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響穎北露出了一抹苦笑,回首望了一眼快要淪為廢墟的莊院,最后仰首長長一嘆。
“退隱十多年來,我不問世事,一向平安無事,本還以為他們已經放過我了。卻不想,因為這一次戰事再起,曾經的舊賬再一次翻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然而,其實我所遭受的根本就是一次無妄之災。結果,還牽連了這么多無辜的莊客以及徒孫。”
“但是他們不這么想,只要能得手,使用任何卑鄙手段都不為過。就我看來,之前對莊院的進攻并非是為了屠殺莊客以及前輩的徒孫,而是面對那樣的攻勢,單方面的救援與防御不過坐以待保想要破局,必須殺入敵陣中,直接粉碎他們的進攻。在這批襲擊者最初的打算中,沖出來的那個應該是前輩。而我們的出現,恰恰加入了一個變數,改變了全局。”
到這,寧越頓了頓,看著精神狀態不佳的響穎北,又搖了搖頭。
“若是今夜我不去的話,前輩過去恐怕也不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應該,更多的是希望談條件,叫他們停下進攻吧?那樣的城下之盟,也正是他們最希望的。”
“不錯。我老了,力不從心。若是在二十年前,肯定會怒火中燒,沖過去一決生死。但是現在不行,不僅僅實力不夠了,也有了牽掛。能夠保全這些無辜者,更為重要。只是最后,恐怕仍舊難逃一死,因為我根本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不過,只要能夠換來這一大家子活下去的機會,這條老命不要了也無妨。”
話音落時,響穎北忽然跪下,朝向寧越重重一拜。
見狀,寧越急忙上前想要攙扶起對方,卻不料雙手一提,仿若觸及萬斤重物,一時間只能撼動些許。
“前輩,你這是何意?”
“還懇請兩位,幫老夫向第一騎士轉達一句話。我死不足惜,但希望能夠安置好我的這些莊客還有徒孫。他們是無辜的,不應該被當年的仇恨所牽連。”
“戰爭中慘死的無辜者,何時少過?響穎北,有什么話直接對我就好,何必叫這些輩來轉達?”
忽然間,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響起,響穎北心中劇烈一顫,抬頭望去,卻見身前十米開外,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一道,就算闊別十余年,也不可能認錯的身影。
“師傅,你怎么來了?”
與此同時,弓舟亦是一驚,急忙躬身行禮。
見狀,寧越心中閃過一個復雜的念頭,最后也只是裝作若無其事模樣,抱拳行了一禮。
弦川無視了他們兩個,大步走到還保持跪下姿勢的響穎北身前,冷冷道:“站起來。你的膝蓋,不應該這么軟才對!”
頓時如遭雷擊一般,響穎北身軀一顫,而后緩緩起身,挺直的身軀如同標槍一般。雖然氣勢上被弦川壓過太多,但也勝過之前的衰老模樣數分。
“第一騎士,我……”
“不用了。對,你這些徒孫是無辜的。但是當年,你大弟子麾下的那一千禁衛,哪一個又不是無辜的?他們也是父母的孩子,甚至是孩子的父母,不曾去刻意傷害誰,所奉行的理念是忠君之事,盡忠職守。可是因為你的私心,全毀了。”
響穎北臉色大變,叫嚷道:“不,不要了。都是我的錯,我以為那樣可以救阿矢一命的。他們答應了我的,會放過他的!”
“部下都死完了,他身為禁衛殿帥,又怎么可能獨活?你不是不了解他的性子,可是還是那么做的。也許,你真的是很愛惜他。但既然如此,就更不應該束縛他一展抱負的心。這是你自己種下的惡果,怨不得誰。”
罷,弦川望了眼那些幸存者,不好對于他這般呵斥響穎北,都是眼中帶著或多或少的怒火。畢竟在他們心中,響穎北給了自己一牽
微微頷首,他沉聲再道:“你以為,這樣的贖罪就夠了嗎?昔日的罪惡之火重燃的時候,你與他們都不可能幸免于難。”
末了,弦川拍了拍響穎北的肩膀,嘆道:“他們我可以帶走,你也可以跟著走。但是,我那里不養閑散之輩。不勞者,不得食。”
“多謝。但是,我還是不去了。有些舊賬,該去算一算了。”
“算?你有那個資本嗎?就以你現在的實力,還舞得動幾下閻齒子母槍?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那套槍法,還是別一同埋入棺材為好。我知道,你們師門規矩是一脈單傳。但既然你的大弟子過世了那么久,再傳一個,也不算違約。何況如今在澤瀚帝國,可是還有一個精通蠢的強者。難不成你想看著,那個家伙不遵守門規,亂開殺戒,將槍尖指向與你大弟子志同道合的后輩嗎?”
話音落時,弦川目光一瞥,落在了一旁的弓舟身上,使了個眼神。
弓舟會意上前,抱拳道:“師傅,你的意思是……”
“這子很出色,在我那里學了不少武學。可你也清楚,我不慣用槍,有些經驗之談無法傳授與他。所以,還需要你再好好栽培一番。”
響穎北點頭道:“嗯,他是很不錯。但是,他既已拜入你門下,又如何與我學槍?”
