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驟然一變，寧越微微扭頭，僅用一抹余光去打量突然而至的來者。他的身形依舊立在陰影中，加上獵獵抖動的折光斗篷，想要第一時間認(rèn)出真實身份，自然不可能。

    但是，必要的準(zhǔn)備還是要的，雙腕之中玄力已經(jīng)在凝聚，兩支凝光劍刃隨時可以浮現(xiàn)出鞘。這一次為了偽裝得像一些，他并沒有佩戴暗煊古劍，能夠依仗的兵刃只剩凝光刃環(huán)。

    “閣下不知是誰？”

    他哼聲問道，心中緊張了許多。這些游牧部族并非傻子，很容易就被蒙騙，之前他能夠勸反那幾名士卒，也是靠著一步步暗中引導(dǎo)，充分利用了他們的怨念以及對食物的渴望。

    不過如果換做是一些相對高層的將領(lǐng)，就沒那么容易誘騙上鉤。

    “問別人的來路之前，你是不是應(yīng)該先自報一下身份？”

    來者同樣是這些游牧部族魔族常見的打扮，粗布衣衫外圍上好幾種縫合的獸皮，眨眼望去很是彪悍狂野。只是，這人的身形卻沒有之前幾名士卒那么壯碩，而且五官長相相對斯文很多。當(dāng)然，也只是相對而言。

    在那人身后還跟著十幾名侍衛(wèi)，個個手持彎刀，一臉的警惕。

    冷冷一哼，寧越揮手凝聚劍刃，道：“我的身份，這個就能夠說明。至于更準(zhǔn)確一些的，就不是你們有資格可以知道的了。”

    對方沉聲回道：“凝光劍，襤褸斗篷……這副打扮，確實和日蝕之陰很像。但是你究竟是不是，還待商榷。據(jù)我所知，高傲的日蝕之陰還不至于和我們這些在他們眼中與蠻夷無異的游牧部族一同暢談，更不要說只是最普通的士卒。”

    “是嗎？”

    話音落時，寧越的身影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消失了。并非是突然躍走，而是直接從視覺上隱去。夜色之下，沒有驚起絲毫的微風(fēng)。

    “小心，警戒！”

    那名為之人身后侍衛(wèi)急忙一喝，十余人挺刀躍出，將其護(hù)在身后。

    然而，同一時刻，那人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你們太慢了。”

    身影再現(xiàn)，寧越就在那人身側(cè)后方，遞出的凝光劍刃架在對方側(cè)頸之上，幽冷的瑩綠色劍光形如鬼火，深寒而詭異。

    “日蝕之陰做事，輪不到你們來評頭論足。我喜歡隨心所欲，一時間與你們部族這幾人也算談得來，就多說了幾句，難道這也不行嗎？”

    “當(dāng)然可以。”

    為之人抬起雙手，示意投降。

    “你們都退下吧不，你們都留在這里，我要與這位客人進(jìn)帳中好好聊一聊。不知道，這位客人，可否愿意？”

    “不必了。既然你不愿看到我，我走就是。”

    寧越抽回了劍刃，轉(zhuǎn)身踏向側(cè)面陰影之中。

    誰知，那人突然低聲說道：“如果你走了的話，那些人類的孩子可怎么救？”

    微微一怔，寧越不敢確定這是否有詐，裝作無事回道：“要換糧食的人是你們，不是我，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區(qū)區(qū)幾個人類的孩子，我用得著在意嗎？”

    “聽說今天塌喇部酋長吃得很開心，一頓晚餐宰了兩個孩子。等到晚些時候，說不準(zhǔn)他又饞了打算吃頓夜宵，到時候能救出的可就更少了。”

    伴隨著這句話出口，寧越的步伐止住了，他敢肯定，身后之人應(yīng)該是推測出了他的身份。不過，對方并沒有點破，那就是說，應(yīng)該可以商量。

    眼見寧越停下，那人嘴角一挽，再道：“為了讓我們能夠換取更多的糧食，能不能勞煩這位客人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必然給你想要的報酬。”

    “罷了，反正明日就離開，憋著一肚子的氣不爽，趁這個機(jī)會胡鬧一番也不錯。”

    寧越回頭了，在那人帶領(lǐng)之下，進(jìn)入到了不遠(yuǎn)處的一間帳篷中，一間內(nèi)置樸素的帳篷，很是潔凈。

    “說說看吧，你看出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側(cè)席上，寧越倒是不怕有詐，帳篷只有他們兩人，就算外面被包圍起來，他也能夠劫持那名看上去應(yīng)該身份不低的魔族之人，借此全身而退。

    對方坐在主座之上，點頭回道：“你并非日蝕之陰，對嗎？不必緊張，就算你是人類那邊來的，只要對我們沒有敵意，我也不會對你刀兵相見，因為眼下我們有著共同的目的。”

    “你很聰明，眼力也很不錯。只是這樣明著幫我，之后其余部族的人會怎么看你？”寧越一笑，隨手抓起桌上一只骨質(zhì)酒杯，轉(zhuǎn)動把玩。

    那人搖頭一嘆，道：“之后？有沒有之后，還說不準(zhǔn)呢。今年遭受天災(zāi)，我們部族放牧的收成很差，根本熬不過這個冬天。之所以強(qiáng)行進(jìn)攻人類固若金湯的邊關(guān)，除了孤注一擲想要奪取些食物外，還有一重目的，很可悲的目的……那就是，消耗一些部族中的生命，減少食物開支。”

