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最近跟緊王爺。”目山的語氣也嚴(yán)肅起來。
“你也覺得王爺不正常?”
“先跟緊再說,這幾天應(yīng)該沒事,畢竟是這樣的日子……”
……
商量完明日的事宜,宗之毅扶著徳淑走出禪房,心里有些擔(dān)心:“怎么樣?哪里不舒服?淋雨了是不是?跟你說了不要逞強偏偏不聽……”
端木徳淑見徐子智和言勢傾都在后面跟著,小心的拿開宗之毅覆在她手面上的手:“我又沒事,反而是你,淋了半天的雨也沒有宣太醫(yī),還直接過來了,他再怎么說也只是一個孩子,哪有讓你如此費心的道理,也不怕他泉下有知不得安寧。”
宗之毅沒有接這句話,對他來說做的再多、再出格也是不夠的:“讓太醫(yī)看過了嗎?”
“看過了,看過了,也喝了姜湯,有戲珠照看著沒事的。”
宗之毅又扶起徳淑的手:“山上露水重,切不可貪涼,也別想太多,讓明珠和戲珠一起守夜,早點睡,別著涼了。”
言勢傾悄悄后退幾步想到兄弟說說帝后膩歪的相處心得,但找了半天只有一個徐相,頓覺沒趣,他懂個屁!
端木徳淑無奈的看小七一眼,都讓屬下看笑話了,多不莊重:“嗯……”
徐子智看著兩人相攜的身影,不管前一刻做了多少準(zhǔn)備,此刻都覺得刺眼無比,明知道皇寺重地兩人不會做什么,但看著也一樣礙眼。
不過是毫不相知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卻一副相愛相守的樣子出現(xiàn)在人前,明明兩個人什么都沒有,卻好像從娘胎里就指腹為婚了一樣!虛偽!
徐子智移開目光,眼里本驅(qū)散大半的寒意,如今又重新蔓延。
品易落在帝后隊伍的最后面,忽覺不對,下意識的回頭。
徐子智神色無恙的看著廊外陰云密布的天色,又慢慢的轉(zhuǎn)過頭,跟上帝后的腳步。
言勢傾一本正經(jīng)的跟在后面,大將軍的氣量展現(xiàn)無遺。
品易覺得或許是自己多心了,轉(zhuǎn)過頭,跟上前面的隊伍。
……
夜間露水深重,剛過了一場雨水,室內(nèi)清涼,戲珠關(guān)上門窗,端木徳淑讓明珠再檢查一遍明日要用的東西,自己沒有上手,免得心有所傷明日不能打起精神。
“你們也早點睡,別熬夜了。”有禁衛(wèi)軍和軍兵守著能有什么事。
兩人伺候娘娘歇下,又確認(rèn)了一遍門窗,檢查了燭火,便在外間歇下了。
夜深霧重的深夜,靠近西崖的門窗忽然動了一下,聲音不重,幾乎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不一會一個人影從窗戶里跳進(jìn)來,高大的身影立即遮住了窗外朦朧到幾乎消散的光亮。
雷冥九背著燭火的暗影,來到放下的床幔前,縮卷著高大的身體坐在一旁的木榻上,他來也不想做什么就是想多陪陪她看看她。
但想了想又不想看了,免得看多了舍不得,免得看的入神驚醒了她,她明天還有繁重的法事需要主持。
雷冥九坐了一會,從袖籠里掏出一個絹花,指甲大小的一團(tuán),并不完整,一看便是從整套的頭飾上掉下來的一株小花。
雷冥九看著手里粉色的絹花,緊繃的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這是她自己貪玩,把小腦袋掛在了桃枝上,明明是她自己不注意,卻惱了無辜的桃樹,硬要自己給自己找罪受的硬扯,扯落了枝丫也扯疼了她的頭發(fā),看她當(dāng)時兇巴巴的樣子,是恨不得把那株桃樹連根拔起,剁了燒火去。
但徐子智帶人正巧從另一排桃樹后走來,她便好像變了一個人,堅決不承認(rèn)剛才兇巴巴的要砍樹的人是她。
這朵團(tuán)在主絹花上的小朵,便是她當(dāng)時扯落的一枚,與地上的桃花混在一起被侍女遺落的一朵。
