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片龍鱗七
廬陽王跟魏侯都不是赤手空拳帶了各自的心腹來這群心腹武藝高強的有,舌燦蓮花的有,陰陽怪氣的更有,于是瞬間掐做一團,誰也沒給坐在龍床上的傀儡皇帝面子祝星淵觀看了好一會兒,才用很平靜很刻板卻能聽出幾分委屈的聲音跟玲瓏說:“我被無視了!
玲瓏憐憫地親他一口:“是的呢。”
簡直是被無視的徹底。
不過祝星淵也不是很在意,反正那兩人不管怎么掐,最后都得來問他要禪位詔書。
廬陽王顯然不是魏侯對手,本來兩人勉強稱得上是旗鼓相當畢竟他是皇室眾人天然便比魏侯有優勢,朝中大臣向他投誠的也不在少數,可魏侯這人心機深沉,竟納了耿氏女顧氏女,硬生生將本來持猶豫態度的湖州清北兩大勢力收入囊中!
即便這樣,廬陽王也不是不能應付偏偏葉儀這個時候又暴斃了他手頭的勢力包括二十萬御林軍竟也盡數落入魏侯之手!如果可以,廬陽王真想打開皇帝的腦殼看看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構造,禪位給他,這江山還是他們家的可禪位給魏侯算什么?那便改朝換代了。
一番爭斗后,廬陽王終究落了下風,即便屬下誓死想要保他全須全尾的退出,也終究是被魏侯的人抓住。
魏侯對他顯然是恨之入骨,畢竟自己的家人便是死于此人之手,只看魏侯不加掩飾的眼神,廬陽王便打了個寒顫。
“驚擾到陛下了。”
最后,魏侯這樣對祝星淵說。
祝星淵點頭:“你知道就好,還不快些把殿內收拾干凈退下,這血腥味兒可不怎么好聞!
魏侯一頓,萬萬沒想到這位還真把他當小廝使喚。
“廬陽王事了,陛下也該履行之前的承諾了,不知陛下何時才有時間?”
祝星淵能理解魏侯的心急,畢竟東西不抓在手中誰也不敢說是屬于自己的。他朝不遠處的桌子上昂了昂下巴:“在抽屜里,自己去拿吧!
魏侯:
他看了祝星淵一眼,到底還是走了過去,那桌子是后來搬進來的,上頭擺滿了各色胭脂水粉,金銀珠寶,都是玲瓏喜歡的亮晶晶,拉開抽屜,只見又是一抽屜的首飾,險些晃瞎了人眼,然后所謂的禪位詔書就那么丟在里頭,足見其主人有多么輕慢不在意。
打開來一瞧,無論是言辭遣句都十分得體真誠,表明自己并不是個合格稱職的皇帝,因此退位讓賢給能力更強也更愛民的魏侯,寥寥幾句話寫得相當坦誠,一點都不介意承認自己的懦弱無能,右下角蓋了個戳子。
見魏侯找到禪位詔書,祝星淵提醒道:“你再翻翻,玉璽應該也在里頭。”
魏侯:
他在那堆滿了首飾的抽屜里翻了翻,還真找到了巴掌大的玉璽,面部表情瞬間一言難盡,這樣的寶貝,歷朝歷代的皇帝哪個不是小心翼翼地藏著,只有這位敢到處亂丟,還跟女人家的首飾放一起!簡直不成體統!
不過魏侯轉過頭,手中拿著禪位詔書與玉璽,他心里的狂喜與雄心壯志,在看到玲瓏坐在祝星淵腿上,兩人笑嘻嘻地討論中午要吃什么時,這種狂喜,似乎瞬間就被沖淡了。
“對了!弊P菧Y道,“你想要的都已經給你了,請給我們準備一輛馬車,我們也要離開了!
魏侯垂眸:“還是再等等吧,為了彰顯我的名正言順,還是麻煩陛下等到我繼位之后再離開!
祝星淵不以為意:“那我們便不在這皇宮中住了”
“繼續住著吧,外面也很難有適合你居住的地方!蔽汉钫f,“待到事了,會放你走的!
說完,他便在心腹的簇擁下離開了,顯然拿到了禪位詔書跟玉璽之后,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新帝,比起跟祝星淵打交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祝星淵說:“我覺得他要出爾反爾了!
玲瓏點頭:“我也這么覺得。”
兩人對視一眼,笑起來,“要不要打賭是為什么?”
