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般的東京街道在機翼下延伸,到處羅列著斷垣與殘壁,灰色的磚石白慘慘的,一扇扇小花格窗凄涼地洞開著。到處都充斥灼燒過的焦黑的痕跡……
駕駛著運輸機的李佑錚,看了一眼機翼之下的這個城市,又看了一眼遠處濃煙滾滾的火山,暗暗嘆了口氣:
“人……真的還活著嗎?”
他不由得想起了臨出發(fā)前,副艦長蘇子晴對自己說過的話。
“你這次的任務(wù),就是去一趟東京,把上原直人博士接回‘命運’號!碧K子晴說,“他是知名的量子物理學(xué)家,曾經(jīng)以一篇“重元素的演變與宇宙起源的辯證關(guān)系”拿下諾貝爾獎,將來我們需要借助他的地方還有很多!
“好的,只是……”李佑錚頓了頓,“‘命運’號的消息,好像已經(jīng)泄露了,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聽說有很多人正在往南極洲趕來,所以……”
蘇子晴:“……”
“所以,”瞥了一眼不發(fā)一語的副艦長,年輕的少尉稍稍猶豫了片刻,然后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問道,“如果在路上遇到了投奔過來的難民,那我們……”
只是少女卻依然沉默。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無聲地嘆了口氣:
“玉錚和我說過,‘命運’號只能夠容納3000人!碧K子晴的聲音格外平靜,“如今我們已經(jīng)把所有維修人員的家人、你的家人、你手下的飛行員們的家人全都接上飛船了,光是這些必須的名額就已經(jīng)占掉了近三分之一,所以剩下的只有2000個名額!
李佑錚:“……”
蘇子晴:“雖然很殘酷,但是因為不能容納更多的人,為了人類文明的延續(xù),只能優(yōu)先保證各行業(yè)各領(lǐng)域的精英人士上飛船,這個道理你應(yīng)該明白。”
李佑錚:“……”
蘇子晴:“無論如何,我們能帶走的,始終只有極少部分的人……但世界末日,如今我們的肩頭要扛起的責(zé)任,遠比‘救人’這兩個字更重大,因為我們負(fù)擔(dān)著整個文明的新生!而有了這些人,人類的文明才有延續(xù)希望!
的確是無可指摘的理論。
的確是最佳的末日生存法則。
只是聽完了女上司的意見,李佑錚卻還是靜靜地低著頭,默然無語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問道:“……我有一件事想確認(rèn)一下,可以嗎?”
“什么都可以……”
“只選擇精英上船這件事……跟我哥說過了嗎?”
“沒有。”女孩的目光似乎有些閃躲,“你哥是什么樣的人你很清楚,他古板,愛說教,不管對誰都會平等的多管閑事,不管被拒絕多少次也會若無其事介入他人,好像看到誰不幸都無法忍受似的,簡直就是個無可救藥的死班長嘛……”
“呃……”
“因此這個計劃我不想讓他知道。但你不能否認(rèn)這是唯一的,也是最佳的方案。”
“唔……”
“所以,既然這樣……”蘇子晴說著,一邊緩緩地抬起頭。
然后,就在她徹底對上年輕的空軍軍官視線的時候……
女孩的目光開始重新變得堅定:“那么壞人……就由我來做吧。”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運輸機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緩緩?fù)7(wěn)。
由“命運”號艦載機小隊的飛行員們構(gòu)成的行動小組走出座艙的時候,險些被那陣突如其來的震蕩摔倒在地上。
劇烈的震動陡然自腳下發(fā)生,浩浩蕩蕩,如颶風(fēng)般瞬間席卷整個城市。就連剛剛泊穩(wěn)的運輸機,也仿佛怒濤中的一葉輕舟,顛簸起伏,搖擺不定。
過了好一會兒,震蕩才漸漸平息。
“看來時間不多了……”李佑錚皺了皺眉頭。
“頭兒,怎么辦?”一個隊員問道。
畢竟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會兒,然而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的上原直人的身影。
“需要展開搜救嗎?”另一個隊員也發(fā)出了同樣的疑問。
“嗯……”李佑錚環(huán)顧著四周廢墟一般的都市。
那個物理學(xué)家……他還活著嗎?
