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說我像你多年前的一個朋友,我一直以為你是在騙我;直到半個月前我親眼看到了她的照片,我才知道你沒有騙我!”
晴兒坐在高桿落地臺燈前的圓柱形矮凳上,以膝支肘,雙手捧腮,望著半躺半坐于席夢思床上的李進前,幽幽說道。
“你……”李進前“呼”的坐直身體,語氣急促的說,想想卻又覺得太過激動,害怕驚嚇著了晴兒,便盡力放緩語氣,問道,“你去過那個房間了?”
晴兒垂下眼瞼,點了點頭道:“你告誡過我,任何情況下都不得擅自走進那個房間,我一直遵守著你的告誡。可前段時間實在太過無聊,再加上那個房間又沒有上鎖,所以我就信手推門,走了進去。我看到了掛在墻上的那位姐姐的大幅照片,她真的和我很像。——她就是你說的多年前的那個朋友嗎?……”
李進前沒有答話,慢慢的別轉過了頭去。他感覺到鼻子發酸,有淚水在眶中轉悠,便深呼口氣,努力的將其壓抑下去;與此同時,某種舒緩蒼涼的樂聲在遠遠的地方響起,他又聽到那首千回百轉、令人柔腸寸斷的歌曲了:
紅蘿卜的胳膊白蘿卜的腿,
花心心的臉龐紅嘟嘟的嘴,
小妹妹和情哥一對對,
刀壓在脖子上也不悔。
……
伴隨著樂曲歌聲,十年前的那幕場景再次歷歷浮現眼前:
他記得很清楚,那也正是臨近年關的時候,他利用等待三位外地客商前來洽談業務合作事宜的間隙,一連幾天都和碧桃在市區一家新開的商場轉悠;一天中午,兩人剛剛登上傳送帶式的電梯,他便聽到碧桃嘀咕了一句:“奇怪,我怎么總覺得有個時髦女士一直在跟蹤著我們呢!”
“是嗎,我怎么沒有察覺?——不會是看上了你的衣服款式,想跟著弄清牌子吧。”碧桃身上的套裙是他專門托人從深圳訂購回來的,價格昂貴,款式質地非同一般,在禾襄這座內陸小城自然獨領風騷;此刻聽得碧桃嘀咕,便隨口答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就在兩人挎手步出商場時候,一個裙裾飄飄、優雅賢淑的女士身影突然閃過眼前。“錢……”他下意識的驚呼一聲,便要轉身追去。
“怎么了?”碧桃扯著他的手臂問道。
他這才驟然醒悟過來,擦擦眼睛再看時,那道身影已早飄忽而過,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逛街人流當中。他只得隨機應變,答道:“沒什么,我看到地上掉了一張百元大鈔,剛要喊出,卻被別人撿走了!”
碧桃咯咯笑著,一指頭點在了他的前額上,嗔道:“你呀你呀,現在身價千萬,名車豪宅,又有美女嬌妻擁懷,卻還在乎街頭掉落的一張小錢,真是不脫農民習氣!”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一直神思恍惚,反反復復的在心中追問著自己: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她跟蹤我,是想追憶當年那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嗎?是想看看我這十年來過得怎么樣嗎?她看到我和碧桃親親熱熱的逛著商場,眼中是不是會滴血般的淌淚呢?——唉,是我負了她,都是我負了她呀……
春節前的最后一天,他和碧桃乘車前往公司,根據事先約定,三位客商將在兩個小時之后趕到,然后雙方進行會面,詳細洽談合作事宜。下車時候,他驟一轉頭,忽然發現和公司一路之隔的飲料店內,一個漂亮優雅的女士正一面喝著飲料,一面雙目隔著櫥窗脈脈不語的注視著他。沒錯,是她,果然是她!這次他看得極其清楚了。他拼命的抑著心跳,也不知和碧桃說了句什么話,就轉頭大步朝向飲料店跑去。
然而她已走出飲料店,再次混進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了。他緊緊盯著她的身影,寸步不拉的跟在后面。她步行,他也步行,她打車,他也打車,一直跟蹤到了城市西郊這座剛剛落成的“錦繡花園”小區門前。在小區門前,她終于停下了腳步,但卻并未轉身過來。
“錢……”他也停住腳步,站在丈余來遠的花帶后面,結結巴巴的叫道。
“我回來了,十天前回來的,已經偷偷跟蹤你十天了!”她仰起頭,寒風吹拂著她的飄飄長發,他看到她左側半個瑩白如玉的耳垂在簇簇秀發間若隱若現,“看到你終于創出了自己的事業,小日子過得幸福美滿,我……很高興!”
他的眼淚“嘩”的涌流了出來,哽咽說道:“我……對不起你!”
她笑了,雖沒轉過身來,但他分明看到了她恬淡中略帶著悲苦的笑容:“別這樣說,感情上的事,沒有誰對不起誰的;再說了,我們間的事,我爸爸也有責任。你走吧,我要進去了!”