祝星淵道:“還需要賭嗎?魏倫其人雄韜大略,一諾千金,世上能左右他想法的人寥寥無幾,想必是那位被救下來的老夫人不肯善罷甘休,意圖為難于你。”
玲瓏聳肩:“可能是怪我當日院門緊閉不管她兒女死活?那她怎么不恨廬陽王,非要來恨我?”
完了萬分惆悵地感慨:“我怎么這么招人恨呀!”
“不招人恨是庸才。”祝星淵安慰她,“那就等到魏倫登基,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信守承諾!
老夫人的身子慢慢養了回來,魏侯不,現在不應該叫魏侯,應該叫皇帝了。他已經將祝星淵的禪位詔書昭告天下,并且登基為帝,改國號為魏,老夫人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太后娘娘,顧氏女則被封妃,但后位卻始終懸空。
皇帝又一次給太后請安時,太后問他:“我兒何時將那風氏處死,以慰藉你弟妹亡靈?”
皇帝頓了下:“朕答應過要放她離去”
“不行!哀家不答應!”太后奮力拍了下桌子,儼然對玲瓏恨之入骨,“若非她見死不救,你的弟妹怎么會死!哀家被廬陽王那亂臣賊子抓住時,她甚至讓哀家去死!你不殺她,怎么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其他人!”
皇帝道:“朕已經與她和離”
“和離?!”太后不敢置信,“美得她!她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便是要分開,那也不是和離,是你把她休棄!皇帝糊涂!糊涂。
跟太后講道理是沒用的,她會胡攪蠻纏讓你滿足她的要求,尤其是在對待玲瓏一事上,太后把自己在廬陽王那吃的苦全都歸咎于玲瓏,其實玲瓏也沒攔著她自盡守節啊,她非要拉著兒媳一起自盡,干嘛,缺一個人脖子都割不動?
皇帝被太后吵得腦仁子疼,他接手的這個江山風雨飄搖,內憂外患不絕,想來未來幾十年他是別想睡個好覺了。在這種情況下,太后還是總有許多小事來煩他,他怎么能殺玲瓏?那是他的發妻,是他唯一愛著的女人,他不可能殺她。
只是心中那點卑劣,皇帝自己也很清楚。太后叫囂的誅殺風氏不過是他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是啊,他在母親的要求和對祝星淵的承諾中猶豫了,好像只要按捺不動,就不必放她走,就還能把她留在身邊。
也許寒冰也會有再重新融化的一日。
但皇帝很明顯是想多了,因為要離開的人根本不需要他的允許。
他繼位之后,原本屬于傀儡皇帝的后宮也都得到了妥善安排,愿意歸家的可歸家,不愿歸家的則被移出皇宮搬入別宮居住,葉貴妃無家可歸,她見了皇帝一眼后倒是起了別的心思,可惜皇帝對她沒意思,既然她不愿歸家,那便一同打包送走,連帶冷宮里的廢后也被送了出去。
好巧不巧,別宮雖大,卻也架不住有緣千里來相會,葉貴妃跟廢后偏偏被分到同一個殿,仇人相見那是分外眼紅,整天掐架,倒也沒時間悲春傷秋了。
截止到目前,皇帝后宮只有一個顧妃,她自覺是笑到了最后,只是難免擔憂皇帝心中還有別的想法,比如說,那位留在宮中的,皇帝遲遲不肯放人的姑娘。
顧氏女先前被留在侯府不曾跟進京城,因此也不知那位神秘的姑娘便是皇帝的發妻風輕燕,循著由頭見到人之后,原本還想敲打敲打對方的顧妃,手里的茶盞都掉了,滾燙的茶水潑了一腿,她卻像是沒有察覺,目瞪口呆地盯著玲瓏。
怎么、怎么會是她?!
自打入京后,她便打聽了皇帝身邊的人,可惜那些人口風都很緊,即便如此,沒有見到風輕燕,顧妃雖然心有疑惑,卻也沒有多想,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人不僅活著,還、還
“你可是陛下的發妻,怎能與外男如此接近?!”顧妃指著玲瓏跟祝星淵交握的雙手,在她看來這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陛下是怎么忍受的?為何既不問罪風氏,也不昭告風氏的身份?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這個問題,顧妃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而因為她找玲瓏的事,剛風光了沒多久便被禁足,直到新帝大選才被放出來,與太后一同主持。
新帝后位空懸,有意思的人家可不少,顧妃倒是想上位,可惜皇帝似乎根本沒有立她為后的打算,難道說,陛下還惦記著那水性楊花的風氏?
太后與顧氏瞬間達成共識,不能讓風氏留在宮里!必須給她點顏色看看,最好是能要了她的小命!
