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吹皺了南廣河的水面,蕩起了波光粼粼。
微微涼的天氣,天空半陰不雨,再加上入目依然青翠欲滴的原野草木,讓人瞬間就有了垂釣的心情。若是披著蓑衣,從江中釣起幾尾鮮魚,乃是人生的歲月靜好也。
然而,這片平靜的美好,卻被如雷的鼓聲和凄涼的牛角,給破壞了。
當狡狐的軍旗到了南廣縣,得到消息的龐統(tǒng)與李嚴也領兵到了。雙方在這條蜿蜒秀麗的河流畔,對于南中的歸屬權,開始第一次互攻。
也是極為罕見的,雙方將兵卒們都拉了出來,在野外排兵布陣正面大戰(zhàn)一場。
這樣正面的對陣,是很考驗指揮藝術的。
步騎與nn等各種兵種的排布讓突前與中堅等各部各司其職的調度,都是決定一個小區(qū)域的勝負,也影響整個戰(zhàn)場的勝負。
對于狡狐陳恒而言,將戰(zhàn)場挑選在這里,是避免了馬家軍的最大優(yōu)勢:騎兵!
由雍涼彪悍漢人與羌胡部眾組成的西涼鐵騎,在野戰(zhàn)中堪稱精銳無敵。他已經(jīng)見識過很多次了,今天不想再見到一次。
在河畔邊上大戰(zhàn),就是可以有效的遏制馬家軍的騎兵突襲。
西涼鐵騎沒有重鎧騎兵,不具備頂著無數(shù)nn正面突進的能力。他們對戰(zhàn)步兵,都是遵循與狼群的的戰(zhàn)法。用來去如風的度優(yōu)勢,通過奔襲側翼和后方,尋找到薄弱處一舉殺入軍陣中,從而導致整個戰(zhàn)場崩潰。
但如果曹軍的軍陣側翼是一條河,那么就沒有這個憂慮。
顯然,龐統(tǒng)也知道這點。
他帶來的一千西涼鐵騎,都很安分的呆在中軍大旗下,暫時充當了主帥本陣的護衛(wèi)。而不是讓他們圍繞著戰(zhàn)場跑起來尋找戰(zhàn)機。
當然了,明知道是對自己不利的地形,龐統(tǒng)依然率軍出來野戰(zhàn),自然是心有所持的。
不遠處,就是南廣縣的城墻。
那邊是李嚴的軍陣,和他的軍陣形成了兩把尖刀,讓曹軍面臨兩側受敵、讓曹軍不得不留下足夠的兵力守衛(wèi)中軍大旗。
這也是他的倚仗。
這樣兵分兩路的布陣,一邊出現(xiàn)短暫的失利了,也能迅退回來重新整陣。因為另一邊能會拖住曹軍的腳步,讓曹軍不能趁機追擊擴大戰(zhàn)果。
相當于保證了,在戰(zhàn)場上不會出現(xiàn)大敗。
更何況,鳳雛心中還給雍闿許下了重利,讓他甘愿和馬家軍并肩作戰(zhàn)了。
剛好,狡狐的心中,同樣也是在期待著,雍闿與傅肜能從南廣縣的背后殺來。
兩人都覺得自己有后手,都覺得自己是笑到最后的人。
是故,大戰(zhàn)就在各自的期待中爆。
狡狐的軍陣中,對著龐統(tǒng)軍的前部,是黃權督領的巴中子弟兵,以勇猛好戰(zhàn)的賨人為主。他們習慣了逢戰(zhàn)當先,也習慣了的臨陣踏歌而舞。
在戰(zhàn)鼓剛響徹戰(zhàn)場的時候,他們腳步整齊的踏歌向前。手中的兵器岑差不齊,有劍、矛、宵頂、帶鉤等,但另一只手卻都普遍是厚厚的木盾。
這是他們被成為“板楯蠻”的由來。
和他們整齊的戰(zhàn)歌相得益彰的,是龐統(tǒng)軍陣中鬼哭狼嚎。
那是青羌與叟蠻組成前軍。他們也動了,在各級小頭目的約束下,迎著賨人而來。
在用桀驁不群的異族,充當戰(zhàn)場的消耗這方面,狡狐與鳳雛都是一樣的心思。
“嗡!”
