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毓有些不高興了。

    什么叫“這人”？

    赫成瑾如今好歹是堂堂羽林衛指揮使，太子面前的大紅人，即便不稱呼人家官職，也該尊重下年長罷。

    “這兒是他家，他自然在這。”

    夏侯遷差點沒暈過去。

    那三妹你為什么會在這？！

    西陵毓也想到這一層，小臉一板，湊過去半恐嚇半勸慰地道：“五哥，我只是路上碰巧見到你受傷，過來照看你的，別、想、太、多喲。”

    最后幾個字，再搭配著三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夏侯遷嚇得不輕。

    “好了，五公子先歇著罷，我們出去。”赫成瑾趕緊上前打斷，他找郡主的確有事，郡主尋他而來也定然是有事，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他當然沒想到，這話更讓夏侯遷崩潰了。

    赫二竟然和三妹開始稱起“我們”來了！

    而三妹竟然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就這么順著他出去了！

    可憐的夏侯五郎還在震驚中久久沒有回過神，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妹子跟著那姓赫的出去了。

    才進到書房，赫成瑾便從懷里掏出了一只錦盒，有些忸怩地遞過去。

    西陵毓疑惑地用眼神示意：這是什么？

    赫成瑾吞了吞口水，囁嚅著道：“今兒是七夕郡主，打開看看罷。”

    剛剛知心的話他記著，不過嘛，他哪里需要知心提醒？

    禮數他當然不會忘記，也不會短缺。

    西陵毓默默地拆開盒子，立即抬頭看向赫成瑾，眸中不知閃爍著怎樣的光芒，最終，只化作了唇邊的笑容，和頰邊飛起的紅云。

    他竟然這么有心。

    錦盒里，不過是一只螺殼，然后才是一只小巧卻花紋精致的金戒指。

    但對西陵毓來說，這只紅紋螺殼更為珍貴。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海螺仍然光潔的外殼，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最終只訕訕笑道：“想不到，你留了一年”

    即是說，這人對她當真是早有“企圖”了？

    這只螺殼，說起來原本也是她的東西。

    去年七夕，大約在倭人那邊也是個值得紀念的節日，兩軍戰事略有緩和，只是隔著海灣對峙。

    在眾女兵的軟磨硬泡下，西陵毓不得已免了她們那日下午和晚間的操練，由著她們去歇息，或是去找鐘情已久的少年郎去告白。

    戰事之下，生死可能只在一瞬，為何不能讓她們在當下過得快樂一些？

    西陵毓放走了她們，自己也決定放松放松，索性只帶了紅綃和另外兩個無意過七夕的女兵，四人去了海灘摸魚捉蟹。

    爾后，她們撿回了一些海蟹和海螺殼，回營的路上正巧碰見了赫成瑾和他的兩個親兵。

    三人見是華英郡主一行，行禮之后都局促地低下頭去，格外不好意思的樣子。

    紅綃有意捉弄赫成瑾，便從西陵毓懷中拿了那只海螺殼，強硬地塞進赫成瑾手里。

    “京城的公子哥兒，怕是沒見過咱們海邊的好東西，這是郡主賞你的，放在耳邊能聽見海浪聲，謝恩罷！”

    赫成瑾手忙腳亂地把那只海螺殼捧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西陵毓，當真跪下謝恩。

    紅綃和兩個女兵被他這較真的樣子逗得止不住地大笑，西陵毓也很是無奈，只揮手讓赫成瑾三人快些離去。

    再后來那日同去海邊的兩名女兵犧牲，紅綃也死在了杳平，只是上天垂憐，竟讓紅綃也重生、回到了她身邊。

    西陵毓握著那螺殼，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覺又被淚水掩蓋了視線。

    赫成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也只覺得一顆心要跳出喉嚨了，低聲道：“那時也沒多想，只覺得，既然是郡主的賞賜，我就會一直留著”

    他不會告訴她，早在她和紅綃三人在海灘玩鬧時，就已經被在外散步的他和慶國公段清瞧了個正著。

    夕陽之下，月亮也悄悄掛在了天幕，伴隨著高高低低的海浪潮聲，四面一片安詳。

    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華英郡主，此刻竟在海灘上和其余三個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在嬉笑追逐。

    夕陽如濃重的戲曲油彩，隨意地潑灑在四個姑娘身上，勾勒出她們平日里隱藏在厚重盔甲下的玲瓏身段。

    那是任何話本子或者戲曲中表現不出的美，甚至美得有些驚心動魄。

    赫成瑾看得發愣，幸虧有慶國公在旁邊輕輕咳嗽一聲，才回過神來，羞得臉上都紅了。

    慶國公笑吟吟地道：“不過是知好色而慕少艾也，老夫什么都沒看到，沒看到”說著真準備腳底抹油溜走。

    赫成瑾紅臉過后清醒過來，急忙攔住慶國公，“國公爺，不不是這樣的，郡主將來是齊王妃，王爺與我情同手足，更有多年照拂之情，我怎敢有別的心思！”

    慶國公拍了拍他的肩膀，依然以調侃的語氣道：“懷玉，老夫瞧著你這小子是好的，若不是老夫的兒子女兒凈生了一堆孫子外孫，老夫也會嫁一個給你。”

    “國公！”赫成瑾真是手足無措，不知是該羞還是該氣，直接掩面走了，留下慶國公在背后爽朗地笑著。

    回到營里，赫成瑾隨手抓了兩個親兵來琢磨輿圖，順便觀測明日的天氣和海上風向。

    然后，到底還是被紅綃姑娘給塞了這只螺殼。

    現在，他把這螺殼重新放到郡主面前，也是將自己的心放在了她的面前。

    赫成瑾單膝跪地，讓自己能夠更近地凝視西陵毓，低聲道：“我出身比不得齊王，如今也只是僥幸得了陛下和東宮青眼，將來能夠如何，我也不能知。我唯有這顆真心，并做好我所能做的一切。”

    他一口氣說下來，連氣也沒敢換一口，險些把臉給憋紅，直看得西陵毓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捏。

    赫成瑾呆呆地看著她，這下子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西陵毓將海螺殼貼在胸前，眼睛有些發熱，低聲道：“傻子那你要記得，從此以后，廣陽王府的事也是你的事。”

    赫成瑾雞啄米似的點頭。

    “朝廷之事多上些心，好男兒志在四方，不可磋磨了志氣、不可停步不前。”

    赫成瑾站起身，大著膽子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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