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超越依然微笑道：“照公子的才華，再加上令尊的關系，自然不難飛黃騰達，平步青云，拾功名如草芥……”

    霍休云微笑道：“姑娘太過獎了，我生性疏懶，沒有做官的命，而且就是做了官，依然有層層管制，比不得姑娘權掌一族，令出如山的那等威風！”

    梁超越神色一動，道：“公子若是喜歡的話，我這族長之位馬上可以讓給你！”

    霍休云愕然道：“姑娘這不是開玩笑嗎？”

    梁超越正色道：“我絕不開玩笑，只要公子愿意，我手下這八百里屬地，五千余臣民，完全可以聽任公子自由處理！”

    霍休云聽她口氣不像是開玩笑，遂也正色道：“姑娘別說笑話了，你的族長是世襲的，怎么可以隨便轉讓？再說我志在山水，只希望能覽盡天下名山盛水，身無食肉相，胸無理人才，姑娘的美意只好敬謝了！”

    梁超越輕輕一嘆道：“我也知道這些微利，公子不會放在眼里的，公子的恬淡胸襟令我十分欽佩，假若我能丟開族務的話，一定追隨在公子左右，遨游天下……”

    霍休云搖搖手道：“姑娘快別如此說了，你肩負重任，全族的幸福安危全系于姑娘一身，怎可學我這般沒出息！”

    梁超越幽怨地嘆了一聲，明眸中隱含淚光，霍休云則深悔自己多嘴，惹出這些麻煩來。

    這時，月已西斜，寇鼎千喝得滿臉通紅，嘴里連連吐氣，可是他依然不肯停歇，一杯杯地往嘴里灌著。

    霍休云有點奇怪他的失常，禁不住阻止他道：“寇兄別喝了，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寇鼎千擺擺頭，含糊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誰也無法預料……”

    霍休云見他故意在裝賴，不禁有點生氣道：“寇兄不必裝糊涂了，你是故意在延誤我的行程，好讓駱家兄弟多一番準備，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只要我存心找他們，就不怕他們跑上天去，明天你就是醉倒了，我一個人也要動身的！”

    梁超越聞言微驚道：“公子所說的駱家兄弟，可是指駱中四豪？”

    霍休云點頭道：“不錯，姑娘可認識他們？”

    梁超越搖頭道：“認是不認識，不過既同居一地，對略具聲名的一些人物，多少總該有個耳聞，公子找他們做什么？”

    霍休云淡淡地道：“不過是些小事，要找他們料理一下。”

    梁超越笑道：“那公子可不必急著走了，駱中四豪現在并不在家，前天他們和一個朋友由此地過境，取道入山去了。”

    霍休云作色道：“什么？他們躲進山里去了，姑娘可知道是什么山？”

    梁超越搖頭道：“這就很難說了，此地的山太多了，不過從他們所走的方向，好像是往云南那邊去的！”

    霍休云焦灼地道：“那我也得追上去！”

    梁超越微微一驚道：“公子若是事情不太重要的話，還是在這兒等著的好，此地通云南并無道路，一下子摸錯了方向，就會迷失在山中，永遠都轉不出來，反正他總要回來的！”

    霍休云搖頭道：“不行，他們這一去不知要多少日子才能回來，也許永遠都不回來，我一定要找到他們。”

    梁超越沉思片刻，忽地眼里煥發異光道：“那我就陪公子走一趟吧，此地的山路是我從小走慣的，有我帶路保你絕無危險，若是公子單身前往……”

    霍休云忙搖手拒絕道：“那如何使得呢，這是我的私事，無論如何也不敢驚動姑娘的，至于談到危險，我還有點自衛的能力……”

    梁超越幽怨地掠他一眼道：“我知道公子除了文才之外，還有著一身好武功，可是我所說的危險乃指著山中的毒瘴劣氣而言，它們無形無質，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御的，再者我們苗人有一種特殊的追蹤能力，有我跟著，找起人來，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霍休云起初仍在猶豫，直聽到最后，他的臉色一動，略有允意，梁超越不肯放松，繼續勸解道：“最重要的一點是這方圓八百里深山中，散居著幾萬苗人，有的是我族民，有的是我同胞，他們多少都會賣我一個面子，不會跟你為難，或是發生誤會，公子，我跟著你去對你只有幫助……”

    霍休云見她說得如此誠懇，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只好麻煩姑娘了！”

    梁超越聽他終于答應了，喜極起立，四周的苗民們一起歡呼起來，而且有節奏的拍著手掌，高聲叫道：“梁超越！梁超越！”

    霍休云奇怪地問道：“他們做什么？”

    梁超越笑而不答，旁邊那個小女孩又代她答道：“族長的歌舞是全族最好的，平常很少表演，現在大家正在要求她表演一曲，每年的跳月大會我們都作要求，卻經常是失望的！”