“嗡!”
雙方距離約摸只有了五十多米的時候,曹軍與馬家軍的陣中,都連續(xù)出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無數(shù)的箭矢,高高的拋向天空,同蝗蟲席卷而來,遮天蔽日。在陽光中劃了道優(yōu)美的弧線后,便如帶著死亡的微笑,往對方兵卒的血肉之軀扎去。
在這一刻,生命沒有了貴賤之分。
“舉盾!”
各級頭目的呵斥聲,在戰(zhàn)場上起伏。
“啊”
各種紅色花朵的綻放和凄厲的慘叫聲,也開始起伏。
密集拋射的殺傷,雖然沒有準頭,但勝在覆蓋了整一片區(qū)域。重力加的刁鉆落點,可不是沖鋒在前的兵卒手中小小的木盾能抵御的。
好在二十多米的距離,也不需要沖太久。
只要沖進了短兵相接的區(qū)域內,彼此后方的弓箭手都會怕誤傷袍澤而停止射擊。但也意味著,踏進了這片區(qū)域,即將迎來n尖刀刃親吻血肉之軀。
“殺!”
依然大聲吼著整齊戰(zhàn)歌的賨人,口中猛然爆了一聲暴呵。
沖著最前排的人,還沒等敵人靠近,就將伏下了身體,將腦袋藏在了厚厚的木盾下,猛然力虎躍撞去,猶如一只紅了眼睛的公牛。
也讓臉上抹著黑白相間涂料的青羌和叟蠻,有些措手不及。好多人還沒來及反應,情急之下只是本能的驅使下,胡亂的揮舞著手中的兵刃。
沒有什么意外,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被撞了個人仰馬翻。
然后,還沒等他們從地上接力掙扎爬起,掙扎要用手中兵刃捅進半個身體壓在自己身上的敵人,就覺得身體迎來一疼,失去了力氣。
那是賨人們,藏在厚木盾后面的兵刃,已經(jīng)趁勢捅進了他們的身體。
但是這些野蠻力的賨人,也迎來了秋風最后的呢喃。
半伏在地上的身體,是無法抵御居高臨下的刀劍的。后續(xù)而來的青羌和叟蠻,也將兵刃扎進了他們脖頸或肩膀,為袍澤報了仇。
而他們,也很快被緊隨其后的賨人用木盾給挑開了兵刃,然后就是刀刃在眼中迅的靠近,變大。
殺人,然后被殺,反反復復。
這些從窮山惡水中練就堅韌信念的蠻夷,這些衣甲破破爛爛的可憐兒,被漢人用微薄的利益誘惑下,在戰(zhàn)場上奏響了死亡旋律。
視死如歸的喊殺聲,撲倒在地的悲鳴聲,永無休止。
“殺!”