“我想再看你一眼,看看那張曾經讓我日思夜想、瘋狂癡癲的臉……”他努力的抑制著胸中波翻浪涌的感情,鼓起勇氣說道。
“算了吧。過完年我就二十九歲了,歲月磨礪,容顏滄桑,我早已不是當初鮮花初綻般的小姑娘了,還是讓十年前那張年輕的臉永遠鐫刻在你的記憶中吧。”她再次淡淡的笑了出聲,“你的那顆紐扣,我將它釘在我的左側胸前,我走到哪里,它就跟隨我到哪里,我至死都不會和它分離,因為它寄托著我十九歲時候的一段感情歷程……”
“錢……”他一任滿臉熱淚,哽咽叫道。
她的淡淡的笑聲再次回響耳畔:“人生能有這樣一份信守,我覺得……很好!”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是碧桃打來的,說是三位客商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這是一次事關公司前途命運的談判,他不能不必須到場。掛了電話,他說道:“你等著,我回公司處理完事情,立馬過來找你!”說完轉頭就跑。
然而等他會談結束回來,已是下午四點時分;經多方打問找到她在小區的詳細住址并敲開門后,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娘告訴他說:“那姑娘僅在這里租住十天,今天上午已經辦完租賃手續,乘機飛往美國了!”
“她走了,她就這樣匆匆走了,只給我留下一幀驚鴻一瞥的記憶?”他呆若木雞的站在門外,淚水再次涌滿眼眶,反復的在心中責問著自己,“她一定是帶著留戀走的,她一定是帶著苦痛走的。當時你為什么沒有留下來多陪她一會,而是選擇匆匆忙忙的離去?難道在你的心中,事業的分量比她還要重上千倍萬倍嗎?……”
過完年后,他便瞞著碧桃,以遠遠高出市場的價格將這套單元房購買下來,并在她曾住過的房間親手掛上了他手中留存的她的唯一一張放大了的照片……
“哥,我還注意到你外衣上面的第二顆紐扣始終空著,這是怎么回事?這里面一定也有一個凄美動人的故事吧?我猜得對嗎,是不是和她有關?”晴兒娓娓問道。
李進前轉頭回來,嘆了口氣,慢慢說道:“以后不要再走進那個房間了,它是我心中的一處圣地,它只屬于我一個人。我累了我煩了我哭了我痛了的時候,就在那個房間靜靜的坐上一坐,默默的凝望著她,然后等我走出房間,一切就都風平浪靜了。關于紐扣的事情,你不要再問了,那也是我心中的瘡疤,雖然疼痛,但我卻不愿將它輕易展示給別人……”
“好,既然你不肯告訴我你的故事,那我也不告訴你我的故事,咱們扯平了。”晴兒皺著鼻頭一笑說道,“要不我們轉換一個節目吧。我今天參加走秀,又掙到了一件設計前衛時尚的裙裝。要不要我現在穿上走一次秀給你看看?”
李進前知道,晴兒每隔幾天都要出去參加一次各大酒店、商場舉辦的服裝走秀活動。她參加走秀活動不計報酬,只要人家送她一套走秀時候穿過的裙裝就成,她的衣柜內已經掛上了二十多套式樣各異、色彩繽紛的裙裝。有一次,李進前要求晴兒穿上裙裝走一次秀給自己看,但晴兒卻拒絕了。
現在晴兒主動提出給李進前走一次秀看,李進前并無反應,只是慢慢的站了起身,低聲說道:“下次吧。夜已深了,我該回家去了!”
“臭大叔,壞大叔,油膩大叔,猥瑣大叔,你真討厭!”晴兒氣得在后跺腳喊道,“下次你要看,我偏不給你看!”李進前走到門外,回頭拉閉了防盜門,再次隔著門板說道:“對不起了,我該回家了,我真的該回家了!”
從晴兒的住處出來,李進前步行走至最近的一條馬路。夜的確已經很深了,寬闊的路面上幾乎碰不到一個行人,也看不見一輛來往行駛的車輛。他站在路燈桿下等了幾分鐘后,便雙手插進褲袋內,一個人沿了馬路慢慢的步行著,打算走到城區喧鬧的地方再打車回家。
每次到晴兒這里來,李進前都是既不帶車,也不動用司機:一方面,作為領導,他不想讓下屬知道自己太多的**;另一方面,由于自己在這個城市的特殊地位,奔馳GLA600轎車在這個城市的豪華派頭,也使得無論他和車走到哪里,都會招來一片關注艷羨甚或猜疑嫉妒的目光。因此每次過來,他總是輕車簡從,小心翼翼,一路走一路回頭察看周圍有沒有熟人或是同學朋友出現,生怕有人認出自己,并進一步看出自己和晴兒的曖昧關系來……
走過虹橋,進入一條既不寬闊也不狹窄的街道時,他忽然聽到身后隱約傳來“踢踏”“踢踏”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音;他走,那聲音便響在耳旁,他停,那聲音便戛然消失。他突然轉身過去,看到一個黑影疾速閃在了街道盡頭處的墻壁后面。
“哪路毛神,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跟在別人后面,究竟是何用心?是爺們的,敢不敢出來較量兩招!”李進前滿心煩躁,忽然生出想和人狠狠的打上一架的沖動,便站在那里沖著黑影所在的方位喊道。
他連喊了三遍,黑影卻一直沒有回聲。他想大概是自己酒后出現幻覺了,或者人家本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夜半趕路者,不過碰巧跟在自己后面罷了,于是就轉頭繼續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那聲音再沒有在身后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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