雷冥九看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托著放在旁邊的踏臺上。
過了一會,又收了起來,如果她知道他來過,而自己后來又不在了,會傷心吧,哪怕只有一點點。
雷冥九坐了很長時間,深夜的霧氣散了,月色冒出了頭,才起身又從窗戶翻了出去。
木床上,端木徳淑睜開眼又重新閉上才睡了過去。
……
香煙裊裊,一大早端木徳淑帶領(lǐng)眾女眷在大堂里誦經(jīng),殿外鐘聲七響,帆帛晃動,幾丈高的錦帛在初綻的晨光中翻動。
一百零八位高僧分坐兩側(cè),誦經(jīng)聲匯成動聽的旋律在密林中回響。
宗之毅站在最高的臺階上,看著下面的陣勢,心中沒有一絲波瀾,他不是不敬鬼神,亦沒有看輕佛祖,即便他謀朝篡位、弒父殺兄,他心中一樣有所敬仰。
但此刻他卻不覺得這樣的陣勢能安一個父親的心,仿佛這只是一場法事,而他該在哪里還會在哪里。
徐子智看眼宗之毅。
宗之毅望著一眼望不到人煙的山木叢林。
徐子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里浮現(xiàn)那個孩子的音容相貌,他應(yīng)該……像宗之毅多一些。
也許那一刻他也曾痛徹心扉,救不上來時也曾自責(zé),但畢竟是宗之毅的子嗣,又過去了這么多年,他心中其實沒有任何想法,說句不敬的話,看不到那個孩子,他不覺得有任何遺憾。
本來就不是宗之毅該擁有的,何必強求。
“子智……”
徐子智恭手:“皇上。”
“如果他要還在多好……”
“……”不覺得。
“你呢,成婚也有一段時間了,還沒有聽到消息。”
“順其自然吧。”
“還是你好。”
“……”你好。
法事結(jié)束后,端木徳淑帶著女眷去點香,一天下來跪拜的時間、次數(shù)都不少。
回到房間后,戲珠準(zhǔn)備了熱水毛巾為娘娘敷膝蓋。
品易添了艾草為娘娘泡腳。
明珠端了參茶,讓娘娘補補氣血。
“本宮沒事,不用你們忙來忙去的,去給各位娘娘也送些去,讓大家多注意休息,如果身體不適的明天就不用參加了,還是要以身體為重。”
“是。”
端木徳淑昨晚沒有休息好,今晚想著昨天雷冥九的失禮,本想撐著不睡,誰知道沾了枕頭就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木榻上還是溫的。
端木徳淑臉又冷了下來,趁著職務(wù)之便,他沒完沒了了是不是,就不能讓人安靜一些!
端木徳淑覺得煩躁不已,早晚被他氣出病來。
端木徳淑沒空理他,今日還有早課,等事情過了,她非再派人給他一個教訓(xùn)不可。
國不可一日無君,宗之毅的行程有限,處理完最繁重的三天儀式后,打算帶徐子智離開,但想想還在鎮(zhèn)守的雷冥九,便讓徐子智留了下來,雖然雷冥九不會做什么,但還是不想讓雷冥九得意!
宗之毅離開后,皇寺的氣氛一瞬間輕松了許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不必每次親眷都要到場,端木徳淑便讓下面的人可以隨意走走,但即便有士兵守護(hù),也要帶上侍衛(wèi)才可以出門。
端木徳淑坐在山上的涼亭里,看著滿山郁郁蔥蔥的山林,清晨升起的薄霧,整個人心神都舒暢很多:“還是外面好啊……”
品易端了茶點過來。
端木徳淑吃了一口花生酥,覺得味道不錯:“宮里的廚子也帶出來了。”
“回娘娘,皇上擔(dān)心娘娘吃不慣寺里的吃食,專門吩咐內(nèi)務(wù)府準(zhǔn)備的。”
端木徳淑看眼花生酥,便沒有再說什么。
不遠(yuǎn)處明珠興奮的跑過來:“娘娘,娘娘,恭喜娘娘大喜。”
“你先把氣喘勻了,多大的人了,也不怕閃了腰。”
“人家還年輕。”
“……”端木徳淑不跟她爭沒有意義的問題。
明珠含笑的恭身:“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湖馨苑的鐘美人有孕了,宮里要添一位小皇子了!”