古銅色臉的王平,手持長刀帶著親衛(wèi)沖到了最前面,咆哮如雷。
仗著身邊持盾親兵的護衛(wèi),他完全放棄了防御,用力大勢猛立劈與橫削,竟然帶著兵卒猶如一個錐尖深深的透入了青羌叟蠻的陣中。
在他左邊四十多米開外,張嶷也同樣手持長n,氣勢如虹的挺進。
他們兩人都被陳恒授予了牙門將的官職。從官職上理解職責,是依托著防御工事“牙門”殺敵。但是他們督領的兵卒,被狡狐扔出來當了前部,順便的,他們牙門將的職責也就變成了沖鋒在前的裨將。
沒有斬將奪旗之前,必須一往無前。
本來呢,身為將領的他們,還有臨陣指揮之責,是不需要那么快就親自沖在前面的。
但是他們麾下的賨人,在一個月前還是化外之民。沒有學過什么軍陣之法,在戰(zhàn)場之上,除了一味的無畏沖向前外,沒有什么可取之處了。
就和他們在深山中與野獸搏斗一樣。
是故,他們必須要身先士卒,用自己的悍不畏死,鼓舞著他們保持高昂的士氣,和頭腦繼續(xù)只充斥殺人的獸性。不然的話,萬一這些賨人在滿地肢體中醒悟了過來,說不定就演變成了臨陣逃脫。
別指望為錢財賣命的他們,能夠遵守問鼓必前的軍中號令。除非是后面黃權部,從軍了好多年的漢化賨人。他們才能被稱為正兒八經(jīng)的行伍。
嗯,王平與張嶷膽敢不管不顧的殺入敵陣,底氣在于后方黃權正督軍急促向前。就算陷入了重圍,黃權部也能及時趕到接應。
但是呢,他們不知道的是,臉上洋溢著此戰(zhàn)必勝信念的黃權,激勵兵卒勇往直前的巴蜀人士的統(tǒng)帥,此刻心中卻是在疑慮著。
他保住王平與張嶷的后路,誰來保障他的后路不會被襲擊?
是的,狡狐讓宗預帶著黃封寇封,率領四千兵卒殺去了南廣縣城墻那邊的李嚴部。
也就是說,曹軍的兵力開始分散了。黃權部與宗預部進軍的方向,是越走越遠的相悖,是無法相互策應的。
從天空俯瞰下來,曹軍分成了黃權、宗預與狡狐本陣三部,很任性的各自為戰(zhàn)。還是越來越分散,跟找死一樣。
的確是找死。
龐統(tǒng)的中軍大旗下,還有一千西涼鐵騎正愁著沒事做呢!
以曹軍分開的距離來算,足夠他們放開馬肆意馳騁了。無論是直接沖擊狡狐陳恒的中軍大旗,還是繞后爆了黃權部或者是宗預部的那朵黃色的花兒。
這么明顯的破綻,在高高巢車上觀戰(zhàn)的龐統(tǒng)也現(xiàn)了,也遲疑了。
讓西涼鐵騎出擊,只需要輕輕的揮一揮手中的令旗而已。統(tǒng)領這些騎兵的主將,馬的庶子馬秋,這個堪堪弱冠的年輕人,正用期待的眼光看著他的手呢。
但是他捏著令旗的手指,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用力顯得白,他卻依然沒有下定決心。
或者說是,他不敢去賭。
征戰(zhàn)四方二十多年的狡狐,在戰(zhàn)場上幾乎無敗績的陳恒,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低級的指揮錯誤呢?
是故意為之的陷阱嗎?
還是反其道而行之,猜到了他龐統(tǒng)會陷入自疑,所以才肆無忌憚的弄險?
他無法做出結論。
因為他的中軍大旗下,除了兩百部曲外,也就剩下了這一千西涼鐵騎在護衛(wèi)著。若是狡狐這是故意為之,是設下了陷阱,那么到時候就會將自己陷入死地中。
只是,他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慫恿著。
立刻下令吧!
讓西涼鐵騎去沖擊狡狐的本陣!
那只狡狐的身邊,不過才三百余人而已!這點人馬,都不夠西涼鐵騎塞牙縫的!
現(xiàn)在當機立斷,就算不能抓住狡狐,砍倒了曹軍的中軍大旗也是十拿九穩(wěn)!
只要中軍大旗砍倒了,曹軍就將崩潰,此戰(zhàn)就贏了!
贏了此戰(zhàn),不僅能將南中之地徹底掌控在手中,還在兩三年之內,都不用擔心狡狐領兵犯蜀中!
某率兵來此地,不就為了這些嗎?!
某還在猶豫什么?!
某有什么好猶豫的?!