如今的東京可是最危險的城市之一,根據(jù)“命運”號的預(yù)測,還有更強烈的地震將要發(fā)生,日本可能全部陸沉。
“頭兒,咱們的時間可不多啊……得趕緊決定!庇忠粋隊員也發(fā)出了善意地催促。
“唔……”李佑錚沉吟片刻,然后舉起手。
不過,就在他打算發(fā)出搜救的命令時……
“先,先生……”
稍顯弱氣,卻依然如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李佑錚回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時竟然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
“我的父親被坍塌的建筑困住了,”少女說道,“我……我一個人實在是沒有辦法把他拉出來,所以可以請你們……幫個忙嗎?”
“是嗎……唔!蹦贻p的指揮官不禁猶豫了。
幫助落難的平民本來就是軍人的義務(wù),何況對方還是個女孩子……
可是按照任務(wù),現(xiàn)在的他應(yīng)該馬上展開針對量子物理學(xué)家的搜救才是——如今的東京可是隨時可能坍塌,剛剛的震蕩可是很好地說明了“命運”號的預(yù)測,所以時間爭分奪秒。
可他卻沒想到,自己的猶豫看在女孩的眼中,卻完全變成了另一番的意味。
“先,先生……”女孩渾身輕顫,瞬間白了臉色!
而再次開口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絲地認(rèn)命,一絲絲地屈辱,一絲絲地落寞……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決然地抬起頭,努力地把臉上的灰塵抹去,盡力展開了女孩子迷人的微笑:“您看我漂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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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到這點,李佑錚瞬間哽住了聲音說不出話。
不得不說,少女的確很漂亮。
雖然因為地震的緣故而顯得狼狽不堪,但抹去了灰塵之后,依然可以看出原本白皙的肌膚,咖啡色的長發(fā)下,茶色的瞳孔稱著出眾的秀麗容貌,能夠輕易地在瞬間吸引任何男性。
“如果您愿意幫助我的話……我,我愿意……”說到這里的少女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但最終還是仿佛放棄了什么,把什么一掃而空一般,抬起了逞強般堅定的眼神,“我……姑且還是第一次,所,所以……您看……”
“你不是吧!”李佑錚脫口失聲。
如今的世界,已經(jīng)淪喪到這種地步了嗎?
只是這句話卻讓女孩子瞬間露出承受了巨大打擊的表情:“我,我……讓您不滿意……的嗎……”說到最后幾個字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等一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李佑錚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
“誤會了嗎,可是……”女孩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軍官,“如今這不是常有的事嗎,前幾天我還有一個同學(xué),為了能趕上去南極的船,把自己交給了一個當(dāng)兵的……”
“請不要把我們中**人想得和那些兵痞一樣!”李佑錚覺得腦后掛上了巨大的汗珠,“事實上我完全沒有嫌棄你的意思……當(dāng)然我也不會要你……不不,我的意思是說……我……算了,告訴我人被困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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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力地搬開隕落的碎石,把斷裂的橫梁扛到一邊。在李佑錚的指揮下,隊員們努力地清理著地震災(zāi)后的現(xiàn)場……
很快,一個被倒塌的房屋埋住的洞口漸漸呈現(xiàn)。
已經(jīng),可以很明顯地看到被困在洞里的人了。
“我和爸爸本來是要趕到東京港的,那里有到南極的船,可以帶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聽說這個國家馬上就要陸沉了……可是沒想到東京的余震實在太厲害了,結(jié)果被困在了這里!鄙倥贿吜λ芗暗貛兔η謇碇槭,一邊轉(zhuǎn)過頭,對年輕的指揮官展露出了動人的微笑,“真是太謝謝您了呢!
“你們也要去南極?”李佑錚不由地盯了一眼女孩。
“嗯!”少女點頭,看著逐漸擴大的洞口,茶褐色眼眸里閃著希翼地神光,“大家都在說,那里有可以逃離地球的飛船哦,只要到了那個地方,我們就能獲救了呢!