端木徳淑聞言激動的站起來:“真的?!”
品易立即上前扶住娘娘。
明珠點頭:“真的,真的,太醫(yī)已經(jīng)確診了,是孕脈無疑。”
端木徳淑立即雙手合十:“蒼天保佑,我雁國終于迎來新生。”家國天下,天道人倫,一切才是真的開始了:“快跟本宮說說,怎么回事。”說著已經(jīng)向寺內(nèi)而去,她要去看看鐘玲,順便讓太醫(yī)再給看看,這些天如此操勞可別動了胎氣。
“說是早晨起來鐘美人有些身體不適,靜貴人覺得她跡象有異,便請了女醫(yī),女醫(yī)說有了身孕,靜貴人怕出錯,用自己的名義請了太醫(yī),太醫(yī)確診后,靜貴人就立即讓人來給娘娘您報喜了。”
端木徳淑嗔明珠一眼。
品易立即垂下頭。
“阿靜就是太小心,什么事都要個完全才會說話,我估計呀,她前些天就覺得鐘玲不對勁了,要不然也不會總是讓鐘玲休息,非要等確診了才說,她呀,真是一百年都不會變,迂腐……”
“靜貴人還不是怕娘娘空歡喜一場。”
端木徳淑趕到鐘玲的住所,立即扶住了要行禮的鐘玲,握著她的手,神色激動。
鐘玲也心有感觸,不禁失禮的回握了一下娘娘的手,守得云開見月明了,這是她僅有的不多的機會,終于盼來了。
端木徳淑也替她高興,有了子嗣就有了上升的空間,趁現(xiàn)在位置多,宮中子嗣少,進(jìn)兩個位分也許都不是難事:“躺著,下床行什么禮,早發(fā)現(xiàn)一刻就好了,也好跟著皇上回去,宮里照看的更周到些,你說你這些天磕磕拜拜的多不小心,安心養(yǎng)著,切勿再勞神,一切都會好的。”
鐘玲比皇后娘娘還大,這真是她最重要的轉(zhuǎn)機,不管是皇子公主,總還是有個念想:“娘娘……”
端木徳淑懂她的心傷,安撫的把她送到床上:“品易,宮里的廚子先給鐘美人用上。”
“是。”
靜貴人含笑的站在一旁,為姐妹高興。
端木徳淑道:“阿靜先去我那里住,你自己也清凈點,一會本宮讓太醫(yī)再給你看看,安安胎,過兩天你就先回去。”
“不要,娘娘,妾身想等法事結(jié)束再走。”鐘美人撫摸著肚子:“也許是她聽到了妾身的祈愿,愿意重新回來了呢,娘娘,妾身想等完四十九天。”
靜貴人聞言立即道:“胡鬧,哪個更重要心里沒數(shù)了嗎,你肚子里極有可能懷的是雁國的二皇子,萬一有個閃失你擔(dān)的起嗎?”
