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一陣震鳴響由遠及近。一輛馬車向魏良卿他們飛馳過來。車到跟前,馬車夫將馬韁一勒,兩匹馬便在眾人跟前收住蹄子。馬兒噴著響鼻,馬蹄踐踏官道地面,揚起一層灰,撲面而來。魏千戶急命軍戶們替他擋塵。
車夫卷起車簾,打車廂里下來一個人。頭戴黑色圓頂直角幞頭,身著藍底彪獸補子武將服,腰懸雁翎刀,腳踩虎頭靴。鷹視虎步,威儀赫赫。他抬眼一看,三十多個人站路邊等著。
楊公子擠身向前,問道:“郭全英,你怎么才來?”
大牙看來人胸前的補子,乃六品武將。應是楊公子說的侍衛長郭全英無疑。
郭全英忙躬身賠禮道:“公子、世子見諒!晚高峰堵車。末將叫車夫一路加塞,超過六輛馬車,還是來晚一會,告罪告罪。”
他環視一遍眾人,刀槍棍棒皆有,便笑道:“公子拉來一支隊伍,打算上哪劫營去?”
楊公子說道:“你要不來,我可真打進去了。”
這孩子真干的出來!大牙非常確信。
此時魏良卿挺身向前,郭全英看到他胸前熊羆補子五品武官服,官大一級,便作揖行禮:
“末將河南撫臺楊大人帳下侍衛長郭全英,見過將軍。敢問將軍尊姓大名?”
魏良卿略一回禮道:“弘農衛千戶魏良卿。”若是河南巡撫在面前,魏大人還是得小心伺候。眼前只是個六品武官,他不大放在眼里。
郭全英一聽魏良卿的名字,眼中精光一閃,立馬笑道:
“原來是魏千戶,失敬失敬!大人營里頭坐坐?”
魏良卿當然說好。大牙擔心,錢謙益叫人綁架魏良卿,怕受上司楊新期指使。進去會不會被扣下?再一琢磨,此等臟活,巡撫哪會自己出面?何況福王在里面,傳出去,巡撫豈不是徒惹麻煩?倆孩子的身份似乎已經確認。大牙便想著咱們拜訪一下福王、巡撫二人,捎帶將兩個熊孩子完璧歸趙,也算送個人情。
此時楊公子、福王世子等四人迅速鉆進馬車。楊公子向車外八個山里孩子揮手道別:
“我們回去了,明兒再玩過。”
八個山里娃見著官兵就害怕。早知道是王爺、巡撫的兒子,哪敢再玩?就算擦破點皮,官府也得找他們爹媽算賬。山里娃們匆匆告別,趕回自己家去。
俺們下輩子再玩吧!你爹太嚇人啦!
郭全英掃視一圈余下的軍戶,一群毫無戰力的兵油子而已。他忍住內心的不屑,向魏良卿說道:
“魏大人恕罪!這么多人不可都進去。您看,帶一個隨從跟著如何?”
魏良卿沒的話說,當然挑文武雙全的兄弟周處源。他命軍戶的領隊好生帶隊伍外頭候著。便與周處源二人,不帶任何武器,步行跟隨郭侍衛長,走到了營門口。
門口全副武裝的官兵,一見到侍衛長,齊刷刷收起長槍。領隊喊聲:“侍衛長好!”便急忙跑去打開大門。
郭全英向手下們點頭示意,領著魏良卿、周處源進去。并無一人盤問,馬車里也不用搜查。
果然到那都得有熟人。
一行人馬跟著郭全英走進營區。只見木柵欄里頭帷幕營帳林立。也不知道那是那。怪不得楊公子和世子出去一天都沒人察覺。
只聽后頭砰一聲,木門給關上了。大牙感覺心里隱隱有種不安。怎么有種關門打狗的感覺?
“把那胖子給我抓起來!”一個童聲從身后傳來。
周處源和魏良卿同時回頭,原來楊公子早從車里跳下,指著魏千戶喊道:
“死胖子,你一直想打我。今天叫你知道楊公子的厲害!”楊公子伸手繼續呵斥道。
營房里聽得動靜,跑出六七十個兵丁,圍住剛進來的馬車和兩個陌生人。大牙一想完了!怕什么來什么。這貨跟魏良卿一樣,不是肯吃虧的主。一進他爹的地盤,開始尋機報復。
魏良卿眼珠子一瞪,毫不示弱:
“你敢!老子連你爹都不怕,怕你個小兔崽子?”
周處源趕緊兩邊勸阻,氣話越講越多,大家別傷了和氣。
郭全英勸解小公子道:
“公子莫急。撫臺老爺早有安排。先叫他進老爺營帳如何?”
大牙一聽這話,不對勁啊?楊巡撫爺倆難道想一塊去了?魏良卿啊魏良卿,這回我恐怕幫不了你了。
楊公子聽到父親有安排,不敢造次。
他“哼”一聲,惡狠狠的瞪一眼魏良卿,領著馬車上下來的福王世子,徑直往里頭走去。
郭侍衛長手往前一領,對魏良卿說道:
“請吧,魏大人!”
說完自己前頭領路,不甚顧及禮節。六七十個兵丁,二人身后一路跟著。兩人每前進一步,便少一分出去的希望。大牙覺得說關門打狗,太抬舉自個了。狗還有爪子、牙齒自衛,他們二人赤手空拳,如何應付全副武裝的官兵?
說趕鴨子上架還合適點!
魏良卿和自己跑這當鴨來著。
魏千戶轉頭與周處源對視一眼,低聲道:
“兄弟!咋辦?咱還有贖金嗎?”
