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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法無咎 第八十二章 人文不相通 異物辨吉兇

作者/巡山校尉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靜。”

    蒼老卻洪亮的聲音再次傳來,這聲音,正是剛才宣讀比試結(jié)果的老者。

    此人在這座演武場上,似乎極有威信。一言既出,內(nèi)外何止數(shù)千人的演武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那跌了一跤、當眾大失顏面的金服青年“韓景先”,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帶著幾分怨毒的目光,須臾不離歸無咎臉龐。

    歸無咎神意一轉(zhuǎn),輕輕摩挲,先讓啼泣的黃希音消停下來。

    然后丹力升騰略作感應(yīng)。已然探明,這位“韓景先”與自己一般,同樣是金丹境的修為。只是這人的根基也太過薄弱,令歸無咎很是詫異。

    在歸無咎看來,這位韓景先的成丹之品,比九宗附屬之地的天才,以“龍虎抱丹術(shù)”結(jié)成五品金丹者,遜色不止一籌。

    這好大陣仗決出的“乾符郡”頭名,竟然如此不堪,實在是出乎所料。

    哪怕不調(diào)用本身金丹、魔丹之力,單憑元玉精斛駕馭一枚極弱的金丹,歸無咎也有把握,一個小指頭就將此人殺死。

    韓景先原本滿懷怨懟,但是感受到一股淵沉海闊又具有精微的氣息,在自己身上掃過一遍。不由如涼水潑面,一時業(yè)火全消,雙眸中盡是畏懼。

    避開歸無咎周身數(shù)丈,匆匆向北一拜,韓景先鉆進演武場東北角落的耳門,消失不見。

    不告而辭,顯然韓景先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

    歸無咎同樣向北而視。

    正位而立的,是三位老者。

    三位老者俱是相貌清癯,仙風(fēng)道骨。只是衣著服飾,是歸無咎前所未見。

    三老均戴墨色高冠,那高冠足足高達兩尺有余,比歸無咎在九宗內(nèi)外、四州六海所見的任何一種冠冕都要高出不止一倍。

    三人所著衣袍,色澤清淡質(zhì)樸,如同粗布,不若絲麻之油光锃亮。但材質(zhì)之細密精致,又遠非粗布可比,與絲綢錦袍反而更為相似。一言以蔽之:樸而不陋,拙而不劣。卻不知是何材料編織。

    至于足下,三人均著三四寸高的木屐,腳趾裸露在外。

    不過歸無咎進入本土文明,心中早已有數(shù)。此地風(fēng)俗人文,勢必與九宗內(nèi)外大不相同。因此無論見到什么樣的異景,都是見怪不怪。

    這三人俱是元嬰境修為。

    在九宗內(nèi)外,若是遇到元嬰真人。在不借用異寶的前提下,歸無咎除了自身那神奇的“金丹”外,絕不可能接下元嬰真人一擊。

    但是此刻,歸無咎心意升騰,突然涌起一個念頭:他想要和這三位元嬰真人一決高下。

    這三老之法力氣機,倒也有下界元嬰真人七八分氣象;但那份凌駕于金丹境之上的工整和超越,由“練氣駐形”一躍升入“問道長生”的間離感,歸無咎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似乎與之為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歸無咎打量著三位元嬰真人時,三位老者也在打量著歸無咎。

    他們心中之驚訝遠遠較歸無咎為甚,拋開眼前這人從天而降、服飾迥異不說,單單此人氣息,便令人感到十分奇特。

    眼前這青年,論修為似乎是金丹境界;但是尋常金丹修士在元嬰真人面前的低微渺小,此人身上并不存在。甚至于冥冥中生出一種感覺:這位金丹修士似乎能夠?qū)λ麄冊斐赏{。

    這感覺極為荒謬,三人理所當然地將之壓服下去。但就在此時,對面這青年身上卻傳來了一股矯矯不群的鋒芒,似乎真的要和他們分個高下。

    這是他們?nèi)氲澜лd以來前所未見之事。

    三人對視一眼。

    中間那位長須老者,上前一步。雙掌放在胸前,掌心相貼,五指斜斜上指,彎腰一拜。用其本地語言道:“老道鐘離意。不知這位尊客自何處來,持何經(jīng)典?”

    本土文明之中的人道修者,凡是源遠流長的大宗,俱有《大藏》一部,《正經(jīng)》一部,《指南》一部,《戒律》一部,《輔經(jīng)》一部,《申論》一部,《注疏》一部,《推演》一部,號稱“八部經(jīng)典”。

    不過狹義上,通常只將“大藏”、“正經(jīng)”二部,稱為“經(jīng)典”,乃是一家宗門真正的根基所在。鐘離意所問“經(jīng)典”,正是狹義之指:“大藏”或“正經(jīng)”之名。

    若是哪一家宗門八部經(jīng)典俱足,無有錯訛。那么只要天資機緣不缺,這一宗功法修到極處,當有可能臻至天玄之境。

    天玄之境,即是與九大上宗之真君大能同等境界。

    所謂“持何經(jīng)典”,其實是一種委婉的問法,這位鐘離意老者,實際上是在問歸無咎出身何門合派。

    歸無咎略一思索,效仿那老者的姿勢,掌心相貼,五指斜上,一拜回禮。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回話,原本靜寂無聲的演武場,突然又是一陣嘩然沸騰。