和他同樣心中煎熬不已的人,還有黃權的次子,如今充當狡狐書佐的黃崇。
一身戎裝的他,在宗預領兵去與李嚴的軍陣廝殺后,臉色就一直有些白。饒是深秋的天氣,握著劍柄的左手松了又緊,滿是汗水雙鬢際,同樣有汗珠滲出。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遠處的西涼鐵騎好久了。
好吧,他是真的怕龐統(tǒng)一個咬牙了狠,讓西涼鐵騎洶涌而來。
因為他一直跟著狡狐,所以知道狡狐的身邊、曹軍的中軍大旗下,真的就這三百部曲了!
沒有陷阱!
更沒有埋伏!
西涼鐵騎一旦沖過來,狡狐的三百部曲根本抵御不了!早就沖殺好遠的黃權部和宗預部,根本無法來得及回師救援!
對!
狡狐這是在故弄玄虛,被識破的代價,是死路一條!
“將軍,西涼鐵騎真不會殺過來嗎?”
終于,被緊張、擔憂等各種情緒煎熬了好久的黃崇,還沒有養(yǎng)成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年輕人,很小聲的問了句。
“不會。”
狡狐側頭,心情很好的露齒而笑。
只是他的笑容,并沒有安撫得了這位未及弱冠年輕人的擔憂。
而是換來了年輕人欲言又止。
他眼神有些漂浮不定了好久,才吞吞吐吐的小聲勸說,“將軍,我軍若穩(wěn)打穩(wěn)進,勝算也比敵軍更高,為何要如此弄險邪?”
是啊,此戰(zhàn)曹軍的勝算是更大的。
雖然龐統(tǒng)那邊有將近兩萬兵卒,而狡狐不過萬余人。但是龐統(tǒng)那邊的兵卒,八成都是從南中招募的青羌和叟蠻,戰(zhàn)力是比不上曹軍的。
不是勇猛驍銳不足,而是軍械衣甲與軍紀的巨大差異。
曹軍畢竟是財大氣粗,軍中兵器和衣甲普遍裝備了所有兵卒。就連張嶷和王平臨時帶來的化外賨人,都被賞了一襲皮甲穿在身上。
但是龐統(tǒng)那邊就不行。
馬家軍太窮了!
馬家軍奪得蜀中的過程,是仰仗了蜀中是益州世家大戶的助力,成功了自然也會報答一番。比如大戶們的田畝幾乎不繳納賦稅,世家們藏起的隱戶比比皆是。
后果,是造就了蜀中財政艱難。
尤其是當年為了打漢中之戰(zhàn),龐統(tǒng)更是將鹽鐵之利都分割了出去,讓財政雪上加霜。別說還有隴右馬那邊,是個大把大把扔錢糧的無底洞!
這樣的情況下,龐統(tǒng)哪能拿出錢財給青羌叟蠻裝備呢?
在同等勇猛之下,兵甲是能決定勝負的。
一方被砍中,不過是負傷,還繼續(xù)作戰(zhàn)一方被砍中,不死也失去戰(zhàn)斗力。此消彼長之下,兵力多寡的優(yōu)勢自然也能抵消。
甚至,是更占優(yōu)勢。
“呵呵”
狡狐對黃崇帶著些質疑味道的建議,并沒有生氣。而是很贊賞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將眼光投去了龐統(tǒng)那邊的大旗:“汝之思慮沒錯。但某膽敢弄險,乃是因為龐士元才智過人。有時候才智太高了也不好,會考慮太多因素,反而坐失良機。”
是的,龐統(tǒng)的確是考慮得太多了。
他猶豫不決了半晌,都是被狡狐赫赫之功而累,覺得陳恒不會將自己陷入死地。
但是呢,他也正是因為想的太多,反而做出了狡狐很意外的決定。
他手中的令旗,終于揮下了!
讓望眼欲穿的馬秋,豪氣萬分的一馬當先,頗有其父“錦馬”的風范,“眾將士,隨某去取狡狐項上人頭!”
“呼呵”
一陣轟然應諾,西涼鐵騎沖鋒的號角聲響起,馬蹄往狡狐的中軍大旗而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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