    霍休云也笑著鼓掌道：“真的嗎？那我也要跟著他們要求了！”

    梁超越的眼中突然閃出異樣的光采，把長長的秀發朝后面一掠，苗民們停止了拍手，也停止了呼叫。

    小女孩興奮地叫道：“族長答應表演了！”

    在霍休云來不及作第二個思想之前，梁超越迅速無比地解下腰間絲巾，圍上了他的脖子，接著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面頰。

    當著這么多的人，霍休云在愕然中窘得滿臉通紅，可是梁超越輕盈的身影已像一片離枝的秋葉，曼妙地飄開了！

    小女孩羨慕地望著霍休云道：“恭喜公子，族長的歌舞是為專門你而表演的。”

    霍休云驚愕得莫明所以，梁超越的雙手映著火花，作了一陣美妙的揮舞，她的衣服上的許多小小銀鈴，也響起悅耳的清音，配合著咚咚的鼓聲，扭動她曼妙的腰肢，開始了她迷人的舞蹈……

    柔和的月光下，她莊嚴得有如一座女神，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一種超塵脫俗的美麗。

    霍休云漸漸地被那種美感迷醉了，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十分謹慎，生怕會破壞了那種美麗的氣氛。

    場中也是靜靜的，只有梁超越衣服上的鈴聲，與伴奏的鼓聲和諧的配合著，配合著她的舞姿將人們引入忘我之境。

    然后有一縷音，像來自高空的明月。

    梁超越輕啟朱唇，唱出她心底的聲音：

    “君如天上月，妾為月畔星，

    星月年年照人間，君妾永不分，

    君如山上樹，妾為樹上藤，

    藤樹年年常相結，一如君與妾，

    君如洞中水，妾為水中萍，

    澗水年年流無竟，萍隨水西東，

    君如及時雨，妾為迎春花，

    雨不灑花花不發，郁郁委風沙……”

    幽怨的歌聲，濃蜜的情意，霍休云聽得呆住了，就在梁超越盈益移動站到他身前時，他才驚覺過來。

    梁超越輕輕地一嘆道：“公子只覺得歌好？”

    霍休云含笑道：“豈僅歌好，舞好，詞也好！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姑娘，我要為你喝一大杯。”

    端起前面的酒杯，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梁超越一陣心酸，幾乎要落下眼淚，霍休云不覺驚問道：“姑娘怎么了，莫非我又說錯了話？”

    梁超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沒有，謝謝公子的夸獎，我感到十分榮幸……剛才公子敬了我一掬酒，照理我應該回敬的！”

    霍休云連聲說著不敢當，卻身不由主地替她倒了一杯酒，梁超越默然地接了過來，一飲而盡，神情木然。

    霍休云這才在頸上那塊紗巾解下笑道：“這塊紗巾也該還給姑娘了……”

    梁超越臉色慘變，淚如雨下，醉態可掬的寇鼎千卻突然跳了起來，攔在霍休云身前急叫道：“老弟！不可以……”

    霍休云也感到事態有點特殊，結結巴巴地問道：“這原是她的東西，怎么可以不還她呢？……”

    寇鼎千神色惶然地道：“老弟，我們是到這兒做客的，你總不能引起全村人民的公憤吧！苗人生性耿直，若是侮辱了他們……”

    霍休云訝然道：“我并沒有做什么引人憤恨的事呀，他們為什么要那樣……”

    原來此時四下的苗民們都停止了歌舞，也停止了嬉笑，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臉上充滿了敵意。

    寇鼎千長嘆一聲道：“老弟，當一個苗族的姑娘把她腰巾纏上你的頸子，就是獻出她的全部感情，你若是把紗巾還給她，便是拒絕的表示，這姑娘若一個普通女子，她只有自殺以謝，她若是個族長，這問題便不是那么簡單了……”

    梁超越已在掩面痛哭，霍休云駭然地道：“那會怎么樣？”

    寇鼎千沉重地道：“那樣他們認為全族都受了侮辱，不顧一切地殺你雪恥，然后族長自盡，族中頭目殉身，這個部族從此沒落，永不能在其他部族面前抬頭！”

    霍休云神色倉惶地道：“怎么會這樣嚴重呢……這怎么辦呢！”

    寇鼎千走近他身旁低聲道：“沒有別的方法，老弟只有接受下來，好在你并未結婚，梁超越姑娘也是天姿國色，別的人想都想不到呢。”

    霍休云大感困難地低聲道：“寇兄，你是知道我的……這怎么行呢？”

    寇鼎千搖頭微笑道：“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才勸你接受，除非你認為她是個苗女，配不上你的公子身份，那樣自然什么都不用談了！”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很響，故意在讓梁超越聽見，果然梁超越的臉色又是一陣慘變，滿含怨忿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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