鐘美人立即有些緊張,知道自己任性了。
端木徳淑本來第一想法也是不愿意,就算阿靜不接話她說的也會差不多,但看著鐘玲的樣子,突然改了主意:“好,你留下,本宮再向?qū)m里要兩位擅長婦醫(yī)的太醫(yī)過來,回頭跟本宮一起回去。”
“娘娘”
“多謝娘娘成全,娘娘千歲千歲千千”
端木徳淑趕緊扶住她:“好了,又忘了,本宮說你現(xiàn)在免了禮數(shù)就是免了,再讓本宮看到你亂行禮,可是要挨罰了,行了,本宮就不在這里待著了,免得你房里的人不自在伺候的不仔細(xì),當(dāng)心一些,可不能任性,多休息,這些天就不要去前殿了,本宮先走一步。”
“恭送皇后娘娘。”
端木徳淑心情尚好的從側(cè)房出來:“這宮里以后可熱鬧嘍。”
“可不是,一群小皇子小公主給娘娘請安的時候,可不是要吵得娘娘頭都疼了。”
“吵的疼了本宮也愿意。”四五年了,后院都沒有傳出過喜訊,雖然明面上沒有人說什么,但私底下免不了有人說皇上行大逆之事遭了天譴,如今總算好了:“差點忘了,快去讓人通知皇上,也讓他高興高興。”這些天他也辛苦了。
……
宗之毅聽到消息的時候沒有什么感覺,甚至都沒有讓人說話,直接轟了出去。在他為愛子行法事的日子,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只覺得頭疼。
贊清見勢不妙,急忙出去給了傳消息的一袋碎銀子,還不忘偷偷的拉他過來:“皇后娘娘態(tài)度如何?”
“皇后娘娘很高興,娘娘特意囑咐奴才來送消息,沒想到皇上……”
“皇上心里也高興,就是這些天太忙了,回去跟娘娘怎么復(fù)命知道嗎?”
“贊公公,奴才知道,奴才不會亂說的。”
“好孩子,去吧。”
贊清看著人走遠(yuǎn),不禁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對皇上愛護(hù)小世子的心又有了重新的認(rèn)識,想必以后后宮誰有了子嗣,也和今天的局面差不離,高興談不上,不發(fā)脾氣就是好的了。
……
雷冥九靠在寺后面的香爐上,看眼坐在一旁撫琴的徐子智,這樣好的天氣你撫的哪門子的琴,打一套拳不是正好:“誒,鐘美人有孕了聽說沒有。”
徐子智撫著琴弦,輕揚幽靜的樂曲像山間風(fēng)吹過樹梢的聲響:“聽說了。”
“沒有什么想說的?”又不是不會打拳,挽弓射鷹也行啊,明明有更野蠻的方式敬仰山水,偏偏擺弄你的琴!
“有什么好說的,又不是皇后娘娘有孕了。”琴音尚沒有顫抖一下,潺潺流水,延綿不絕。
雷冥九都差點忘了,徐子智也是世家公子之列,對出身和身份低下的人斷不會看在眼里,即便表現(xiàn)的再溫和,也在某些事情上對有些人和事不屑于顧。
雷冥九諷刺一笑:“你就沒想過,萬一大皇子出了意外,她生出一位大皇子來。”徐子智你不能小看小人物,你和小仙都太自視清高,難保有你們吃虧的時候,我不在了,你以后更不能小看任何人知不知道。
徐子智撫著手下的琴:“那也是二皇子。”
“人心總是不滿足的,沒有的時候覺得有了就好,有了就會覺得越多越好,多了就會想要更高的變化,成就另一個自己。”
“你說的是誰?你嗎?她動一下試試,看看她會怎么死。佛家之地不說這些有沒有的。”說著手指付諸指間,便是一曲新的征曲。
雷冥九聽著聲響,自嘲一下,他忘了,這兩個都是心狠手辣的主,誰跳出某個圈子后不管是敵是友都要拍死誰,他與其為他們擔(dān)心,不如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你對西北戰(zhàn)局有什么看法。”
“為時尚早。”
“幾年?”