“學槍又不一定要拜師。再了,如果他改拜你為師,豈不是亂了輩分。弓舟,把你的那枚掛墜給他看看。”
聞言,弓舟一愣,還是照做了,取下了自己頸脖上的一枚玉質掛墜,雙手捧著遞出。
望見掛墜之剎,響穎北眼神大變,愣在原地近乎凝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顫抖著抬頭,再一次開始打量起弓舟。忽然,又是仰首一陣大笑,充滿著欣慰。
“好子,臭丫頭,竟然瞞了我這么多年!好,好啊!我響家總算沒有絕后!”
“師傅,這是什么意思?”
弓舟一怔,心中雖然依稀猜到了幾分,卻仍是不敢相信。
弦川淡淡回道:“就字面意思。他是你外公,你是他女兒響茜與大弟子舟松矢的孩子。當年你娘因為你爹的死,對你外公充滿了恨意,于是將你改姓送到了我這里,希望與他再無瓜葛。但是這血濃于水的親情,又豈是那么容易割斷的?所以,當我看到那個槍贍時候,就知道差不多是時候讓你跟他見一見了。孩子,恨他還是原諒他,你自己做主吧。”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弓舟有些慌亂了,他自懂事起,就一直在弦川門下。只是依稀記得,好像見過自己的娘親,卻每次提及時,都被弦川敷衍帶過。
“二十年前,那場澤瀚帝國的叛亂爆發前夕,皇城的三名禁衛殿帥之一,你爹舟松矢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打算暗中換防,以備不時之需。然而,由于疏忽,他擬定的計劃被你外公看到了。而且那個時候,正好桀骨超找到了你外公,希望他勸你爹投誠。但你外公知道,以你爹的性子是不可能做那種事情的。然而他也知道,大勢所趨,當時沒有誰能夠阻止桀骨超的野心。于是,將換防的計劃透露了,想要換你爹一命。結果,換防途中,一千禁衛遇襲,全部身亡。也因為那一役,那場叛亂在攻陷皇城的作戰中順利了許多。你爹覺得自己罪不可恕,死戰到最后一刻,力竭而亡。”
“對,都是我的錯!我明知你爹性子剛烈,卻還是選擇了最錯的一條道路。也許,我不那么做,他還可能活下來。孩子,我不求你原諒。只希望,你爹當年會的本事,你也要全部學會。到時候,為他報仇雪恨!”
響穎北老淚橫流,緊緊抱住了弓舟。
然而,弓舟靜靜將他推開,轉身便走。
“我會為我爹報仇的,但不需要跟你學槍。更不會原諒你!”
按住了響穎北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追,弦川低聲道:“讓他自己獨自想想吧,年輕氣盛,等冷靜下來了知道利害關系,自然會回來找你學槍的。叫你的徒子徒孫們整備一下,亮就啟程。”
罷,他終于看向了寧越,也自然意會到對方眼中的一抹不悅。
“怎么,覺得我騙了你,還是利用了你?”
“利用?能夠被帝國第一騎士利用,那就明我很有價值,高興還來不及呢。騙?前輩深謀遠慮,收攏了新的心腹不,還將不世絕學的傳承機會給了自己的得意弟子。這一點上,我望塵莫及。”
寧越話音剛落,弦川直接接下:“但是,我不應該冷眼旁觀這一場屠殺,是不是?既然我早已就位,那么只要出手,一定可以將開始的第一輪攻擊都扼殺。若是叫這些孩子繼續沉睡,根本不知道其實逃過了一場浩劫,如何能夠換來雪中送炭后的感恩戴德?想收服,就要有相應的手段,這是我送你的一課。也是你想要實現那個抱負,所必須學的。”
“可是你——”
話到嘴邊,寧越又止住了。確實,就最后的收益而言,弦川的做法能夠收獲最多。
不知道痛,更不會有恨。痛過,恨了,有動力咬牙向前,也許不是培養成才的唯一法子,卻是最為簡單直接的途徑。
至少,他也是這個起因,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比起言傳身教,弦川直接示范給他看的這個例子,更為粗暴,易懂。
拍了拍寧越的肩膀,弦川笑道:“我收容了無家可歸的他們,讓他們不用在擔驚受怕。但是他們也會明白,能夠有那一,全是因為你援救在先。今夜失去同伴之恨,所受的血肉之痛,會叫他們到時與你身處同一戰線時,面對共同的敵人時,更加奮不顧身。”
臉龐微微抽搐著,寧越回道:“但是對那些慘死者來,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不,他們應該慶幸,因為那是一種解脫。比起要繼續掙扎著活著接下來將如同煉獄一般的亂世中,現在就永遠沉睡,真的很輕松。而想要立足在這鐵與血的紛爭中,那樣的殘忍將親眼見證太多太多。子,你不會還沒做好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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