“是,是嗎……”
李佑錚暗暗地嘆了口氣。
“……為了人類文明的延續(xù),只有各行業(yè)各領(lǐng)域的精英人士可以上船,這個道理你應(yīng)該明白!碧K子晴的話又一次在他的耳畔回響。
眼前的女孩,盡管再怎么漂亮,但畢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和“精英”二字根本搭不上邊……
所以,應(yīng)該告訴她真相嗎?
去親手熄滅一份,支撐著她們走到現(xiàn)在的希望,然后欣賞美少女的絕望?自己真的可以這么殘忍地做到嗎?
可就算不說……又能怎樣呢?
歷盡千辛萬苦而抵達的希翼之地,卻被發(fā)現(xiàn)天國的大門并沒有針對他們開放,那種從天堂到地獄的墜落,不是更加殘酷嗎?
所以……
“轟!”
地動山搖!
又一次的震顫驟然自腳底猛烈爆發(fā),而且比上一次還要嚴(yán)重,還要崩壞!
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穩(wěn)地東倒西歪了起來,那些本就搖搖欲墜的建筑紛紛倒塌、地面開始龜裂……一切都在急速崩塌、破壞、毀滅。
“小心!”李佑錚連忙一把將女孩拉到自己身邊,堪堪躲過了一根斷裂掉落的梁柱。
這一回地震蕩持續(xù)了整整十分鐘,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平息。
“大家都沒事吧?!”
余震未熄間,李佑錚已然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開始確認(rèn)隊員們的安全。
沒有人受傷,雖然強烈的地震讓大伙兒變得相當(dāng)狼狽,但謝天謝地,總算所有的人都安然無恙。
只是……
“爸爸,爸爸……”
掙脫了李佑錚的攙扶,女孩直接沖到了重新被掩埋起的洞口邊,使勁地拍打著巋然不動的巨石,斷梁,不住地哭喊著……
“頭兒,怎么辦?”一個隊員憂心忡忡地問道,“兩次地震間隔這么接近,我恐怕……”
“是啊,我們的任務(wù)還沒完成,上原博士還沒找到,再這么耽擱下去……”又一個隊員瞥了眼正徒勞無功地推搡著碎石的美少女,后半截話終于忍住了沒說。
然而即便不說,李佑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已經(jīng)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
自己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
就算現(xiàn)在救出了人,這對只是普通人的父女,到了南極也上不了飛船,結(jié)果還是一樣……
像這樣,他的腦袋里,一下子就被接二連三冒出的藉口所填滿。
走到這地步,總覺得已經(jīng)想通了……
只要死心就行了,勇敢毅然地知難而退就行了。
本來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本來就是純屬幫忙的額外舉動,當(dāng)中并沒有賭上人生或死活一搏的要素。
所以……
李佑錚:“說什么傻話,還不趕緊動手挖人!這是命令!”
然而……
“這,這位先生,請等一下!碑(dāng)洞口又一次在眾人的努力下,開始呈現(xiàn)出半人大小的縫隙時……
卻從里面,傳出了勸止聲音。
“嗯?”李佑錚驀地頓住了手頭的工作。
常年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使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腳底一絲不對勁地意味,心頭的不祥又重了幾分。
所以……
李佑錚:“大家動作再快一點!”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聲音說著,一邊努力地從縫隙里探出微笑,“已經(jīng)沒必要……繼續(xù)了!
是的,已經(jīng)沒必要繼續(xù)了。
因為……
“轟!”
