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京城下起了大雪。這里的天氣,冬天比明州還要冷一些。張承延來到京城,已經十多天了,現下正寄居在范正之的府邸。
范正之有一子,叫范哲,眼下不在京城,在地方上出任官吏。范正之的原配,幾年前故去了,是生范哲時留下的病根,身子虛弱,年紀大了之后,一場大病沒能挺過來。
現如今府里主事的,是原先一個小妾,不過沒有扶正,依舊是妾室身份,膝下無所出。
屋外下著大雪,倒是不好出門。來到京城這些日子里,也去了不少地方,大致對城市布局有了些印象。京城之大,之繁華,在這天下,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先帝駕崩,到現在也不過是半年的時光,整個京城的氣氛還是有些壓抑,一些娛樂行當,都不敢太過招搖。
春闈是明年的二月初,大概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雖說要考兩場,但其實真正麻煩的是禮部主持的省考,至于殿試倒不用擔心,依照慣例,殿試不會淘汰人的。現在春闈的考官還沒定下來,這個可能要到年后才能知曉。京城現如今聚攏了天下的才子,從他進入京城以來,就時常聽見誰誰寫了一首好詩,誰誰寫了一篇好文章。
對于這些事情,只是聽聽就算了,他可不想參與其中。畢竟是要與全天下的考生相爭,這其中難度還是很大的。一天里大部分的時間,都要用來溫書,能出來的時間著實不多。
他現下每天都要寫一篇試策的文章,題目由范正之來出,寫完之后,等范正之下朝回來之后,為他批改。小到遣詞用句,大到文章內容,凡是有不足的地方,都會一一指正出來。在這樣細致的教導之下,他的文章水平,也在以看得見的速度提升。
這幾日向范正之請教文章,期間也說了一些朝廷上的事情。現在最棘手的就是金、遼之間的戰事了。眼下兩撥使臣都到了京城,各懷目的,在京城里不停地走動,給一些朝廷重臣,送去重金禮物。
雖說朝廷上傾向于聯金滅遼,但遼國使臣也沒有放棄,只要官家還沒定下來,就有轉圜余地。除了送禮之外,遼人也在京城里散布一些金人的言論,無非就是金人多么厲害,多么兇殘之類的。
遼人的手段,還是有了一些作用的,陳朝與遼國為鄰,會有什么后果,這是很清晰的。但與金人為鄰,這個可就不好說了,能把遼國打死的金人,若是真動了滅陳的念頭,那自是比遼人要可怕多了。
一些官員開始上書,勸解官家三思,不要輕易下定論,現如今反正是兩虎相爭,不妨先作壁上觀,再看一看局勢的發展。總之朝廷現在也是左右搖擺,幫金人心有疑慮,幫遼人是心有不甘。
不管是因為收了禮物,還是被遼人所謂言論嚇到了,總之這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在金、遼的事情上,出現了一些轉機。
看上去陳朝似乎占據了優勢,出兵與否,幫金還是幫遼,主動權都在自己手里。然實際上,三方最弱的還是陳朝。金、遼之間現在是神仙打架,冒然參與其中,最后不一定能落得好處。助遼,不一定能打得贏金人,幫助金人一旦滅遼,之后便是與更兇猛的虎狼為鄰,無論哪一個結果,對陳朝而言,都是不利的。
這些是朝堂上的事情,只是范正之說與他聽聽,問問他怎么看。其實這場戰爭,不能簡單地說幫誰,大陳若真要插手,必須有自己的戰略目標。以他看來,最好的策略就是盡可能地拖延這場戰爭結束時間的到來,只要有利于這個目標的實現,幫誰都行。
“你啊……”聽了張承延的回答,范正之笑了笑,“想法是好的,金、遼打得越久,消耗越大,而我大陳準備的時間也越多,這是好計策。只是科考的時候,若是出現了這個題目,可不能這樣寫,否則是要壞事的。”
這是考場上的一個禁忌,最忌諱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既然問了這個問題,考生就要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張承延的想法,看似不錯,實際上還是將球又踢了回來,若是真的這么寫,落榜是必然的。
雪停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范府里的家仆。忙活著清理積雪。這次入京,只有趙夏谷跟著來。他生長在南方,下雪的時間不多,即便有也是有些細細碎碎的小雪,像北方這種鵝毛大雪,是沒見過的。
“想玩的話就去吧,難得見到一次這么大的雪,別錯過了。”
“那好吧。”趙夏谷搓搓了手掌,“有事兒你在叫我啊。”
晚上的宴食之后,張承延照例來到范正之的書房,拿著一篇策論文章,前來請教。靠近年根底,朝廷上對于金、遼的事情,算是消停了一些,吵的不那么厲害了,反正此時北地天寒地凍,兩國都暫時休兵,陳朝這邊也就順勢準備著年節的事情。
范正之是朝廷的柱石,雖然新的宰相不是他,但至少官家對于他還是倚仗的,前些日子朝堂上吵得很兇的時候,范正之每天回來之后,都是愁眉苦展,一肚子心事。這幾日倒是好了許多,張承延向他請教的時候,明顯能覺察到一些不一樣。
“恩,這一次文章倒是沒有什么差池,放在省試中,當不會落榜。”范正之將文章放在一邊,“來說另一件事情,關于成立新軍的。”
范正之之所以和張承延說這件事情,是楊志告訴他,張承延應該懂一些訓練士卒的方法。明州那支千人禁軍,依著張承延的法子訓練了兩個月,變化還是挺大的,若是在戰場上拼殺,可相當于三倍敵軍的戰力。
當然,這些只是兩個月的成果,若是常年訓練下來,這個結果可能還要更好一些。若是再輔之新的兵器裝備和戰術,說不定戰力會更加驚人,或許能夠用作一支奇兵,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
“國家現如今境況不好,官家還是有所警惕的,雖然沒批下銀錢,研發火器,但還是答應了組建一支新軍。現如今禁軍的戰力不高,官家想把精英士卒集中起來,組成一支戰力強大的先鋒軍,可以當做刀尖來用。”
這件事情是范正之負責的,他自從聽了楊志的匯報之后,便有了些想法。這支新軍當然不只是簡單的精英集合,他想訓練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若只是簡單的抽調,重新編組,這樣的效果不好,我想把這支新軍訓練成大陳軍隊的魂,以起到一些表率作用,從而激起整個禁軍上下的血氣。”
大陳的軍隊戰力不高,不是人數不足,也不是兵器不行。范正之去年領兵雖然打敗了李氏,但其實禁軍是什么樣子,他是最清楚的。士兵身上一直缺少一種血氣,一種狠勁兒,面對李氏那樣的小患,影響倒是不大,可是面對遼人,金人,天然的就處于下風,心理上就矮了一截。
“大人想讓我跟著您訓練這支新軍?”
“是有這個想法。”范正之點點頭,“無論這次科考成與不成,成自然是好的,到時候我便與官家說這件事情,給你授個官職,先把新軍訓練起來。若是不成,那便做我的幕僚,等著下次再考,總之這次之后,就別回明州了,跟在我身邊,做一些事情吧。”說到這里,范正之有些躊躇,言語間流露出對國家的擔憂,“心里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得抓緊時間,把能做的都做了吧。”
對此,張承延自是沒意見,范正之的擔憂,他同樣是有的,不好的是,他還知道有些事情注定要發生的,怕是時間不遠了。眼下,也算是提前做準備吧,總好過到時候倉皇應戰甚至是逃跑要好一些。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