大牙一摸懷中的《明實錄》,尚在尚在。
“我會想辦法。”周處源回道。
《明實錄》啊《明實錄》,你千萬要振作,別再死機了。
大牙怕是還得靠它活命,但魏良卿可不是銀子能解決的。
魏良卿,重大政治斗爭中的一枚棋子爾。不是幾萬兩銀子贖金那么簡單。涉及的是幾千萬幾億兩銀子的大買賣:征稅權。
東林黨表面看針對礦稅,針對魏忠賢。說到底,誰都明白,魏忠賢代表的是天啟帝的皇權。東林黨爭的是士族權利,代表新興商業地主階層的利益,要求約束皇權的無限擴張。這是皇帝與官僚階層的對決,關系到誰掌控天下財富分配權力的根本問題。
天啟的爺爺,萬歷皇帝還能勉強掌控這個權力。一旦換成少年天子,面對人精似的官僚,各種理由忽悠,變著花樣抵制。皇帝基本毫無辦法。某種程度上,東林黨的主張能促進商業、工業在江南地區的長遠發展。可皇帝面臨一堆問題:遼東戰場、賑濟災民、皇族個人享受,那樣都是要花大錢的。眼見著民間大批闊佬富的流油,錢不從他們口袋出,叫誰出?
周處源小聲安慰魏良卿道:“放心兄弟!你命不該絕。”
“你還懂算命?”千戶大人疑惑道。
“大人物我算的準。”周處源解釋道。
魏良卿問道:“為何大人物算的準?給的銀子多?”
大人物的經歷書上寫著呢,大牙可不是準嗎?
周處源笑道:“天機不可泄露,說了會引動天雷。雷公年老眼花,準頭欠點,保不齊打你頭上。”
“你真行!周大忽悠!”魏千戶說道。
兩人說著跟到一座灰色營帳面前,營帳四周有戴甲衛士守護。郭全英引導二人進去。正中一把太師椅,太師椅后頭一扇座屏風,屏風上掛著一張巨幅行軍地圖。太師椅面前是一張桌子,陳一套紫砂茶具。營帳左右兩側各設幾張條凳。看樣子不是會客室,倒像巡撫的作戰室。
“魏大人,請在此稍候。撫臺大人隨后就到。”郭全英說道。
“巡撫啥時候來?天都快黑了,家里等我回去吃晚飯吶。”魏良卿說道。
郭全英笑道:“魏千戶既然來了,哪有叫你餓肚子的道理?晚飯馬上送來。”說完管自己出去。
魏良卿想跟著走出營帳看看。剛踱到門口,執戟之士橫臂一攔:
“軍事要地,請勿隨意走動!”
得!回屋里等吧。
閑著也是閑著,地圖在大明可是稀罕物。大牙走近幾步,仔仔細細的查看起來。
等用過晚飯,喝過茶水。兩人久等不見巡撫的影子。別說巡撫,連郭全英都見不到了。
兩人想出門問詢,守衛鐵著臉不讓出去。
“我們被軟禁了。”周處源說道,臉色憂愁。
魏良卿嘆口氣,無奈的癱坐太師椅上,說道:
“你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才出賊窩,又被巡撫軟禁!”
大牙嘿嘿一笑,心說兄弟,你在弘農府可沒少欺負人。不過嘴上說道:
“嫉妒!純屬嫉妒!兄弟你坐鎮指揮,率兵一舉蕩平青龍山賊寇,他們想搶你的功勞。”
說到坐鎮指揮,魏良卿心頭大悅。他挺直身子,擊掌說道:
“咱們可說是兵不血刃、以弱勝強!再瞧瞧孫得良,丟盔棄甲狼狽逃竄!什么守備!我呸!”
十二個毛孩子,好意思說以弱勝強?大牙心里直搖頭,真是給點陽光你就曬日光浴,不知羞恥!
“當然了,本人坐鎮指揮,起決定作用。可以說是一錘定音!”魏大人得意的一揮手說道,“兄弟你的功勞也不小。”
“過獎過獎,兄弟無非跑跑腿這點事。”周處源謙讓道。
兩人談論間,門口守衛進來吼道:“吵什么!九點以后營區宵禁,不準大聲喧嘩!違者杖五十!”
魏良卿、周處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真把我們當犯人看待啦!
周處源抗議道:“大晚上的,沒地方睡覺。你讓我倆坐著干嘛?”
執戟守衛吼道:“你他媽眼瞎的?有條凳沒看見?兩張拼一拼,趕緊地,給老子閉嘴睡覺!”
魏良卿怒火中燒,從太師椅上站起,沖向那守衛,吼道:“叫楊新期滾出來!老子要見他!”
那守衛挺起戟,亮鋒芒對著魏良卿,呵斥道:“信不信老子削你?”
說時門外又轉進三個守衛,手執兵器嚴陣以待。
周處源急忙拉回魏良卿,勸他道:“兄弟,人家是為咱們好!早睡早起有利身心健康。我給你搬凳子去!”
周處源再對四個守衛說道:“大哥,你們守門幸苦了。我們這就睡覺。”
大牙便搬來條凳,擺到一起湊成板床。凳子不多不少,擺成一張雙人床。供一大一小倆人睡剛剛好!看來這些板凳為兩人量身定做的。
四個守衛見擺好床,這才轉身出去。當個守衛也不容易,得出主意教你怎么弄床;得哄你睡覺別說話;你睡了他還不能睡,得替你站崗放哨。
操不完心吶!
魏良卿氣鼓鼓的站著,不肯躺下。
周處源招手喚他上床,魏良卿一擺手,說道:
“老子不習慣跟男人睡。”
你以為我喜歡?大牙不去管他,呼呼裝睡。心中卻盤算著:
楊新期,你跟我們玩陰的?今天這事,老子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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