帶著燒傷,人人一臉悲涼,一改先前的戰意沖天。文丑知道,這一仗已經打不下去了。哪怕是還有牽招一千烏恒突騎。
他呆呆的站在淆水中,看著熊熊燃燒的軍營,看著死里逃生的兵卒們臉上的迷茫之色,聞著空氣中彌漫的肉焦味。
唉
慢慢的,最終還是化成了一聲嘆息。
收拾殘兵后的撤退途中,文丑一改之前暴躁性格,變得沉默不已。
似乎是被擊垮精神了一樣,連行軍中的部署都全部扔給了劉備。哪怕是幾天后和牽招會合后,也就點了點頭,沒有半點開口的意思。
他的沉默,一直持續到數日后,他們的后邊就多了一條尾巴。
陳恒跟來了。繞道鐵鈴關后,他將傷兵安置在鐵鈴關上。不光將廖化五百兵卒都帶了出來,連文稷和曹真的人馬都一個不剩,全拉出來了。
吊在文丑軍的背后,遠遠的跟著,仿佛是來護送他們離開河東郡的。
的確,很像是在護送。
他率領著兵卒,一直將雙方的距離保持在三十里外。還帶著不少空空的糧車。這是怕文丑殺個回馬槍,好用糧車當屏障抵御騎兵沖擊的。
但顯然,他多此一舉了。
文丑似乎是不知道身后有一支敵軍跟著一樣,每天還是緩緩而行,往并州上黨郡的方向歸去。
但牽招就有點受不了了。
被跟了幾天后的一次扎營中,他抬腳就踹開了攔路的親兵,直接硬闖進了文丑的軍帳里,一記軍禮后,便高聲請命。
“將軍,某愿帥本部人馬,將后邊的曹軍擊潰!若是戰敗,甘愿擔軍法!”
牽招,明面上的職位是軍中的后督,實際上是副將。只不過是因為劉備是天子封的左將軍,官位太高了,袁紹才給個名號而已。
所以牽招是有資格對主將文丑提出建議的。
文丑先是沉默的看著他一會兒,終于開口了。只不過,不是答應他的請戰,“事已至此,再戰無益,就不徒增傷亡了!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明日汝將兵卒們都帶回河北吧。子經,答應某,將每一個活著的兵卒都帶回去!”
“那將軍你”
牽招的眼睛睜大了不少,他聽出了文丑的死志。
果然,文丑呵呵了下,“某不走了。”
“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必”
頓時,牽招急了。
“子經莫再說了,某是知道的。”
文丑粗暴的斷了他的話,裂了裂嘴,笑得很凄然,聲音也很悲涼,“唉,子經,某是知道的。某若不死在這里,家里人就都沒有活路了啊!
牽招默然。
他的官職也是冀州從事,跟了袁紹不少年,也很了解自己主公的性格。此戰本來就是袁紹的戰略錯誤,打得如此的慘,總得有個人負責的。
只能是文丑來負責。
文丑回去了也是個死,而且還會被袁紹遷怒家人。
當然,袁紹四世三公,是不會親自動手的。只需要一個態度,就會有無數揣摩心思幸進的阿諛奉承小人,羅各種罪名打壓文家,變成泥腿子的存在。
人死為大。文丑還不如在這里戰死得壯烈點,讓袁紹的氣順了,不至于牽連了家人。
“唉”
嘆了口氣,牽招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終,只是將拳頭往胸膛上砸了一下,行了一記軍禮后便步出了軍帳,背影有了些蕭條。
翌日,牽招和劉備率領烏桓突騎和河北精騎殘兵,浩浩蕩蕩加速而去,給了文丑一千多人的背影。
等陳恒率軍趕到的時候,只見道路中,一騎披著陽光,立馬橫槍昂然靜候。
陳恒是記得文丑長什么樣的。
所以他第一反應,是自己進入了埋伏圈了。不過馬上就推翻了,曹真的一百多虎豹騎全扔出去當了斥候,如果被埋伏,怎么可能沒有一騎來報。
文丑,這是來尋死的?
他心里有了些明悟。很謹慎的讓一百多弩兵跟著,與曹真、文稷等將領驅馬向前,在一箭之地靜靜的看著文丑。
而文丑看到他們過來了,高舉長槍,如雷咆哮,“河北文丑在此!誰人膽敢一戰!”
唉,真是尋死的。
陳恒沉默了一會兒,眼中帶著敬意拱手,“文將軍,汝自行了斷吧,某會將你葬在此!
他沒有勸降,對單騎來求死的人,勸降是不可能的。
文丑有些意外,氣勢也一頓,苦笑了幾聲也拱了個手,“多謝!”
然后便驅使胯下戰馬小跑加速,直取陳恒而來。
“馬革裹尸!乃某此生之幸也!”
嗡!
無需陳恒下令,徐盛便讓所有弩兵射出了弩箭。
文丑的戰馬被射倒了,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咆哮如雷,長槍與人都繼續無畏向前。
腿部中弩箭了,他踉蹌了下,繼續向前沖。
胸膛被弩箭鉆進去了,他依然不管不顧,邁著步子,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還有二十米就到陳恒面前了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慢慢的,他邁不動步子了,不停往外涌的鮮血帶走了他的力氣,蒼白了原本慷慨赴死的臉,抽搐了他強壯的四肢
他以長槍當杖,支撐著身體,艱難的向前挪了幾步,終于還是倒在了地上。
撲通。
一片灰塵揚起,土地張開饑渴的嘴巴,貪婪的吸吮著不斷流淌的鮮血。
他把眼睛看向天空,看著白云追逐陽光的雀躍。
此刻,仿佛世間都安靜了,只有微風在耳畔呢喃。有點像從河北出征時父母的叮囑,有點像妻子的溫柔耳語,有點像孩子們的嬉笑
唉,就這樣吧。
他心里嘆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慷慨悲歌!自古燕趙之地多豪杰也!”
陳恒驅馬緩緩來到跟前,看著文丑慢慢變得烏青的臉,不由感慨萬千。
袁本初,你和袁術還真是兄弟啊,同樣都是敗家子!同樣是將一手好牌打爛了的豬!
“來人!將文將軍的尸身好生安葬了吧。唉”
嗯,像文丑這樣的敵軍大將,斬獲了,首級是要送去給曹老大聞聞味道的。
曹真與文稷等人,也陷入對文丑的敬意中。
不過呢,很快這片穆然的氣氛,就被夏侯霸打破了。因為他馬上就來了一句:“姐夫,某譙沛之地亦多豪杰!”
額,好吧。
譙沛是曹老大的鄉里,這話說得沒人敢反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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