對于這二人的手段,祝星淵全部回報在了她們自己身上,比如說顧妃下的絕子藥,太后命人賜的奪命香他們只是想再吃幾頓宮廷御膳,至于這么小氣么?更何況不是他們不走,是皇帝不放人。
這兩人向來膽大包天,做什么事都不怕被發現,身子剛好了沒多久的太后因為聞了那奪命香瞬間又病重,皇帝大怒,一路追查下來,查到祝星淵與玲瓏身上,又查回太后自己,才知道是太后害人在先,別人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可皇帝還是非常惱怒。
“你二人既然察覺了,置之不理便是,何必害人!”
玲瓏撇嘴:“你看我搭理你娘那老不死嗎?先撩者賤,既然敢惹我就別怕我報復。”
祝星淵則說:“已經手下留情了!
“你她可是太后!”
“那又如何?”祝星淵面無表情地說,“你該慶幸她還活著!
雖然,以后可能會再也下不來床,但到底是太后,皇帝又是個孝順的,總會有人伺候,吃穿不愁。
“你到底想干嘛呀魏倫,你要的都給你了,還把我們倆關起來不許走,又任由他人加害,怎么,你想說話不算數?”玲瓏抱著祝星淵的胳膊問,“咱們當初可是說好的,拿錢不辦事可不行,好處你都要了,卻不肯放我們離開,你在打什么主意?”
她已經完全站在祝星淵那邊了。
皇帝心里如是想,他張了張嘴,想問玲瓏難道心里沒有一點對自己的留戀嗎?難道那些年的恩愛她真的已經忘卻的干干凈凈嗎?但嘴巴張開,卻又沒有問出口,因為他自己也知道,如果這樣問了,得到的也只是羞辱與嘲笑而已。
是他自己放棄的,是他自己做的選擇,現在卻又舍不得了,簡直簡直令人不齒。
“什么時候讓我們走?”
皇帝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推說有要事處理,過幾日再談,結果之后卻避而不見,仿佛只要這樣就能把玲瓏留下來。
玲瓏著實受不了這個男人,他自己選擇了江山放棄了妻子,這和離書也不是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寫的,可現在他卻做出一副深情無悔的樣子說真的,有點倒胃口。
之前不走,并不是皇帝真的攔得住他們,只是覺得宮廷御膳味道不錯,留下來再吃幾頓也未嘗不可。但現在不了,無論是玲瓏還是祝星淵,都不想再見到皇帝。
兩人早已搬出了皇帝寢宮,伺候的人過了三天也沒聽到里面的人有吩咐,猶豫再三,還是進去查看,結果這一看可不得了,明明守得插翅難飛,結果人卻不見了!
皇帝得知后,放下手頭的政務過來,卻見大殿內一片凄清冷靜,連一點氣息都沒留下。
他所想念的那個人,真的離開了。
一點眷戀都沒有。
好像他們所說的前世緣分是真的,而自己,不過是闖入這段緣分的,不值一提的意外。
他大約只傷感了半柱香的工夫,便道:“把此殿封存起來吧。”
是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是皇帝,不能耽于兒女情長,她離開了也好,離開了他就不會后悔也不會牽掛,不會去考慮江山與愛人到底哪個重要。
只有此時此刻,握在手中的最重要。
離開了皇宮的兩人簡直如同快樂的小鳥,四處游蕩,風輕燕的嫁妝都被玲瓏收了回來,一點也沒留,祝星淵在對付葉儀的時候也始終沒有忘記斂財,葉家抄家時他還中飽私囊了,全都填進了自己的芥子空間,里頭堆得滿滿當當,到哪兒都能生活的非常好,而且只有兩個人,比誰都自由。
他買下的那片世外桃源距離外界非常遠,布置好后便讓人都離去,他一個人便能照顧好她,在回去之前,陪著她到處走走逛逛,也是很幸福的,只要沒有第三個人,祝星淵就一直都能維持好脾氣。
兩人在江南水鄉一家出了名的餛飩店吃餛飩時,聽到了訃告,說是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故去了,陛下大慟,舉國哀悼,所有店鋪都要關上三日。
正吃著餛飩的兩人連頭也沒抬,根本不關心,出了鋪子,便見布坊里擠滿了人,都是要買白布掛喪的,老太后死了,皇帝都要守孝,何況是百姓?于是這白布瞬間便緊俏起來,許多人沒搶到都憂心忡忡,要知道到時候不戴孝掛喪,嚴重一些可是要砍頭的!