他也感覺到了——隱隱地震動正從地心不斷地傳遞著冥王的召喚。
“爸爸!你,你在說什么傻話呢?”女孩焦急地哭喊著。
然而對方越來越?jīng)Q然的臉色,已經(jīng)越來越明顯地向她昭示了父親所做的,那個最可怕的決定——即便她再怎么不愿相信。
“這可不是傻話呢,我的孩子。”
父親無聲地扯開嘴角,漾出一絲微笑,那張額角開裂出一道深刻見骨的傷痕,鮮血正從中不斷地滲出,被煙熏黑的臉頰上,卻滿是泰然自若地神采。
女孩的哭喊還在不斷地持續(xù)著,聲聲入耳,李佑錚呆若木雞地站著,實在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只是那位父親卻沒有理會女兒的哭喊,反而在有限地空間中艱難地抬起眼睛,看著遠處的天空……
在滾滾地?zé)焿m中,他仿佛隱隱望見了死神的髑髏,其大無比,向他逼近并注視著。
“別哭,別哭……”他對女孩說,“這個結(jié)局雖然看起來很悲傷。但是,只有這樣的結(jié)束,只有這個結(jié)局,對大家來說,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啊!”
因為……
“轟!”
震動又開始從地底逐漸地傳來,這一次更清晰了,像是催命的符咒,預(yù)示著更大的地震馬上就要發(fā)生!
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爸爸……”
可惜這樣的震動還不夠強烈,所以根本無法阻止少女決堤的淚水。
還有無法掩藏的悲傷……
“這位先生,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嗎?”把慟哭的女兒撇開一邊,那位父親忽然轉(zhuǎn)移了話題。
李佑錚:“……您說!
“我已經(jīng)老了,走不走都無所謂,可是晴香她還年輕……”女孩父親努力地伸出一只沾滿血污的手,握住了女兒纖細(xì)白皙的素手,然后把它交到年輕的指揮官手中:“女兒,就交給你了!
“這……”
又是一陣動蕩,比剛才更加強烈的動蕩,直接把年輕指揮官未出口的話語全部堵回了喉嚨。
“帶她走吧,帶她去南極,帶她逃離這個破滅的世界吧……雖然這孩子有點兒懶,不太會照顧人,所以會給您添不少麻煩,實在是萬分抱歉……”
“先生……”李佑錚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有件事我必須告訴您,我們就是來自南極!
“哦?”
“來自你們所說的那艘飛船。”李佑錚說,“但是飛船有定載限制,為了文明的延續(xù),我們只能讓各行業(yè)各領(lǐng)域的精英人士,還有船員、軍人的家屬上飛船!
“是這樣……”
“所以即使到了南極,恐怕……”
“那么可以請你娶我女兒嗎?”
“什……?!”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突然,很沒道理,也實在是太自顧自了……”女孩的父親說,“不過還是希望能好好地對她,請原諒一個父親的自私吧……因為晴香這孩子……擁有的東西不多,離開了我們……就什么也沒有了……”
“轟——!”
不遠處,幾座搖搖欲墜地房屋開始倒塌。
“頭兒,我們必須離開這里!”一個隊員焦急地喊道,“立刻馬上!”
“所以……能答應(yīng)我嗎?”這位偉大的父親緊緊地抓著李佑錚的手。
用著燃燒生命一般的力道。
“爸爸……爸爸……”被喚做“晴香”的女孩狠狠地?fù)u著頭,說出口的,卻始終只有這個簡單的詞,似乎——
要在這最后的時間里,把這個十幾年來從沒喊過的單詞一次性地喊夠。
“能答應(yīng)我嗎?”然而這位固執(zhí)地父親,卻只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軍官。
盯著他那緊抿的唇畔。
“轟——!”
又是一陣山崩地裂的動蕩,泥沙和著碎磚,裂石如雨落下!
“頭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又一個隊員焦急地喊道,他已經(jīng)看到了頭頂?shù)奶旎ò迓冻隽她斄训暮圹E。
“……答應(yīng)我嗎?”女孩的父親抬高了請托的語氣。
仿佛只是為了擠出聲音,都需要咬緊牙關(guān)。
因為這是生命,最沉重地托付;這是人間,最深沉的父愛,除了鄭重點頭,李佑錚還能再說什么呢?
“放心吧,先生!我會好好照顧晴香,給她幸福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而與此同時……
“命運”號的輪機組。
“哎呀!”正忙著檢修傳動系統(tǒng)的輪機長李錦惠,攸地縮回了白皙的纖手。
一滴鮮紅的血珠,正從少女的指尖迸出刺入心靈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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