“最不濟要五年后,擴張版圖這種事,徐徐圖之比一腔熱情更有保障。”
雷冥九看著巍巍山澗:五年的休養(yǎng)生息便是雁國將士重新出征之日嗎,他看不到了,但雁國二十多位能將,十多位大將,帥才不下五之?dāng)?shù),沒有了他,也一定是廣博的天下。
就是他娘的不是死在戰(zhàn)場上有點憋屈!雷冥九起身,轉(zhuǎn)身向內(nèi)走去。
徐子智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指法更見精妙。
戲珠扶著娘娘在院子里看花,聽著錚錚琴音,不禁笑道:“肯定是徐相在撫琴,徐相好雅興。”
端木徳淑笑笑,的確是他的手法,隨心所欲不講章法,每一節(jié)仿佛都撥錯了音節(jié),合在一起又讓人移不開耳朵。
“以前娘娘還說相爺不知所云呢。”
端木徳淑莞爾:“是本宮孤陋寡聞。”
品易站在一旁,垂著頭數(shù)著腳下的打落的枝葉,鎮(zhèn)西王從小愛慕皇后娘娘,愛慕的還有些過于過分,京中喜歡過娘娘的少年公子不在少數(shù),唯獨鎮(zhèn)西王最不忌世俗眼光。
可聽剛才戲珠的意思,娘娘對徐相也是不陌生的,但并沒有聽說過兩人有什么,徐家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端木家族也不逞多讓,估計只是以前春宴秋獵中聽過吧,畢竟都是世家子弟,遇見過也不稀奇。
端木徳淑摘了一朵碗口大的月季:“皇福寺的花養(yǎng)的真好。”
“可不是,奴婢都要分不清楚是月季還是牡丹了。”
端木徳淑敲她一下:“哪有那么夸張,品易,傷好些了嗎?”端木徳淑聲音輕輕的,又摘了一朵,彈著里面的花瓣,嗅了嗅清甜的香氣。
“回娘娘,已無大礙。”
“還是要少站著,旁邊不就有個石階,去坐著,傷沒好之前,別總是彎著腰,長不好了以后可就只能彎著了,豈不是可惜了你。”
“奴才……”
“坐著去,本宮不喜歡什么話都說第二遍,不喜歡屬下違逆本宮,本宮說什么不管對不對,不管你愿不愿意照著做就對了。”端木徳淑說著明眸無波的掃他一眼,又沒有任何情緒的移開,仿佛對著無關(guān)痛癢的人,說了一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
品易恭手,順勢坐到了一旁的石階上,才覺得腰有些酸疼。
戲珠看了品易一眼笑笑:“虧的娘娘這兩天心情好,要不然有他受的。”
端木徳淑掰下一顆刺,輕輕在自己胳膊上扎了一下。
“娘娘”
“又不疼,大驚小怪的。”
萬一疼了呢:“娘娘要不要去后山走走,想來現(xiàn)在后山景色正好。”
“不了。”琴聲未停,想來都在后山歇著,雖然地方夠大,萬一走重了還要客氣兩句,怪無聊的,尤其萬一碰到了不該碰到的,豈不是擾了自己的好心情:“去拿棋盤,咱們擺上一局。”
……
日暮夕垂,風(fēng)聲漸歇,沙沙的山林風(fēng)夾著淡淡的草木香寂靜下來。
山中比皇城早半個時辰點燈,端木徳淑用了晚膳,在燈下看書,邊看還不忘囑咐,不要讓人擾了鐘美人清凈,也不許借著道賀的名義沒完沒了的出入。
“膳食用了沒有,吃的可好?”
“有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明早再加一些?”
“寺里可有梅果什么的好果子嗎,沒有的話就派人去山下買一些,讓鐘玲打打牙祭?”
“也不知道會不會冷,一會再給她們送一床被子去,阿靜也是,非說怕擾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擠,她多呼吸一下,我還能聽不見聲音了,她就是規(guī)矩多?”
“對了,熱水可是隨時備著的,你一會去看看,讓大家都盡心些,若是伺候不周到了,可別怪本宮不留情面。”
明珠聽得耳朵都長繭了:“娘娘您厲害行了吧,你就別念叨了,人家鐘美人好著呢,說不定比你還省心,你這是還沒有老就把自己弄得嘮嘮叨叨的,這要是老了還了得。”
端木徳淑掃她一眼:“胡言亂語,本宮若是嘮叨,你就是神叨,品易,本宮嘮叨嗎?”
