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說些什么，卻見人與他擦肩而過，終是未曾再看一眼。

    “對了，天君子嗣稀薄，窈夫人想求子的心愿是達不成了，未免九重天的老臣擔憂您后繼無人，朝野動蕩，還請天君早想對策。”

    她說著一個臣屬該說的話，規勸君主，為其解憂，除此之外沒有報復，也沒有留戀。

    有些人的喜歡便是如此，從始至終那些愛戀歡喜怨念憂思都是一個人的事兒，與旁人無關，濃烈得化不開的時候困在心間，放棄的時候也只傷了自己，叫你想和她有對手戲都難。

    落晚卿太過傲氣，所以帝俊知道她不會甘愿成為一顆棋子。

    強迫自己忘了她那些眼淚，天君大人仔細思考著夢魔的話，鳳粼洲深不可測，這究竟是一句平白無奇的直述，還是暗含深意的預言？

    “難不成，兄弟鬩墻，說的是阿深？”

    可他為什么要反，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

    是夜，帝俊忽然孤身一人去了泰山府，沒擺天君的排場，也沒帶著隨從，以致于黑白無常看見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花了眼。

    “你來做什么？”冥徹一看他就皺眉，說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為什么還舔著臉過來。

    “我想跟你吃頓飯。”男人神情落寞，像是累極了，他這輩子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根本沒存下幾個能信任的人，可直到方才他拒絕了落晚卿，他才發覺這樣斗來斗去真的是沒意思極了。

    他的父親想叫他無欲則剛，只是這份無欲不單消弭了他的感情，也消弭了他所有渴求。帝俊對王位上心是因為除此之外他再沒什么可以抓住的。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現在更好了，連孩子都沒有。

    冥徹受不了他這個樣子，臉上寫滿厭惡，不耐地說了一句，“進來吧進來吧。”

    餐桌上只有他們兩個，府君夫人和世子都沒有陪同，雖是有些冷清，可帝俊倒覺得舒服些。不然他又要賠笑。

    “朕從前倒不知道你這兒的吃食這么好。”人說吃得好心情就會好，珍饈美味下肚，男人確實不像方才那般苦大仇深了。

    “沒心沒肺，”睨了他一眼，冥徹覺得他那沒出息的樣子像是幾萬年沒吃過好飯了，“你到底來干嘛？”

    “冥魅和崔鈺去了晚歸舟，落晚卿說玄深深不可測，是夢魔留下的迷幻之境里解出來的。”撂下了筷子，帝俊試探著道，“你說這句話什么意思。”

    “我不是擔心你們誰反，我是覺得我之前擔心來擔心去，反而是過猶不及了，要是咱們不互相防來防去，興許不會有那么多的事，所以我現在也糊涂了，不明白夢魔留下這么一句是做什么，挑撥么？”

    將自己心里所想一股腦倒了出來，沒有絲毫防備，帝俊是真的想不明白，又沒人可商量，蟜極把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坐在高位孤立無援，和有情有義卻又受制于人的普通帝王沒有任何區別。

    所有事情都是如此，有弊有利，蟜極沒有做過帝王，不知這位子有多不容易。

    冥徹本來還想貶損他幾句，可是看他這個樣子到底還是忍住了。

    “即便甯姣死了，他還有玄寧，不至于如此，何況玄深那個人不是貪戀權位的，他把你推翻了做什么呢，甯姣的死又跟你沒什么關系。”

    “可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冥魅，修羅的人又讓她以為崔鈺死了，這才出了事的”

    “那最不該的就是定了神凡相戀這條規矩，不然崔鈺就不用去修羅了，這些事要照這樣挖下去沒完的，每個人都要為這件事負責，玄深如果想報復誰，大不了叫四海之水傾覆，大家一損俱損，何至于那么費力。我都說了，他還有玄寧。”

    “難道是為了玄寧？”

    “為玄寧做什么，玄寧又沒有病”

    冥徹言畢也有些含糊，重復了一遍，“玄寧身體無恙吧？”

    “有沒有恙，診一下就知道了，反正對外是說康健的。四妹妹很快便要生了，待孩子滿月總要賀一賀，到時候朕讓醫仙來，就說是給幾個小家伙請平安脈。”敲著桌子，帝俊后面的話倒是像對自己說的，“如果真是有什么隱疾，他不會傻到要用三生石去續命吧”

    三生石是至寶，生在天界養在幽冥，他們兩個清楚這東西的厲害，言畢相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沒有彼岸花，怎么用三生石，也不能為了續命先服毒的，得不償失。”

    “對了，凡間的詛咒解得如何了，那些老臣天天在朕耳邊嘮叨，叫朕責問泰山，朕已經壓下了許多次了。”心里的石頭一落下，人就有些飄，帝俊笑瞇瞇得像是在邀功請賞。

    “那還真是勞煩你了，詛咒已經解了，李唐王朝的壽夭已在生死簿上有顯示了，離亡國還遠著呢，不過那些凡人自己作出來的禍患，可不能賴在我妹妹身上。”

    賣了個關子，帝俊第一次覺得冥徹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像一只狐貍。

    為了跟那些老臣解釋清楚，泰山府君難得將自家的冊子拿出來給天君看了看，男人一雙鳳眼里寫滿了震驚，若不是親眼所見，幾乎要以為這是戲文兒話本兒，而不是一本賬目。

    吞了吞喉嚨，帝俊抬頭道，“真有那么荒唐么？”

    “也不算吧，反正狄夷之地經常有嫁了老子又嫁兒子的，也算正常。”

    “這可是倒過來了，嫁了兒子又嫁老子！”

    “那怎么了，做不了你妻子就做你娘，應該是很解氣的吧。”

    帝俊只覺得背脊出了一層冷汗，他想著幸好父親死了，不然萬一落晚卿發了什么神經，要做他的娘

    一想到這兒，他半張臉都在抽搐。

    “天界的事情平了，人間又要出事，這世上真是沒有一日太平啊。”

    “世上本就沒有完全的平靜可言，你還是盼著有事的好，你看那些凡人，一旦不打仗了，便開始擔心子嗣，財富，天宮有錢，可你無后啊。”

    冥徹好心提醒了一句，“不如就跟窈淑將就將就，生個孩子吧，不然你連個過繼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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