    雖然彼此距離極遠,但歸無咎丹力運轉(zhuǎn),隱隱約約聽到什么“妖魔化身”、“精魅變形”、“不通人道之禮”之類的言語。

    就連鐘離意和他身邊的兩位老者,都是一臉愕然,竊竊私語之態(tài)。

    歸無咎心念一轉(zhuǎn),立刻明白,原來此處“見禮”和“回禮”的禮節(jié),多半是分為兩種,并不相通。

    至于“持何經(jīng)典”,即便將《通靈顯化真形圖》或《空蘊念劍》的名號報出來,也是完全無用的。

    盡管歸無咎從未學(xué)習(xí)過此界言語,但此刻他卻自然而然地便掌握了這門語言,甚至連神意傳渡的過程也不需要。

    此事對于歸無咎來說自然再好不過,略一權(quán)衡,坦然道:“在下歸無咎,深山之中,道門練氣士。與尊駕三人本為道友,又何必強分門戶。”

    這時,鐘離意身旁的兩位老者,暗暗以神意交流。

    不過二人神意溝通之法訣,在歸無咎眼中來看,卻有些低劣了。兩人所說之語,一字不漏的落入歸無咎耳中。

    鐘離意左邊那位青臉老者神意中道:“縱然是‘隱宗’修士,何至于連‘人倫九禮’也不通曉?此人果然是人修出身否?”

    右側(cè)那人道:“鐘離道兄不妨單刀直入,問上一問,看他作何回答。”

    鐘離意面上和煦依舊,看不出喜怒。緩聲問道:“歸道友言說自己是‘道門練氣士’,不知功行進展到哪一步?”

    歸無咎微笑道:““在下乃是金丹四重境修為,而尊駕三人,俱是元嬰一重境境界,是也不是?”

    歸無咎本擬三人必定稱是。

    不過眼前情形,再度出乎預(yù)料。聽到“金丹四重”四字,鐘離意等三人蹙眉不語。

    青臉老者喃喃道:“金丹境,分明只有三重境。金丹四重,是什么意思?”

    右邊老者突然神意傳音道:“此人從天而降,莫非是精擅空間神通的那兩門中的人物?”

    鐘離意微微一點頭,試探著問道:“歸道友和巫道、陰陽道有何淵源?是否兼修了這兩家異術(shù)?”

    歸無咎坦然道:“修行之外,歸某或略事‘丹符陣器’之法門,至于鐘離先生所謂巫道、陰陽道,恕在下未曾涉獵。”

    此言歸無咎是據(jù)實而言。

    但這一回,不僅是站在兩旁的那兩人面色掛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連一看就知城府甚深的鐘離意,也微微張嘴,難以合攏。

    片刻之后,鐘離意臉上陰晴不定,道:“罪過,罪過。‘丹符’怎能和‘陣器’同舉并稱?”似乎是在質(zhì)問歸無咎,又似乎是自問自答。

    歸無咎眉頭一皺,自己從前而降,乃是眾矢之的。不過就這樣任由三人盤問下去,也太過被動了一些;自己必須主動出擊才可。

    于是斷然問道:“冒昧相問。此間是何門何派?鐘離先生三人在此是何等職司?”

    鐘離意神色一動,遲疑道:“此間自然是天祐侯之神邸。我等三人,乃是天祐候客卿。”

    “神邸?”

    歸無咎心中暗暗搖頭,雖然并無語言障礙這一關(guān),但是從頭到尾這一番問答,盡管字面上的含義俱都明白,但是雙方都是云里霧里,舉步維艱。

    看來必須將土著文明的風(fēng)貌人情盡快熟悉。否則在此間行事,等若盲啞之人,極為不便。

    此刻,鐘離意左手邊這老者神意傳音道:“此人來歷可疑。不如將他擒下,下次大朝時,由天祐候解歸昌神君處置。”

    歸無咎面色平靜,絲毫看不出他能聽到三人傳音。但暗中丹氣一斂,已經(jīng)做好了暴起出手的準備。

    不過,鐘離意右側(cè)那老者卻道:“不可魯莽行事。萬一此人實是一個大有來歷之人。草率動用刀兵,到時候反而成了罪過。或許真有哪一家實力強大的‘隱宗’藏于深山,不通人倫教化,也并非沒有可能。何不請辨氣運吉兇的‘四目巴羊’大人觀上一觀?”