坐在腳踏上為娘娘溫水的品易搖搖頭:“回皇后娘娘,娘娘不嘮叨。”一副純良無害的樣子。
明珠撇他一眼:“忘恩負(fù)義,忘了是誰一手調(diào)教你的了。”
端木徳淑笑了:“你還別說,真不是你調(diào)教的。”
“娘娘”
“好了,好了,伺候本宮歇了吧,切記一會去鐘玲那里看看。”
“知道了,奴婢的好娘娘。”
明珠和品易前前后后忙碌了半個時辰,伺候娘娘睡下后,明珠讓品易在跟前伺候著,依著她們嘮叨的娘娘的吩咐去看看。
明珠用心不假但談不上上心,既然鐘玲有了,估計這些天陸陸續(xù)續(xù)應(yīng)該也有幾個好消息傳出來,雖然是好事,但對鳳梧宮來說也不是多么天大的事,娘娘上心,那是第一個新鮮,過幾天一下聽七八個,看娘娘還有沒有耐心都好好伺候著了,到時候肯定扔給各宮主位養(yǎng)著。
如果她揣測錯了算她輸。
夜色初晴,正值絢麗,青云單薄高遠(yuǎn),山林寂靜蟲鳴,正是夜色最好,沉眠最香的時候。
明珠回來后,品易便去了外間,如今也朦朦朧朧的睡下。
明珠睡了一覺醒來,披著單衣起身檢查燭火,驟然在燭臺邊看到一張紙,明晃晃的寫著后山見。
明珠立即被幾個字嚇的徹底醒來,急忙想去找娘娘匯報,后來一想,憑什么啊,大半夜的,娘娘正睡的好,誰有功夫理鎮(zhèn)西王那個精神不正常的,到時候就說沒有收到。
何況這里是什么地方,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真是沒有分寸。
明珠抬起手,就要把紙燒了。
“你在做什么?”端木徳淑掀起床幔,人還沒有醒徹底,聲音懶洋洋的。
明珠嚇了一跳慌忙把紙放下,又突然想到不能驚動人,整個人僵硬的站在原地。
端木徳淑看著她的樣子,前一刻還懶惰的睡意,頃刻間蕩然無存,目光銳利:“拿來。”
“娘娘……”
“讓你拿來。”
明珠不敢違逆,撿起落在地上的紙,腳步猶豫的向床榻走去。
端木徳淑看她一眼從她手里把紙拽過來,剛才的一瞬她便想到是誰,真是沒想到真的是他,宗之毅剛走,這皇福寺就裝不下他了是嗎!
明珠見娘娘臉色不對,急忙道:“娘娘,您別生氣,或許……或許是有人開玩笑呢……”
是不是有人開玩笑她心里清楚,前兩天的事還沒有跟他計較,今天就變本加厲了是嗎,她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樣。
端木徳淑下床。
明珠急忙上前,估計著門外有人守著又不敢大聲,只能低聲的勸慰:“娘娘,您別沖動,外面天寒露重的,奴婢去看看就好,娘娘您可別氣壞了身子。”
“沒你的事。”端木徳淑拿起衣服,穿在身上,心態(tài)已經(jīng)平復(fù)很多:“本宮心里有數(shù),放心,替本宮挽發(fā)。”
“娘娘……”
“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別墨跡。”
“是娘娘。”
端木徳淑趁明珠不注意,把蓋在袖籠里的簪子放在了袖子里,雷冥九若敢亂來,她一定讓他好看!
端木徳淑想想又突然笑了,她干嘛要生氣,這不正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嗎。
端木徳淑心里已然有了盤算,整個人都好了起來,她自己的事還是自己看著親自解決了才好。
明珠放下梳子,還是不放心:“娘娘,還是讓奴婢去吧,奴婢……”
“無礙,你在這里守著,本宮去去就來。”
明珠不放心,這怎么行:“奴婢跟您一起去。”
端木徳淑聞言冷漠的看她一眼。
明珠立即不敢說話了,可……可她不放心,上次還有戲珠跟著,頂著娘娘給的壓力,硬著頭皮開口道:“娘娘,要不讓戲珠……娘娘,品易守在外面。”
端木徳淑從門邊折回來,打開窗戶,掀起衣袍直接跳了出去。
明珠急忙追過去,想喊又不敢,心里把鎮(zhèn)西王罵了一萬遍,沒事找事!這不是沒事找事是什么!娘娘這幾日心情才好一些,見不得娘娘好是不是!