    寧越盯著對方的雙眼，笑道：“但是十幾個孩子根本不可能幫你們換來多少食物，若是原來無法過冬。換了之后，還是不行。也就是說，你想要和我談的，并非只是這一次合作。而是這次合作表明自己友好的態(tài)度，為之后的其他交易打下基礎(chǔ)？”

    “一點也不錯。看來，我賭對了，你絕非一個聽命于人類邊關(guān)將領(lǐng)的偵查潛入者那么簡單。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那批來自更北方的大軍到來之刻，我就知道他們不可能是真的要幫我們。所以在他們撤走時我更是明白，再無獨自一戰(zhàn)的可能。為了保存部族的延續(xù)，必須做出讓步，一個可能讓其余部族仇視我們的讓步。那就是，與人類言和。”

    說到這，那人站起身來轉(zhuǎn)了一圈，笑道：“這位尊貴的客人，你應(yīng)該看得出來，我和其他族人有些不太一樣吧？”

    寧越隨口回道：“嗯。你少了幾分粗獷，多了一絲斯文，有些偏向人類。”

    對方應(yīng)道：“那是因為我的母親是人類，我耶候身上也流淌著一半人類的血脈。說明一下，我的母親不是被搶來了，而是隨著一支商隊在關(guān)外走商，遇到響馬劫殺，逃跑時遇到了我父親。我父親將她救下，殺退了響馬。至此，她自愿留下來，服侍我父親。然而，她的身子忍受不了這邊的苦寒，拄劍染病，在我九歲那年去世。母親走的時候，握著我的手和我說，希望有朝一日平息戰(zhàn)火，兩族可以正常經(jīng)商往來。更是希望，我可以去萬國邊疆，她長大的土地上好好看看。”

    “說說看你們的誠意吧。”

    寧越?jīng)]有表態(tài)，而是低頭問。

    耶候并未因此而熱情消退，來到寧越桌前，攤下一張皮質(zhì)地圖，指了指上面的一處，道：“七年前，在我部族領(lǐng)地的這處山脈中，現(xiàn)了一處鐵礦。不是普通的鐵，按人類的叫法，應(yīng)該是青玉鐵，可以用于錘煉出青鋼。我拿過原石給一些路過的商人看，表示質(zhì)量很高，但是想要提煉以我們這些游牧部族的水平而言，差得太多。但是開采我們能夠做到，只是之前找不到穩(wěn)定銷路，那樣耗費人力物力的大規(guī)模動工根本不劃算，只能被擱置了。”

    寧越會意，回道：“你的意思是，定期向雪龍帝國運送青玉鐵的原石，換取足夠的食物。而且只要食物能夠得到保證，自然也不會再開戰(zhàn)，對嗎？”

    “對。至于誠意，今夜我會幫你們救出被塌喇部奪去的孩子。只是，塌喇部好戰(zhàn)，是幾個部族中戰(zhàn)力最為彪悍的，我不能賭上覆滅全族的危險貿(mào)然出手。況且，目前支持我的族人，并不多。所以，你那邊也必須派出足夠戰(zhàn)力。至少，能夠斬殺塌喇部族長蒙瀚，以及擊潰他的一千親衛(wèi)，最好當(dāng)場擊殺或是擒獲他麾下大元帥越巖。”

    重重一拍桌子，在耶候掌下赫然是一塊烏黑中帶著幾縷異色的礦石。

    寧越心中自然知道那是何物，隨手接過，聳肩一笑，道：“其實就算我今夜不來，你也會找個別的辦法去和人類交涉。只是那樣，不會這么順利，對嗎？”

    “沒錯。所以說，天助我也。”耶候點頭一笑，握拳于胸前。

    然而，寧越突然放下了礦石，沉聲說道：“但是，就憑著些要我相信你，好像還不夠吧？萬一這是圈套，將邊關(guān)精銳引入埋伏一網(wǎng)打盡，再趁勢攻城，可也是一條不錯的計策。”

    耶候急忙解釋道：“不會的。除去為了我部族的今后之外，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就是部族的繼承人。父親很疼愛我，但是畢竟我體內(nèi)畢竟還流淌著一半人類的血脈，其余的兄弟和部族中位高權(quán)重的幾位小族長都不會同意我成為下一任族長的。但是，只要這次能夠與人類交涉成功，他們自然不敢多說什么。我的位置，那就穩(wěn)定了。”

    寧越冷哼道：“如果你和我說的一樣是故意設(shè)下圈套，借此屠滅邊關(guān)守軍主力，那份功勞可就不僅能夠讓你的族人敬佩，更是可以得到其余部族的支持。那樣，你的位置更穩(wěn)。”

    “不，不是的！”

    耶候連連后退，拼命地?fù)u手，最后，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們……賭不起的。你說的確實沒錯，那樣做若是成功，更能穩(wěn)住我繼承人的身份。但是風(fēng)險太大，一旦輸了，吾族可能徹底從這荒原上消失。若是你還不相信，我愿意現(xiàn)在入關(guān)為質(zhì)。”

    寧越起身走出席位，攙手一扶：“起來吧。若是入關(guān)為人質(zhì)，你的繼承人身份可就坐不穩(wěn)了。但是今夜動手前，你確實需要和我回去一趟。我的話語權(quán)很低的，沒你同去，他們可不敢相信。當(dāng)然，去之前，先吩咐好一切。”

    緊緊握住寧越的手掌，耶候鄭重說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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