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夏侯進回到怡然居，已經是子時之初。
一踏進門，撲面而來的怪味差點把他熏得倒退出去。
幸虧旁邊的小廝把夏侯進一把扶住。
夏侯進抬起袖子掩住口鼻，咬牙切齒地喝道：“老四，這是怎么回事？”
一連叫了好幾聲，才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回應。
夏侯進心里“咯噔”一聲，難道遭了強盜？
隨后他深深慶幸，銀票都是自己隨身帶著的，至于老四那兒的，盈虧自負。
正這樣想著，忽然一個頭發散亂的人沖了出來，聲音發顫：“大哥，殺人了三哥殺人了”
夏侯進眸光一閃，忍住心頭的震撼，抓住夏侯隆的肩膀強迫他站定。
經過一番安撫和溝通，夏侯進總算明白了今晚發生了什么事。
“老三竟然在這兒，我去看看他。”
夏侯隆把頭發理了理，也期待地道：“大哥帶我一起罷。”
夏侯進沒接話，轉身下樓往西陵毓的房間去。
“連夜走了？”
見房間空蕩蕩的，夏侯進急忙叫來掌柜，沒想到得到這樣的回答。
二人站在西陵毓原本的房間里，見沒有外人，掌柜點頭哈腰道：“少東家，那好歹也是三姑娘，她要走我們也沒法攔”
原來，這家“怡然居”也是夏侯氏的產業。
夏侯進狠狠捏緊了手指。
他固然想把這個拖油瓶甩掉，然而，“甩掉”和主動“出走”，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掌柜緊張地看著夏侯進，其實他敢放三姑娘走，就是因為聽說她身邊那位是三公子啊！
而且這三公子今晚還在大堂里殺了人他哪里惹得起喲。
“連夜出走？”夏侯進忽然笑了笑，但只有他面前的掌柜看得到，這個笑容有多冷酷。
“到時候若是回不去，可別怪大哥照顧不周。”
搖晃的馬車上，西陵毓狠狠打了幾個噴嚏。
“三姑娘”商夢桐趕緊過來要診脈，被西陵毓不在意地避開。
“肯定是夏侯進在罵我不告而別。”
西陵毓揉了揉鼻子，撩開車窗簾往外看去，不意正對上了夏侯遠的眸子。
夏侯遠告誡道：“不是才打了噴嚏么？七月流火，夜風現在涼了許多，回去。”
西陵毓笑吟吟地點點頭，卻還是趴在車窗邊，看著夏侯遠騎馬的身影。
以前她偷偷算過，夢華紀從北邊開始寫，接著是西、南，大約還有兩三年能寫到東邊和東海。
西陵毓原以為解遠客是一名老先生，準備等他到東海采風時多留他幾個月，讓他以后給廣陽府做幕僚、為他養老。
現在看到解遠客竟然這么年輕，原本的好多計劃霎時都作廢了，又要重新規劃。
西陵毓忍不住道：“你是如何會倭國語的？夢華紀還沒寫到東邊罷。”
夏侯遠好笑地回頭看她，“那三妹又是如何會倭國語的？”
西陵毓頓時被噎住，不聲不響地縮回了馬車里。
夏侯遠饒有興致地看著還在晃動的簾子，這個妹妹當真是有意思。
一路平安無事，在連夜趕路之下，晨曦初現時，一行人便趕到了杳平城。
西陵毓在城門外呆立了好一陣。
城門上那兩個熟悉的字，是前身的自己始終沒能走到的終點。
“三姑娘。”商夢桐好心地叫了一聲。
西陵毓的拳頭才慢慢松開，向她微微一笑，“走吧。”
正要登上馬車，西陵毓看了一眼騎馬立在車邊的夏侯遠，“三哥是要去見誰？”
夏侯遠攤手，似乎是不便說。
西陵毓也不再追問，微微頷首道：“兩個時辰后，我們在水云寺會面罷。若是你不來，我們就直接回家了。”
“水云寺？”夏侯遠眸光微閃，將心中驚訝壓下，也點了點頭，“也好。”
西陵毓直接登上車，叫無敵啟程而去，沒有再回頭哪怕看一眼。
經過一夜思索，西陵毓決定，夏侯遠和夏侯家之間的故事或者心結，她不會再去試圖了解和改變。
已經不是懵懂少年，行事和后果應當清楚。
既然夏侯遠自己選擇了遠離家庭、遠離家人，她何必再強求。
強忍著困倦，西陵毓拿著水囊和干糧吃喝起來，決定要打起精神。
由敖善指路，無敵輕松地將車趕到了目的地。
現在時辰還格外早，寺院大門雖然開著，只有一名小沙彌在門口掃灑著落葉。
看到陌生的一行五人下車走來，小沙彌有些驚訝，放下笤帚迎著西陵毓走來，雙手合十道：“女檀越有禮。不知您來做什么？”
西陵毓也合十道：“聽聞寶剎許愿靈驗，特來焚香拜祭。”
小沙彌這下更驚訝了，撓了撓自己的光頭，小聲嘀咕道：“竟有這事？我都不知道啊”
這小禿驢！旁邊的無敵差點沒憋住上前，被敖善及時抓住胳膊。
西陵毓面不改色地道：“是么？我大伯說這兒很靈驗，他日日在外跑，總是不大太平，有一年來這兒拜過就好了很多。”
這話說得商夢桐和白虹齊齊側目，也不知道大老爺被這么編排一番會有何感想。
有人施舍香油錢總是好的，小沙彌也不再阻攔，甚至很熱心地指了路，順便告誡道：“師兄們都在做早課，各位檀越請輕聲些。”
西陵毓應了，五人急忙進了寺里。
哥哥說將圖放在水云寺，可是他和敖善都不大記得當時放在了哪里。
早在出發之前，敖善已經拼命回憶過，只能記起那是一間很多灰塵的小房間，進門前曾路過一個放在兩面靠墻的角落里的青銅大水缸，他甚至帶著王爺在水缸里躲過。
能夠回憶起這些也是不易，西陵毓鼓勵了敖善，并在出發前將他說的這些整理成了一張清單。
一行人瞪大眼睛，只為了找到那口大缸。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大水缸的確找到了三口，只有兩口為銅鑄，卻都不在“角落”。
無敵撓了撓頭，大膽地道：“難道，是敖哥記錯了嗎？”
敖善提起拳頭，無敵馬上閉嘴。
西陵毓看著面前的水缸，默然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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