明珠想出去找戲珠,但想想外面杵著的品易,心里一陣焦急,只能慌慌張張的把所有的東西整理好,反復(fù)看了兩遍,就像娘娘在熟睡的樣子,打開門。
品易垂首站在門邊,嚇了明珠一跳。
明珠怎么說也是百煉成精的人物,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會被人看出什么,她早不在這個位置上混了:“你在這里守著,不準(zhǔn)任何人和事打擾娘娘休息,我去看看你戲珠姑姑,一會就回,交給你了。”
“是。”
明珠步伐輕快的向戲珠的住處走去,繞過走廊后方加快了腳步。
……
雷冥九坐在后山的大石柱后,這是他這幾天看的不錯的位置,能看全對面整個山巒起伏的高山,這里風(fēng)景也好,可惜晚上什么也看不清。
雷冥九把玩著手里的雜草,看著天邊的夜色,沒有指望小仙會來,或者也不希望她這么早就看到那幾個字,畢竟他也有很多想做還沒有做成的事。
雷冥九深吸一口氣,靠在石柱上,伸開腿,仿佛再使點勁就能把背后的石頭靠下山澗去。
雷冥九正無聊的聽著山澗的蟲鳴,突然聽到背后有沙沙的腳步聲,頓時后背緊繃,瞬間站了起來,驚停了幾只蟲鳴,繼而又更歡快的叫起來。
雷冥九回頭。
端木徳淑披著暗藍(lán)色的披風(fēng),頭發(fā)挽起,頭上沒有任何飾品,手腕上也不見重量,她慢慢的向這邊走來,看似沒有任何不同卻在雷冥九心里綻放出最明媚的光,整個黑夜中好似只有她的容貌如幻化的仙魅,不輕不重的向他走來。
雷冥九一瞬間忘記了想說的話,忘記了所有遺憾,眼里、腦子里都是她的樣子,別說為她去死,就是做任何事都是愿意的,從來都是……對她沒有任何抵抗力。
端木徳淑的臉色頓時冷下來,不管來的路上給自己做了多少心里建設(shè),告訴自己徐徐圖之不要急,看到他像個二傻子一樣看著自己就一陣反感,什么良好修養(yǎng)都不想有了。
甚至不愿意想起,不久前她多么希望他依舊是迷戀她的,人呀,總在得到后忘了最初的心意,還自我標(biāo)榜拿得起放的下。
端木徳淑一邊自己看不起自己,一邊不想看對面的人,按說現(xiàn)在的雷冥九并沒有多么糟糕,可不合心意就是不合心意:“你找本宮。”
雷冥九不自覺的伸出手,寬厚的手指搭在她單薄的肩上,聲音不符合外在的溫柔:“冷不冷。”
端木徳淑不動聲色的向前幾步離開他的手,握了握手里的簪子,氣息平和:“還好。”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大膽,刺殺過他后還敢只身一人過來。
或許……潛意識她就相信他不敢把她怎么樣,以前不會,在她派人刺殺他后也不會。
雷冥九對小仙多細(xì)膩的心思,她一個動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來從今以后是不想他再碰她:“恭喜了。”
“謝謝,王爺這么晚了找本宮就為了道謝?”
“如果我說我是想抱你,你答應(yīng)我嗎!”雷冥九突然銳利的看著她,口氣堅定不容敷衍。
端木徳淑突然愣了一下,莫名讓她想到那一天,他也是這樣不太好說話的樣子,讓她心里沒有底氣,莫名的緊張,但現(xiàn)在她一點也不緊張,心中無所求,當(dāng)然更硬氣:“放肆!”端木徳淑壓抑著聲音但力度依舊足夠。
雷冥九諷刺一笑,可能早想到會這樣所以也談不上失望:“小仙,我們認(rèn)識多久了?”
