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縣城外有一座小山,山坡上有一片密林。在這密林當中,很多士卒或坐或臥,正在休息,他們就是陳王軍。
天快要亮了,濕氣很重,露水打濕了草葉,沾在衣衫上,又濕又冷,頗為難受。很多士卒睡不著覺,干脆依靠著大樹坐在地上,互相攀談。
他們聊得最多的,就是昨日的那一場大戰(zhàn)。實際上,親身參與大戰(zhàn)的,只有宋鯤和吳廣兩部。而經(jīng)歷過苦戰(zhàn)的,就只有宋鯤一部了。
陳王軍雖然不是人人參與了戰(zhàn)斗,但是每個人都親眼見到廝殺,此刻想起來,依然心有余悸。
在一棵枯倒的大樹上面,坐了十來個士卒,這些士卒大多是陳勝的親衛(wèi)軍。現(xiàn)在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對面一個叫黑根的士卒身上,而這黑根是宋鯤部下,曾經(jīng)參與了昨日的大戰(zhàn)。
有一個親衛(wèi)軍士卒問黑根:“你與秦軍作戰(zhàn)之時,可曾懼怕?”
黑根答道:“當時秦人戈矛自四面八方而來,稍有不慎,便被人扎穿身體,應付敵人尚且來不及,哪還有心思懼怕?”
周圍人都嗤之以鼻,認為黑根在吹牛。或許他在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嚇得尿了褲子,回來之后,卻勉強挺起腰桿冒充英雄。
黑根又是委屈,又是憤怒,急急爭辯道:“我就是不怕。不過就是死而已。人總有一死,早幾十年,晚幾十年,又有何妨?更何況,有同袍誓約在,我便死了,也毫無后顧之憂。所以當時我奮力殺敵,心中想的,全是立功,并非害怕。”
親衛(wèi)軍都面面相覷,問道:“何為同袍誓約?”
黑根馬上不假思索的大聲背誦:“無論大戰(zhàn)小戰(zhàn),生還之人,要照顧死者家人。這一伍,這一隊,這一旅,只要有一人生還,就不可使同袍家屬受辱。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背完了之后,黑根向周圍的人詳細解釋了同袍誓約定立的全過程。
周圍的士兵聽了之后,人人臉上露出來羨慕的神色。
很快,同袍誓約的內(nèi)容開始在整個陳王軍中傳誦。有不少陳勝和吳廣麾下的士兵,也仿照宋鯤的第三旅,分別締結(jié)了同袍誓約。
但是或許是少了將帥主持的緣故,這些士兵互相并不如何信任彼此,雖然發(fā)了誓,心中卻沒有太多安全感。
士卒們沒有安全感,陳勝同樣沒有安全感。
他已經(jīng)一夜沒睡了,自從吳廣和宋鯤走了之后,陳勝就開始來回踱步。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天就要亮了,可是蘄縣方向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難道他們的游說失敗了?如果他們失敗,陳王軍就不得不與秦軍決戰(zhàn)。實際上,陳勝心里很清楚,以自己現(xiàn)在的實力,根本不是秦軍的對手。真的爆發(fā)決戰(zhàn),兩千士卒必然大敗,自己的性命也難以保全。
想到這里,陳勝心中更是煩躁。
這時候,王舉輕手輕腳的進來了,低眉順眼的向陳勝說道:“陳王,休息一會吧。”
陳勝看了王舉一眼,淡淡的說道:“我將你一降到底,從隊長變成小卒,你心中是否有怨氣啊?”
王舉嘿嘿一笑,說道:“小人寧愿做小卒,不愿做隊長。”
陳勝笑道:“荒唐,有哪個士卒不想升官的?”
