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白虹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方才三姑娘的臉色當真是太可怕了,倒像是遇到了命中仇敵一般
在去博源院之前,白虹已經被賈嬤嬤反復叮囑了許多,因此也知道了三姑娘那日在醫館和齊王的一番糾葛。
白虹恍然,難道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三姑娘就對齊王有了如此深的恨意?
西陵毓轉頭便對上白虹憂心忡忡的臉,便向她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見不遠處的主仆三人竟然還沒離去。
尤其,紅裙的年輕夫人一雙水靈靈的眸子仍然緊緊盯著她,仿佛是一副認真打量的模樣。
西陵毓蹙眉,她對這等行徑頗為厭惡,但看到那位夫人清澈純凈的眸子,是如此坦然而溫柔,這份厭惡無論如何又似乎起不來。
年輕的夫人忽然開口了:“方才在阻攔那個乞丐時,這位姑娘是不是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西陵毓一愣,鼻頭忽然酸楚。
她曾經視為姐妹的紅綃,早已為了保護她而死在了杳平府,是她太想念過去、太不能忘懷過去,才順嘴一說。
這種事,她沒有必要同齊王府的人多說況且,齊王府的人又哪里配知道。
“并未,想是夫人聽錯了!蔽髁曦姑嫔绯5氐馈
年輕夫人嘴唇翕動,終究是沒有再追問下去,并抬手止住了身邊準備上前斥責的丫鬟,道了聲“失禮了”,轉身便走。
兩個丫鬟本想作一番,但主子已經擺出就此罷休的姿勢,她們也不好再在原地流連,為了自家主子的安危,只能急急忙忙跟上。
菱夫人這次大病初愈,王爺對菱夫人也越上心。
不僅對夫人的寵愛更甚以往,連帶她們這些下人也都得了不少賞賜。
等回到王府門前的馬車邊,一邊的管事急忙迎上來,“夫人方才是怎么了,那人既然沖撞了夫人,便應該由侍衛們去追捕,哪有夫人親自去、還不讓侍衛跟上去的道理?”
這可是王爺心尖尖上的人,萬一出了點什么事,他們哪里擔待得起!
偏生菱夫人的話更是堪比王爺的命令,她說往前,大家伙兒若是往后,就會被她一狀告去王爺跟前,倒是遭罪的還是大家伙兒。
因此,方才菱夫人不讓侍衛們跟去,侍衛們也只敢留在原地待命。
菱夫人的手指在袖中觸到方才奪回來的錢袋,緩緩勾勒出錢袋中一物硬朗的輪廓。
她沉默一瞬,向管事淡淡一笑道:“已經解決。這便出吧。”
說著率先上了馬車。
管事一陣無趣,吆喝著讓馬車啟動,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
仿佛是他的錯覺:先前病愈后,夫人性子好了許多,而且也更好說話了?
馬車里,兩個丫鬟忍不住抱怨起來。
其中一人道:“那臭丫頭簡直沒有教養,明知夫人的身份還如此失禮,也不知是誰家養出來的!”
另一個丫鬟道:“我瞧著眼熟,似乎是夏侯家的那個三姑娘!
菱夫人愣住。
竟有如此巧合?
先前的丫鬟小心地看了菱夫人一眼,見她并沒有因她們的嘰嘰喳喳而生氣,輕呼一聲,“難怪如此!這死丫頭可是把王爺氣得夠嗆,那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二人又嘀咕了一陣,見菱夫人一直沉默著沒有參與進來,頗為詫異。
這種京城的各類逸聞趣事,可是夫人最喜歡聽的呢,甚至比她們知道得還要多得多。
每逢談論這事,夫人都能說得頭頭是道,而今夫人竟然這么安靜地聽她們說這些事,可真是調了個邊兒。
馬車里不再有聲音,一路沉默地駛遠了。
偏僻的小巷子里,這時也靜了下來。
“回去吧。”在原地呆愣了一陣的西陵毓忽然開口,“路差不多熟了,將來我一定不會沖撞王爺的。”
她將來定是要正大光明地進去狠狠懲治齊王,不急在此時
白虹心里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忙上前攙扶西陵毓離開。
正巧開頭和先前最后的是同一段路,二人便調轉方向往來路走去。
西陵毓在心中默默確認,抬眼往兩邊看去。
方才轉彎前,她們經過的最后一個標志商鋪是一家醬油鋪子
剛一轉彎,西陵毓腳下被絆到,差點又摔了出去。
“這是什怎么又是你?”
白虹斥責的話還沒說完,看到地上躺著的熟悉人影,差點呆住。
這不是剛剛搶了齊王府夫人的錢袋、又被她們扔到街邊的賊乞丐嗎?
怎么突然又躺在拐角的路中間了?
乞丐抬起眼睛看了她們一眼,翻了個白眼,忽然慨嘆道:“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白虹怒極反笑,“方才人家是不計較,沒將你這大賊扭送官府,原來偷竊之事還能引起你的樂趣?”
乞丐索性在地上躺下,抻開四肢,喃喃道:“盡信書不如無書大義只在心中!
“你?”白虹真是好氣又好笑,“一個賊,竟然還和人談論義字?”
聽著他們二人爭論,西陵毓心中一動,下意識地認真打量起這個“乞丐”來。
這人雖外形狼狽,除了方才和自己沖撞時說了粗魯之語,現在看起來卻仿佛換了個人,言談之間還有些飽讀詩書之感。
莫非這人是什么落魄的儒生?
西陵毓又端詳了他一番,想了想,試探道:“人說,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不知足下覺得,自己是哪一種人?”
她雖更多醉心兵法與地理志,儒學之書也順帶看過不少,若是她沒看錯,這人恐怕當真是一名命途多舛的飽學之士。
白虹驚訝地看過來。
怎么三姑娘還和這個瘋子攀談起來了?
不對,重點是三姑娘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這么高深的話,聽得她好暈吶比鉆研拳譜可難多了。
聽到這話,乞丐原本翻起的白眼忽然翻轉回來了,漆黑的眸子凝視面前嬌小的少女,忽然一笑。
“好,當真是好極了。”
西陵毓挑眉,“好從何來?”
乞丐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簡單整理了衣袂和髻,向西陵毓作了一揖,“小娘子所言不差既然不能居仁由義,便是自棄棄,便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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