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像銅牛一樣的人,或許是被貧窮逼得走投無路,或許是被官吏欺侮的不堪忍受,他們聽說了陳勝身上的神跡,聽說了項燕和扶蘇在陳王軍中的事,于是紛紛背著包袱,揣著干糧來投靠了。
這些人的想法很簡單,項燕是戰神,扶蘇是大秦公子,這樣的人中之龍都看好陳勝,那我們跟著押寶,肯定沒錯,到時候陳王一把贏了,我們也能分一杯羹……
按照宋鯤的計劃,一個時辰之前他們就應該開拔了,但是他走不了,因為還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參軍。
九百戍卒,加上陸續趕來的青壯,加一塊已經有兩千人了。這些人都得登記造冊,編入隊伍。
想要登記造冊,先得識字。而兩千多人,唯有吳廣識字,宋鯤雖然不認識篆書,但是這時候隸書已經大行其道,他也能勉強認得,算是半識字,于是一直在給吳廣打下手。
“姓名?”
“銅牛!
“年齡?”
“十九!
“學歷。哦,不,認不認字?”
“不認字。”
“好了,把你編入第九隊,你的隊長是王舉,就在那邊,你過去吧。過去之后,隊長會將你具體分配入伍!
銅牛從宋鯤手中接過一塊竹片,上面寫著他的姓名年齡等基本信息。銅牛雖然不識字,但是也知道這竹片比較重要,就謹慎的揣進懷里,恭恭敬敬的向宋鯤行了一禮,然后向王舉走過去了。
銅牛拜見了王舉,和幾個同鄉被編入了第九隊第十八伍。伍長叫馬鹿。這個人銅牛倒不認識,據說馬鹿是漁陽戍卒。
在陳王軍中,“漁陽戍卒”四個字含金量很高,代表了陳王親信,軍中元老。于是他們都小心翼翼的向那個小個子男人行了一禮。馬鹿則淡淡的還了禮,扭頭向遠處的陳王府邸看了過去。
陳王在漁陽戍卒的眼中,越來越像是天命所歸的王侯了,不不不,他們已經深信不疑,陳王就是天命所歸的王侯。他們個個慶幸不已,幸好自己沒有趁早溜走,這才傍上了陳王這么一個大人物。
馬鹿撓了撓頭,心想:祖宗顯靈啊,想不到我馬鹿也有發跡的一天。昨天半夜我還是個死小兵,才半日的工夫,已經升任伍長了,這些新來的鄉巴佬,哪個不對我恭恭敬敬的?我一定得跟著陳王走,萬萬不能掉隊啊。
銅牛正和同伴聊天,他們先是同鄉,現在又變成了同伍,關系親近了不少。這些人七嘴八舌,暢想著打了天下之后做什么官,蓋什么房子。忽然銅牛一抬頭,遠遠的看到了一個人,這人身材微胖,下巴上留著幾縷胡須,正是鄉長范陶。
以前見了范陶,銅牛總是敢怒不敢言,頂多在心里咒罵一句,就匆匆跑掉了。但是現在不同,他是陳王的人了,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自己的腰桿比以前硬了不少。以前高不可攀的范陶,忽然渺小起來了。想起來平日受到的欺侮,他狠狠的瞪了范陶一眼。
好巧不巧,范陶也正在向這邊看。他捕捉到銅牛的目光之后,就一臉不善的走過來了。
范陶很不爽,因為一伙窮戍卒占了他的房子,睡了他的老婆,他還要滿臉陪笑,殺豬宰羊的招待這幫泥腿子。范陶心中郁悶,于是想出來轉轉,那幫戍卒兇得很,他不敢招惹,但是尋尋其他人的晦氣還是可以的。
現在銅牛撞到槍口上了,他決定拿這個憨小子出出氣。
銅牛見范陶走過來,忽然有點緊張,不由自主的站起來了。剛才的勇氣似乎消失了大半,他結結巴巴的說:“范陶,你要如何?”
范陶冷眼看著銅牛:“銅牛,你敢直呼我名號?”
銅牛沒說話,蒲扇大的大手,緊緊的抓著一根竹子,竹頭削尖了,這是伍長剛發下來的兵器,權當長矛用。
范陶忽然揚起來,啪的一下打在銅牛臉上:“規矩呢?”
銅牛狂吼了一聲,提著竹矛向范陶刺過去。但是矛尖距離范陶一尺遠的地方就停住了,他還是不敢下手。
范陶冷笑了一聲,伸手撥開竹矛,又打了銅牛一個耳光。
銅牛再也忍耐不住,伸出手推了范陶一下,把他推倒在地。
周圍的人齊聲驚呼。只要在大澤鄉,誰不認識范公?他老人家跺一跺腳,大澤鄉的地界都要顫三顫啊。平時大家沒少受欺負,但是也留下了一個心理陰影,那就是范公很強大,萬萬不可得罪,F在他們看見銅牛打范公,都有點懵。
宋鯤已經把所有人都登記好了,疲憊不堪的伸了伸懶腰,忽然聽到前面一陣喧嘩,于是揉著手腕走了過去。
一群士兵圍成了一個大圈子,圈子里面范陶正指著銅牛怒罵。銅牛雙眼圓睜,死死的盯著范陶,但是始終不敢再推他一次。實際上,剛才推了范陶一下,已經把銅牛的勇氣都耗盡了,他的手一直在發抖。
宋鯤咳嗽了一聲,問到:“怎么回事?”
人群安靜下來,包括范陶都不敢再罵了。人人都認識宋鯤,知道他是陳王的兄弟,是陳王軍中的都尉,位高權重,得罪不得。
范陶向宋鯤行了一禮,說道:“宋將軍,此人打我。”
宋鯤漫不經心的問:“他為何打你?”
范陶說不出話來了。
宋鯤看了看銅牛:“你為何打他?”
銅牛的臉抽搐了一下,腿肚子有點轉筋。在他的眼中,宋鯤這樣的大人物,簡直就是天上的神仙。他哆哆嗦嗦的說:“方才我直呼他的姓名,他便打了我兩個耳光。”
范陶爭辯說:“我乃鄉間三老,他居然敢瞪我,而且直呼其名,我給他個教訓簡直是理所應當!
宋鯤納悶的問周圍人:“應當嗎?”
周圍的人都點了點頭。
宋鯤勃然大怒:“應當個屁。范陶與你們一樣,都是人,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為何不能直呼他的名號?”
范陶有點懵,圍觀的人也有點懵。而銅牛則眼前一亮,感激地看著宋鯤。老實說,這個念頭徘徊在他心中很久了,但是他不識字,不會表達,現在被宋鯤一說,頓時敞亮起來了。對啊,范陶也是人,也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憑什么高人一等?
宋鯤依然不解氣,指著范陶罵道:“鄉中三老,只不過選出來的幾個老弱病殘,幫著收租稅,管治安而已。居然拿著雞毛當令箭,作威作福起來了?叫了你的名字,你就要打人,平時豈不是欺男霸女,做盡了壞事?”
范陶不敢回答。
宋鯤站在一塊石頭上,對著黑壓壓的人群大聲說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們今日是黔首,明日未必不能做將相。爾等既然已做了陳王帳下士卒,那就要牢記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人群中轟的一聲,所有人都在咀嚼著這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