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凝重起來。
跪倒在惠仁帝身后的文武大臣,全都屏住了呼吸,這也是他們共同的疑問。
當年常王府的慘劇,他們都是知曉的。常王府一夜之間,失去了常王所有的子嗣,姚艷芳一尸兩命下葬,那是眾人皆知的事情。
這會兒說姚艷芳死而復生,先混入飛云門清風居,做了韓燕的仆人二十年,還能在韓燕新婚之夜,殺了韓燕夫婦,聽起來簡直像是天方夜譚。
這比韓燕是金燕子更加讓人難以置信。
金燕子那樣被三個師兄捧在手心里的絕色女子,怎么會瞎了眼睛看上常王?就算常王當年玉樹臨風也不夠看。先皇和淑妃當年若是知曉韓燕的真實身份,又怎么會非要讓常王跟忠國公府聯姻?
皇上連金燕子是誰都不知曉,又如何讓人去算計韓燕,更遑論金燕子背后有清風居,跟新婚夫婿還有兩個神仙徒弟,多給皇上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動歪腦筋。
關鍵是,這等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誰會肯去做?
皇上又沒有發瘋。
面對惠仁帝的疑問,回答他的是南宮翎從儲物袋中刷出一具尸體,用大抓手抓著尸體,豎立著從天上先一步落下。
南宮翎的聲音譏誚地響起來:“有見過姚艷芳的人沒有?有曾經見過的抬頭看一看,這個中年女子可是常王府的側妃?”
跪倒在地上人,不管曾經見沒見過姚艷芳,都情不自禁地抬起頭來,旋即有驚訝的低呼聲在人群中響起。有人認出來了,身穿藏青色仆役衣裙的中年女子,果真是姚艷芳。
姚艷芳的顏色原本就在常王府中不算出色,當初淑妃給常王定下姚艷芳做側妃,看重的正是姚家的勢力。淑妃的處心積慮為常王積聚勢力,被人暗中議論過不知多少回,連帶姚艷芳也被人格外地留意過。
真不能怪旁人會多心。
姚家愿意在常王府鬧出常王妃被江湖人殺死,常王跪請先帝求情,鬧得沸沸揚揚之時,還把女兒送常王府做側妃,簡直出人意料。
姚艷芳進了常王府很快就有了身孕,還沒等她在眾人面前顯露過鋒芒,便早早死了。姚家跟常王府常有往來,常王對姚家也多加照拂,姚家卻不曾再送個女兒入常王府。
要看見昔日常王側妃臥薪嘗膽,潛伏在仇人身旁,連清風居金燕子這等人物,都能在新婚之夜被她給殺了。
文臣武將中不少人后背冒起了冷汗。幸虧姚家沒了,否則連姚艷芳一介女流都能忍人所不能忍,死都要報仇......
再聯想到先皇和太子,永王毫無預兆一起死了,讓常王白撿了個便宜,坐上了皇帝的寶座......大家的頭重新低下,把身體盡量往下壓了壓。
惠仁帝的目光落在姚艷芳毫無血色的臉龐上,他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過姚艷芳了,他早已記不清記憶中姚艷芳的模樣。
可是當這具中年女尸驟然出現在他眼前,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來,正是姚艷芳徐娘半老該有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透過姚艷芳不算寬大的袖擺,看見了姚艷芳右手小臂上一條長長的白色疤痕。跟當年姚艷芳手上受傷的地方一模一樣。
惠仁帝臉上的神情巨變,他頭頂冠冕上的冕旒,撲簌簌地隨著他顫抖的身體抖動起來,他從沒想到過兩位仙尊會隨身帶著姚艷芳的尸體,跟眾人來個當場對質。
這些殺人如麻的神仙們,行事怎么如此不講究?!
南宮翎冷漠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響起:“見過了這個女子,皇帝還敢說,你曾經埋葬過你的側妃姚艷芳嗎?”
惠仁帝心思急轉,隨即他老淚縱橫,哽咽著說道:“沒想到她居然欺騙了朕!朕還把當年的冤仇記到韓燕的身上,原來是朕身邊的人,早有狼子野心。”
他抬起頭來,凄厲而兇狠地仰天痛恨道:“定然是有姚家相助!她一介女流之輩方才能從我的眼皮子底下,從常王府里死遁逃生。”
“沒想到我貴為常王,屢次想要死遁脫身,求而未得,我的側妃反到瞞天過海,欺騙了朕和世人,這世道怎么會變成了這樣?!”
他憤恨地站起身來,抬手伸出手指頭掃向他身后的眾臣,愈發憤怒地指責道:“還有誰替姚家鳴不平?還有誰以為碧云宮,別水閣不該被滅殺的?”
文臣武將鴉雀無聲。
誰也不是傻瓜,他們誰也沒有替姚家喊過冤,皇上分明是在自說自話,誰都沒打算主動跳出去替惠仁帝擋災。
惠仁帝見無人應答,人人低著頭裝無辜,他顫抖著渾身的肥肉,兇惡地睜著一雙腫泡眼,收回指向群臣的手指頭,肥厚的手掌從額頭上向下,胡亂地擦過臉上的淚水,對著群臣咆哮道:
“來人,當年操辦喪事的人,連同這次起出棺材,確認是姚艷芳的人,通通給我打入死牢,給我審!我要清查楚是誰在欺騙我!!”
當即有皇宮侍衛站起身來,越眾而出總應聲答應的:“是。”
侍衛帶著人走了。
安馨和南宮翎再也想不到,他們帶著‘飛船’穿越半個望京城,大張旗鼓地來到霍迪國皇宮的望天門,他們還沒有落到地上,先看了惠仁帝演了一場戲。
看惠仁帝的處置,這是想要這樣就把金燕子跟他的恩怨一筆勾銷,把所有的事情都推脫在姚艷芳的身上,他跟他們一樣也成了受害者?
就憑惠仁帝跪一跪哭一哭,就企圖把他跟金燕子之間的深仇大恨引來嫌疑給擺脫了?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在安馨的眼中,惠仁帝的嫌疑一點也沒有減少。反倒因為他格外賣力的演出,讓安馨對他懷疑之余,又增添了十分的鄙視。
惠仁帝命不久矣。
她和南宮翎能夠輕易地聽出,惠仁帝呼吸的聲音像一個四面漏風的風箱,讓他吸入肺部的氧氣有限,難以供給他龐大的身體所需。
毫不夸張的說,惠仁帝的每一口呼吸都是艱難甚至痛苦的。這樣的人口口聲聲說著對師父情深義重,說他愿意去給師父守墓,還不如干脆去死了殉情,讓他從每時每刻都要忍受的痛苦中解脫。
惠仁帝沒有這么做。
安心確定惠仁帝不想死,他比誰都想要活命。這樣的人會有跟她和南宮翎成為敵人,讓他們有機會取他性命的膽量嗎?
應該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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