    鐘離意輕輕捋須,道:“善。”

    三人計較已定,鐘離意一道神意遠遠傳出,正是往身后大殿正門而去。

    鐘離意面帶微笑,卻不再言語。和歸無咎就這樣靜默對峙。這等老江湖,只一個眼神,自然能夠清晰地傳遞出意思:“請君在此等候,稍安勿躁。”

    歸無咎表面山泰然處之,實則心中早已做好應(yīng)急處置的準備。

    不多時,“吱”地一聲響,鐘離意背后五丈高的朱紅正門忽然打開,一個洪亮的聲音高呼道:“巴羊大人到----”

    當頭兩個頭扎黃巾、袒露上身的精壯力,鳴鑼開道;

    其后兩個紅巾力士,雙手各捧著一只湛綠蓮蓬。那蓮蓬似乎生出靈智的活物一般,左右轉(zhuǎn)頭,密密麻麻的孔洞中不斷噴射出瑩白露珠。露珠在空氣中散發(fā),傳來陣陣馨香。

    再后是兩個藍巾力士,各自持一柄寶劍;

    再后是兩個紫巾力士,各自執(zhí)一柄斧鉞;

    再后是十六個黑巾力士,抬著一只金絲垂掛、銀鈴叮當,寶光燦若星辰的敞篷輦車。

    輦車之后,又有十余位黑巾力士,散列開來,隔著丈許距離,跟隨在后。

    待這輦車緩緩走出,止步。演武場內(nèi)外,上至種鐘離意等三人,下至守門甲兵,以及扶輦開道的三十余位力士,場外旁觀的萬千人眾,盡數(shù)跪下,雙手伏地。屏住呼吸,絲毫不敢亂動。

    鐘離意大聲道:“今遇一人,不識禮儀教化,周天人事。伏乞巴羊大人斷之。”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巨響,這大地震了一震,一物出現(xiàn)在歸無咎面前。

    歸無咎定睛一看。

    他本擬“巴羊”是哪一位修士的人名。豈料出現(xiàn)在眼前的竟果真是一只羊。

    此羊天然帶有一絲威壓,雖然這份力量中,感受不到修行之后的法則和秩序,似乎只是這異獸的本身精力溢出。但饒是如此,這力量強大程度,已經(jīng)超越了元嬰四重境界限。

    此羊足有一人多高,兩人多長,怕不是有千斤之重,無怪需要那許多力士扶輦。這頭“四目巴羊”果如其名,頭上兩角之中,各生一目,共有四目。

    第一眼望去,歸無咎原以為這是一只公羊。但仔細再看,此羊后有雙尾,其實自為牝牡。身上毛發(fā)粗若豬鬃,口鼻間隱隱冒出黑氣。

    和“巴羊”角上雙目一對,歸無咎隱約感知自身吉兇氣運似乎和這異獸多多少少產(chǎn)生了一絲聯(lián)系。看來所謂的“辨氣運吉兇”,也不是夸大其詞。

    突然一聲慘呼傳來。“四目巴羊”血盆大口張開,把頭一甩,瞬間已將兩名黑巾力士吞入腹中,咀嚼吞咽。

    伏地跪下的其余黑巾力士,戰(zhàn)戰(zhàn)兢兢,臉色慘白,額頭黃豆大的汗珠不住落下。輦車之后稀稀落落跪著的十余個黑巾力士中,立刻起出兩個,小步上前,替補上被巴羊吃掉的兩人位置。

    歸無咎,巴羊,六目相對。

    跪在一邊的鐘離意等人,靜靜等候巴羊大人的裁決。

    四目巴羊裁斷活人吉兇,若是來人為吉,巴羊便會在此人臉頰上輕輕舔上一口;若是來人不吉,巴羊便會直接將此人吃掉。

    此刻,歸無咎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四目巴羊”顯然神智已開,與人無異。只是這巴羊,仗著奇特本領(lǐng),似乎在這萬人崇拜奉養(yǎng)的日子里沉浸了太久,神魂中虛榮、驕矜之念如野草滋長,極為熾烈。道心早已壞去。

    妖獸一類,若是開了靈智,其心性往往走上兩個極端。要么極為淳樸,心無旁騖,幾乎可以和人修中“大智若愚”的一類人相媲美;要么極其容易為欲念滋燃,甚至連初入“洗塵關(guān)”的真氣境修士也不如。

    “四目巴羊”戰(zhàn)力雖強,卻毫無疑問屬于后者。

    歸無咎感受到此羊不善的目光,當機立斷。體內(nèi)通體如墨、明光外染的“真寶金丹”,驀然運轉(zhuǎn)到極致。一絲絲純黑丹力,遵循者玄奧的法訣,凝聚在肌膚之外,目光之中。

    眼前所見之人,無不跪伏;唯有此人筆直挺立,面具懼色。“四目巴羊”原本心中不喜。

    一旦辨明此人不祥,它會毫不猶豫地將之吃掉。

    可是,六目相對,“四目巴羊”神智之中突然一陣恍惚,似乎覺得眼前之人,淵深莫測,偉岸高大。若能追隨之,它也可以借機成為一代妖王,妖祖,直至成為本族圖騰,永享長生......

    鐘離意等人心中微微奇怪,往常是吉是兇,巴羊大人一眼可辨。難道眼前這一位,竟然連“四目巴羊”都不能斷評?他到底是何等來歷?

    就在鐘離意三人胡思亂想時,“四目巴羊”突然有了動作!

    “四目巴羊”往前走了兩步。

    然后,“四目巴羊”前足雙雙一軟,跪了下來。

    低下頭顱,額頭觸地,極為虔誠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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