王舉說:“做隊長時,是在宋鯤手下。做了小卒,反而能貼身侍奉陳王。陳王乃人中龍鳳,能站在陳王身邊,小人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這一通馬屁拍的陳勝舒舒服服。剛才焦躁的心情,頓時平靜了不少。
陳勝忽然發(fā)現(xiàn),王舉這小子是個人才啊,應該好好利用。于是他指了指對面的草席,說道:“坐。”
草席是從范公家?guī)С鰜淼模綐泳溃跖e跪坐在上面,臉上帶著一副三生有幸的樣子。
陳勝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傾訴心事:“吳廣和宋鯤去了這么久,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若少了他們兩個,我可丟了左膀右臂了。”
王舉小聲說:“吳大人為人忠厚,敢做敢當,確實是大王的助力。至于宋鯤嘛……”
王舉嘿嘿笑了一聲,說道:“我總覺得此人古里古怪,頭腦當中,裝著些匪夷所思的想法。這些想法是什么,小人弄不明白,但是小人可以肯定,宋鯤不是個忠心的人。”
陳勝緩緩地點了點頭:“整個陳王軍,誰不對我畢恭畢敬?唯有這個宋鯤,他雖然說話客氣,然而我卻能感覺到,他對我并無敬畏之心。”
王舉趁機說道:“大王,切莫養(yǎng)虎為患啊。”
陳勝冷笑了一聲,對王舉說道:“大業(yè)未成,你便來進讒言,想讓我殺功臣嗎?”
王舉嚇得長跪在地,連稱不敢。
陳勝不再理他,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舉見陳勝沒有降下責罰,頓時松了口氣。緊接著,他開始咀嚼陳勝剛才的話:“大業(yè)未成,想讓我殺功臣嗎?”大業(yè)未成?難道說,若大業(yè)已成,便可以?
王舉心中一亮,臉上就不由自主的泛出笑紋來。但是他很快又繃住臉了,在陳勝面前努力的做出一副老老實實,痛改前非的樣子來。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個小卒忽然急匆匆闖了進來,大聲說道:“報陳王,蘄縣城門大開,黑衣秦軍傾巢而出,直奔我軍營地而來。”
陳勝猛地一驚,從地上跳了起來,問道:“吳廣與宋鯤何在?可有見到他二人?”
那小卒猶豫了一下,支支吾吾說道:“據(jù)探馬來報,宋將軍與吳將軍就在秦軍之中。吳將軍眉頭緊皺,面帶不解,似乎有些不快,又似乎難以索解。而宋將軍……宋將軍與蘄縣縣令談笑風生,如同數(shù)十年至交好友一般。”
王舉驚呼一聲,對陳勝說:“定是宋鯤降了秦人,吳將軍或許已被挾持為人質(zhì)。”
陳勝大怒,隨手將劍拔出來,嚇得王舉與報信的小卒連連后退。
這時候,又有一小卒闖了進來。這小卒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正是陳勝安插在蘄縣中的細作。
那細作也來不及行禮,急切的說道:“陳王,大事不好。昨夜我與族中兄弟,協(xié)助宋吳二將軍入城。起初他二人溜進了葛府之中,與葛氏交談良久。然而從葛氏出來之后,他們并未出城,反而向縣衙方向走去。小人遠遠跟著,看見宋將軍敲開了縣衙大門,高聲說要告奸,點名葛氏為反秦奸賊。”
“小人生怕被發(fā)現(xiàn),不敢多聽,悄悄藏在城門附近,只盼著天亮,等我那族兄當值,好溜出來向陳王報信。誰知道方才城門打開,縣令率兵已殺過來了。陳王,出城秦兵,皆為黑衣秦軍。人數(shù)不過三百。是戰(zhàn)是和,請陳王早日定奪。”
陳勝聽了這話,哪里還有懷疑,頓時向王舉大喝了一聲:“去,傳令三軍,速擊秦軍。押宋鯤吳廣回來見我,他二人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王舉應了一聲,急沖沖跑出去了。
陳勝重新坐下來,此刻心中的煩躁卻消失不見了。在這一瞬間,他的腦子轉(zhuǎn)得飛快,頓時就有了盤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必定是昨日麻衣秦軍出戰(zhàn)不出力,故而縣令撇開縣中豪強,親率黑衣秦軍襲營。哼哼,他以為有了宋鯤這個叛徒,便能將我陳勝一網(wǎng)打盡嗎?他的黑衣秦軍戰(zhàn)力再強,畢竟人數(shù)太少。而我有兩千之眾,又提前得知了消息,以逸待勞。此戰(zhàn)必能殺滅秦軍。”
“秦軍已滅,縣令已死,這座城池便為我所有了。至于宋鯤,此人倒也是人才,可惜有才無德,反叛無常。此番定要除掉此人,免生后患。”
“至于吳兄,若他被人脅迫,倒情有可原,若生出了異心,就莫怪本王不顧念兄弟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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