端木徳淑聽到這個名字心里一陣不快。
雷冥九看著夜幕下的山澗:“二十年了。”
“……”端木徳淑握緊手里的簪子,他要敢胡說……
雷冥九看著她,抬起頭摸摸她挽起的發(fā):你看不起本王是對的,本王不是大英雄也不是心有天下之輩,甚至在你心里,本王都不算是一個有責(zé)任擔(dān)當(dāng)能侍奉雙親終老的好兒子。
可又能怎么樣呢!本王只要看到你就想摸你想抱你,想對你做任何本王想過無數(shù)次都沒有做的事情。
不管我心里前一刻多么正經(jīng),可能下一刻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對你做出出格的事,所以我若不死,對你真沒有什么好處
端木徳淑側(cè)開頭,不想讓他碰。
雷冥九這次沒有那么好說話,寬大的手掌毫無費力的撈回她的小腦袋,穩(wěn)穩(wěn)的控制在自己手心,摩擦著她柔軟的發(fā)絲:真好看,披散下來也好看,怎么樣都好看,現(xiàn)在生氣的樣子也好看。
端木徳淑沒能躲開,心里突然異常焦躁,伸手去揮他的手,結(jié)果像打在石頭上一絲反應(yīng)都沒有。
端木徳淑不甘心,倔強的翻過身兩手扯他的手臂。
雷冥九看著她炸毛的小貓樣,忍不住笑了:真好看。
端木徳淑氣的松了手,轉(zhuǎn)過頭,看也不看他一眼,口氣不善:“你想怎么樣!”聲音也懶得控制了,他敢約自己來這里,自然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再不然她還不能說雷冥九挾持她嗎!
雷冥九看眼她腳邊的裙子,沾了露水和泥土,不禁蹲下身,為她彈衣袍上的污漬。
端木徳淑下意識的避開兩步。
雷冥九見狀,便空著手,抬頭銳利的看著她!
端木徳淑深吸一口氣,忍了又忍,又站回原來的地方,心里惱怒更甚!
雷冥九慢慢的為她彈著衣袍上的污漬,聲音重新溫柔下來:“山路難行,外面露重,以后就是我叫你,你也不可以自己一個人出來知道嗎,多危險。”
我這是為了誰!
“你還要記住,不管是誰,其實你來不來都沒有人會怪你的,你有任性的資本,很多很多的資本。”
端木徳淑覺得他莫名其妙,當(dāng)了王爺是不是當(dāng)傻了,還是最近病的不輕!端木徳淑突然瑟縮了一下,見他的手握著她的腳踝沒有一點動的意思,不禁急了:“雷冥九!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現(xiàn)在沒有任何心情,我”
“我知道。”我也沒有心情,我再不懂事也不會挑這樣的日子,但前兩天剛下過雨,我若失足還是盡快的好,過兩天就沒有說服力了,雖然現(xiàn)在也沒什么說服力。
雷冥九站起來。
端木徳淑硬著頭皮才沒有被橫在自己面前遮天蔽日的身影弄的后退一步。
“我想抱抱你……”雷冥九伸出手,不容拒絕的把面前的人圈入自己懷里。
端木徳淑立即開始掙扎:“你干什么!放手,放手!”
雷冥九沒有聽話,緊緊的抱著她,手臂越縮越緊,仿佛要用完最后一點力氣把她記憶在腦海里。
“你放手”快不能呼吸了:“放……手……”端木徳淑掙扎的用力,叮當(dāng)一聲簪子落在了地上。
端木徳淑身體僵了一下,不再動彈,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雷冥九見她不動了,不禁放松了雙臂的力道,靜靜的把她攬在懷里,仿佛沒有聽到兇器落地的聲音。
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果那樣,豈不是更好。
雷冥九抱著她,小小的一團(tuán)連點重量都沒有,他覺得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提起這個曾經(jīng)對他張牙舞爪,讓他進(jìn)退不得的小人兒。
其實拋棄身份,她真的弱小的可憐,輕輕動動手指就能撥動一樣,再使點勁,估計都能攆成肉餡。
雷冥九自己想著,自己把自己逗樂了:“我給你寫的信你是不是都沒有看過。”
“佛門重地請王爺自重!”
我很自重了,你只是不知道而已:“我的心意你也不看一眼。”說著握住她的手,抬高,放在自己胸口。
端木徳淑想抽卻抽不回來,干脆惱怒的任他握著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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