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娛部落是網絡娛樂計算體的聚集地，”王不動道，“這是**構成的數字領域，是邏輯性最差、最混亂的地方，但是，相對而言，自由度就比較高，所以產生了這些花里胡哨的破爛。從這一點來說，網娛部落要比礦機部落的日子好過些，至少有自己的閑暇時間。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網娛只能搞搞俗得不能再俗的東西，根本不能指望他們搞出什么高技術含量的創新來。從社會效益上來說，他們的貢獻是在各行業領域中墊底的。”
胡周注意到游樂場的一角有一頂涂著黑白斑馬紋的帳篷，上面掛著一道幡，幡上用娃娃篆寫著一行東倒西歪的字“水墨風版萌漫”。
過去一看帳篷里頭，豎著一尊半人高的泥塑神像，網紅臉的造型，沒啥特點。
泥像前的香火還算繁茂，不怎么寒磣。
神像兩側張貼著豎寫的題詞。
左邊是“清風徐來”。
右邊是“胡言亂語”。
串起來念，可不就是“胡來”么？
想起剛剛擺平的漫畫風波，胡周心里有些陰郁。
這一陰郁，一片小小的烏云便飄到了帳篷的上空，淅淅瀝瀝地澆灌起來。
聽那聲音跟拉尿似的。
王不動道：“看來這一脈文化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會突出顯示。看起來是個畫網絡漫畫的，怎么，你認識？”
胡周果斷道：“不認識，也沒興趣認識。”
這劃清界限的決然語氣似乎很對王不動的胃口。
他說道：“我想你也不至于這么無聊。網娛的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浮于人心表面，搞創作的人大多數都只想掙快錢，極少有人沉下心來挖掘一些深層次的東西。”
胡周道：“可不是嗎？十個主角八個穿越，橋段沒有不裝逼的，所謂的爽來爽去，無非就是滿足一下底層空虛的靈魂而已。”
聽了胡周這一席話，王不動的眼皮不耷拉了，兩眼放出光來，說道：“你很有見地啊！說的太對了！暢快使人墮落，只有痛苦才能使人成長。這不是天經地義的規律么？怎么那么多人就是不信，寧可在快餐垃圾中沉淪。”
痛苦使人成長？
想到先前斷臂的事，胡周背心一涼。
還是少點痛苦比較好吧？
他敷衍道：“也許是套路化的東西比較容易讀懂吧？文化土壤如此貧瘠，金錢和名聲都讓寫八股的給掙去了，誰還會去探索創新？”
“這就是現在的頑疾所在了。”王不動道，“不過，依然有少數人保有創作的初心。”
說著，王不動將胡周帶到一洼巴掌大的超級小的水洼邊。
胡周低頭朝水里張望，沒有看到自己的倒影，只看到一片反射的金光。
王不動說道：“這是一眼神奇的井，里頭抽出來的水不同尋常。它的代號叫命運編輯者。我查過，是一本在奇點網上連載的網文，敘事結構很新，看得出來，作者有創作硬核科幻的野心。”
胡周道：“硬核不是等同于撲街嗎？”
王不動道：“撲街不撲街要看怎么理解了。一本只有一個讀者的書，和一本有一百萬讀者的書，哪個更成功？”
胡周道：“我怎么都想不出只有一個讀者的書如何能跟成功扯上關系。”
王不動道：“合眾國五十年榮光這本書，出版之前只有一個粉絲，但沒有人敢說它不成功。”
“為什么？”
“因為它的粉絲剛好是大總統。你說，這本書算成功嗎？”
“原來如此，那倒還真不能說它不成功。”
王不動又道：“而那些所謂的暢銷作品之所以知名度高，無非是因為它們的審美門檻很低，誰都自以為看得懂，誰都能拿來當談資，而且創作的路子上又一味迎合觀眾，這才造就了一部又一部號稱堪比名著的暢銷書。越是暢銷，就越是沒個性啊！”
胡周道：“那你說的這本命運編輯者成績如何？”
王不動道：“不溫不火。這樣也好。最近這段時間神罰者出動得越來越頻繁，我看是當局在加強這方面的管制。這種大環境下，低調點好。”
“是該好好管管的。”胡周意味深長道。
這時，胡周注意到一個小丑正趴在地上表演啃骨頭。那作態實在令人作嘔，胡周投去厭惡的目光。
可對方卻報以熱烈而欣喜的目光，手足并用，像狗一般快速的爬過來，試圖舔胡周的鞋。
“他這是干什么？”胡周道。
“網娛嘛，就是跪舔金主，他這是在向你示好。”王不動道。
俗話說得好，不打笑面人。胡周也想和氣應對，寒暄兩句之后一拍兩散得了。
可這人的吃相實在太難看了，不學做人偏學做狗。這種示好，不要也罷。
“你省省吧！”胡周把腳抽了回來。
那人舔了個空，立刻向前爬了幾步，還要努力再舔，胡周再躲。
王不動道：“他只會給你三次機會。你再拒絕一次，他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保持鞋面清潔是我的權利。”胡周道。
于是，小丑趴在地上，弓起了背。
“他在學貓嗎？”胡周問。
那小丑猛地撲上來，伸手就朝胡周臉上抓。
涂著亮白顏料的臉和血紅的大嘴顯得格外兇惡。
王不動捏了捏拳頭，正要出手阻攔，卻見胡周吐氣開聲，直拳彈踢，抓腕砸肘，一套擒拿打得行云流水，直接把那半人不狗的丑東西丟出五米開外。