風家的那群忠仆,玲瓏放了他們的賣身契,又每人分了足夠后半輩子生活的銀兩全部遣散了,誰叫祝星淵不喜歡二人世界中有別人?他固執地只想要跟她兩個人在一起,平時四處玩耍也還罷了,若是真的多出個人,甭管對方是誰,祝星淵都是會不高興的。
街上開始有官兵巡邏,一旦抓到沒有戴孝的人,便二話不說拖走了,據說不是在大牢里蹲三天就是要挨一頓板子,街上連玩耍的小孩子都少了,便是有人出門,胳膊上也必定纏著一圈白布,這是國喪,任誰也不敢多說什么。
住在客棧里的玲瓏頓時失去了夢想,出去都沒得玩了,她跟祝星淵當然不會給老太后戴孝,沒放鞭炮已經是她最大的溫柔,倒是皇帝,至此,他所有的親人都已離世,唯一一個會為了他付出一切的妻子也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他沒有人可以說心里話,也沒有人會在他疲憊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
聽起來很孤單很可憐。
但是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不是么?更何況,“有御廚有美人有數不盡的馬屁精連擦屁股都有人伺候,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祝星淵深以為然:“說得對!
“你很羨慕嗎?”
“不羨慕。”
回答的毫不猶豫,可見求生欲十足,玲瓏被他逗笑了,兩人誰都沒有同情皇帝,畢竟人家吃喝不愁還有美人簇擁,說起同情,大街上那些連飯都吃不上天天餓肚子的乞丐更可憐呢,衣食無憂的人才有愛恨情仇,過得凄慘的人每天填飽肚子都是奢望,哪里還有心情去悲春傷秋?
“我有你就可以了!
祝星淵反手摟住玲瓏,“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甜言蜜語的”玲瓏咕噥著,揪了揪他的耳朵,她顯然非常喜歡他,也非常喜歡躺在他的懷抱中。被濃郁香甜的愛意包圍的感覺,比睡在歸墟龍宮那張心愛的珊瑚床上都舒服,跟祝星淵在一起,玲瓏無時無刻都是放松的。
但是
她抽動了下鼻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說實在話,她其實不大分辨得出靈魂與靈魂的不同,反正都是靈魂,怎么生出的她知道了又怎么樣?知道了不也創造不出來?
她可以抹滅,卻不能創造,可以讓靈魂死絕,卻不能賜予新生。
“怎么了?”祝星淵見她嗅來嗅去,頗覺好笑,覺得她看起來跟小貓一樣,可愛得很。
玲瓏搖搖頭,她也不確定呢,至少目前的祝星淵看起來完好無損,雖然不過算了,管他明天怎么樣,當下快快樂樂的才最重要,及時享樂,不問朝夕。
而皇帝直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早已死了,他只會記得風輕燕與自己恩斷義絕后瀟灑地跟另外一個男人離去,將對他的最后一點情意掐斷,天大地大,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再見的時候,他說不出自己會不會后悔,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后悔。
玲瓏離去后,皇帝心中屬于風輕燕的記憶越來越深刻,再見到玲瓏時,他都已經認不出她,因為正確的記憶已經回來。
所以后面再入宮的妃子中,總是與風輕燕有那么幾分相似,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偏好,只是年紀越大,四海升平,兒女繞膝后,夜深人靜,他一個人孤零零睡在寢宮,這張偌大的龍床,總是冰冷孤寂的。
古往今來,無數帝王到了老年都開始犯糊涂,開始渴求長生,皇帝卻沒有,他以一種十分平和的心態接受了死亡的到來。
彌留之際,他仿佛又看到初見時那個身著男裝犀利機智的少女,將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又抬起頭,沖著他笑。
輕燕
如果能回到當初,真的,如果能回到當初,他再也不會辜負她,即便情勢艱難,也不會納耿氏女與顧氏女過門,他會好好跟她說,無論日大事是否能成,他都只要她一個妻子,后來尋到的那些人,都不是她,都不是她。
他是個好主公,好皇帝,卻從沒有一天做過一個好丈夫。
他總是要求她、委屈她、剝削她,卻不曾心疼過她。
如果能重來一次如果能重來一次,回到當初的話
皇帝虛空的手抓了抓,像是想抓住什么東西,可最終他也沒有再見到心心念念的那張面容,臨老了,他終于肯承認自己后悔了。
在享受了這天下至尊的位子之后,皇帝終于能夠理解為何祝星淵能夠毫無留戀地拋下皇位,那時他覺得這傀儡皇帝很傻,兒女情長優柔寡斷難成大事,換作自己絕不會如此,但如果,如果再讓他選一次的話。
沒有如果。
風輕燕也不愿意再跟他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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