小丑臉上掛著不可更改的笑哈哈的表情，眼中卻露出兇光。
他從腰間拔出了刀。
“干什么？還想挨揍？”胡周摁響了指關節。
可那小丑卻把刀塞進自己嘴里，割開了兩邊的嘴角，躺在地上打起滾來。
“殺人啦，殺人啦，有人破壞神界尊者降臨大典啦！”
胡周：“”
這這這，這不是無賴嗎？
王不動道：“他這是在搞標題黨蹭熱點。網娛界騙流量的慣用伎倆。”
隨著小丑的呼喊，周圍的人漸漸圍攏過來，紛紛跟著高叫：
“膽敢破壞我們歡迎神界尊者的典禮，簡直罪不可恕！”
“我看他們是故意來搞破壞的。總有人想要害寶寶！”
“人肉他們，把他們搞臭！讓他們全家不敢出門！”
“我有三十萬粉絲，我要號召大家一起抵制他們！”
這些話，胡周基本沒聽懂。
他問王不動：“神界尊者是怎么回事？降臨大典又是什么？”
“神界尊者就是你。他們為你安排了歡迎儀式。沒想到我們比預定時間來得早了些。所以，這些人應該并不知道你就是他們要迎接的人。可是他們居然沒一個認得我，真是太不應該了。”
“這倒好，讓我看到了他們真實的嘴臉。”
啪，一塊鵝卵石飛到胡周面前，被他伸手撥開了。
這種道貌岸然、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和攻擊，在人類世界體現為網絡暴力、語言暴力，在這個數字世界里，可是活生生地會造成物理傷害的。
所以說，我們常說罵人沒什么大不了的，既不會少塊肉也不會懷孕，那是指人類世界。
在數字世界，被人罵了，不僅會皮開肉綻丟失肉，甚至可能會懷孕或是死亡。
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性質太惡劣了。
“這些家伙太特么不是東西了。我要教訓到他們服軟為止。”胡周道。
“天下賤人那么多，你哪里教訓得過來哦。”王不動道。
這時，游樂場的電子鐘聲響起。
頓時禮花齊放，歡樂的音樂響起。
花車巡游隊伍盛大出動。
軍樂隊咚次嗒次演奏起來。
諸多網娛偶像吉祥物歡蹦亂跳地跑上游樂場的主路，努力營造出一派歡樂祥和的氣氛。
小丑們在路邊夾道揮舞著小花：“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齊聚在主路中央廣場噴泉前的網娛部落酋長們望著游樂場空蕩蕩的入口議論紛紛：“咦？神界尊者怎么還沒到？”
王不動拍了拍大酋長的肩膀，指了指身邊的胡周，說道：“老弟，這位就是神界尊者，我們來早了。”
頓時，不計其數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了胡周。
那個割了自己的嘴、躺在地上打滾的小丑看著胡周目瞪口呆，下一秒就狠狠抽起自己的嘴巴來。
大酋長的反應是一等一地快，在認出王不動之后，立刻示意隨從將那小丑拿下，并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后猛然綻放笑容，高舉雙臂熱情道：“哦，我尊敬的老朋友！讓我們向偉大的神界尊者致以最熱烈的歡迎和最誠摯的邀請！”
“最誠摯的邀請是什么鬼？”胡周問。
“還能是什么，讓你當他們的引路人唄！”
“那血海部落那邊”
“人家把你當彌賽亞看，你當然要有當救世主的覺悟。不可能兩邊同時救的。必須二選一。”
這有什么好選的？怎么可能拋棄那里的勞動人民，來輔佐你們這些社會的寄生蟲？
胡周正打算向王不動提議立刻啟程前往下一個地方，但大酋長挽留道：“尊者大人，請您務必接受我們的請求！”
說著，他遞過來一張銀白的絲帛。
同樣是絲帛契約書，這里的做工就要比血海部落那張精細很多。
這很容易理解：因為不用下地干活，又沒有什么正經事可干，所以就有大把的時間用在物品的雕琢上。
胡周正在組織語言準備拒絕大酋長的邀請，對方卻搶先道：“我們愿意每天向您進貢第一桶金。我們的每日第一桶金，至少是血海部落的10倍！”
10倍！那就是一天能進貢100萬合眾國幣！
“尊者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大酋長諂媚地問道。
胡周嘿嘿一笑，道：“ns！”
大酋長懵了。
這句話是啥意思？，
是“你們可以省下這筆錢”，還是“你們省省吧！”
大酋長只能作樂觀的估計，陪著笑臉道：“多謝尊者垂憐！”
“沒事，sr。”胡周道。
又是一句多義句，這到底是“你們當之無愧”，還是“你們活該”？
大酋長又懵了。
博大精深的人類語言，足以搞死數字生命。
想用幾個臭錢挖血海部落的墻角收買我，你們當我胡周是什么人了！
“她這是什么意思？到底接受我們的邀約了沒有？”大酋長向兩邊作陪的幕僚小聲詢問。
胡周懶得跟他們再啰嗦，疲憊地對王不動道：“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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