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一眾臣民山呼“吾皇萬歲!萬萬歲!”不過呼喊的步調明顯不太一致。郭全英的人越喊心越虛,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名頭,在大明等于閻王殿啊!不僅掌管昭獄,朝廷命官的大案要案皆出其門。幾天來,他們可沒少得罪魏良卿。魏千戶到錦衣衛北鎮撫司當千戶,別說郭全英,楊新期都早晚死在他手上。
魏良卿、周處源上前請過圣旨。大牙終于有個合法身份,國子監作為大明最高學府,實力碾壓北大、清華,不遜于中科院。監生若升上去便是縣令或教諭,大牙的上升通道算是打通了。當然,圣旨說魏良卿“軍民咸頌”,一點沒毛病。昨天上萬群眾,圍在他屋外,呼喊他的名字,不都在頌他嘛!
有圣旨作后盾,魏千戶無所畏懼。他指著郭全英對李永貞說道:
“李公公,您來得正好!郭全英這廝,幾次三番想抓我。”
李永貞瞥一眼跪拜在地的郭全英,冷笑一聲道:“赫赫!我倒要看看,誰那么大膽,敢捉拿錦衣衛千戶!”
郭全英跪在地上,眼神無助,臉色慘白。他說要看圣旨,圣旨馬上到。老天爺有求必應啊!可自己提那個要求干嘛呀!如今魏良卿是安全了,自己可就慘了。他忙磕頭道:
“卑職不敢!請李公公、魏大人恕罪!”
“拿下!”李公公不容置疑的喝道。
“是!”二十個錦衣衛齊聲應答。
隨即上來兩個錦衣衛,解除郭全英武裝,將他雙手背負綁了,押跪于地。幾個動作干凈利落,一看便是老手。郭全英的直系屬下無一人敢吱聲。錦衣衛要拿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郭全英明白過來,錢知府告訴他的大內侍衛馮瀟,原來是個冒牌貨,真名該叫周處源。不過能讓皇上下圣旨恩賜國子監監生,背景斷不簡單。自己同時得罪兩個皇上欽點的人,又落在錦衣衛手上,不死也是半條命。
李公公對周圍觀望的官兵們喝道:“你們留在這干什么?哪來的回哪去!”
李永貞氣場強大,不怒而自威。郭全英的人不敢違抗,排著隊退出去,撤離魏府。擁擠的院子一下子寬敞清爽了。李公公從錦衣衛手里接過楊新期的軍令,看了看沒毛病。
楊新期此人難對付!李永貞想道。
魏千戶引李公公客廳內說話,將周處源和方澤璟引薦給李公公,二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李公公少不得夸贊二人的忠心。屋中沒有仆人,管家和新出爐的監生周處源,生火燒水,端茶倒水,忙里忙外的招待各位客人。
大牙覺得郭全英雖說黏人,可他是奉命行事,真正幕后主使是楊新期。眼下魏良卿尚未到任北鎮撫司,楊新期是地頭蛇,不可逼之太急。否則他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宜將郭全英交與方總兵,由他押解給錢謙益,送個人情給錢知府。錢謙益轉手便可將郭侍衛長放掉。
周處源走近魏良卿,將想法悄悄的說與他聽,魏良卿說道:
“就這么放了?老子難消心頭之恨!”
周處源說道:“你要看他不爽,揍他一頓!只別把人打死就成。”
魏千戶覺得是個好主意,便走出屋外。低聲向兩個錦衣衛說:“幫兄弟個忙,教訓一下跪地上這廝。”
“大人要他幾成熟?”一位問道。
魏良卿不明白這個,以為錦衣衛想拿火烤他,他說:
“我沒嘗過人肉!你們覺著幾成熟好吃?用加鹽不?”
此話一出,郭全英冷汗直冒,他忙喊道:
“千萬別!千萬別!沾醬行不?鹽太疼了。”
錦衣衛解釋,他們想給郭全英預定個傷殘等級,方便操作。全熟呢就是打死,五成熟就是骨折。
“給他留個念想,不要命,五成吧。”魏千戶回說。
“明白。”倆錦衣衛領命。
兩人便彎腰松綁郭全英,解下他的甲胄。郭全英被脫的只剩單衣單褲,手腳未加綁縛。錦衣衛作例行的打人前體檢,以免有隱疾。
郭侍衛長態度很端正。說好不要命,只要說話算數,咱一定全力配合。
魏良卿一聲令下:
“給我打!”
千戶大人發話,那倆錦衣衛動手,一陣拳腳伺候。郭侍衛長拼命護住頭臉,總算沒有傷及他引以為傲的臉面。但痛的他滿地打滾。
打完后清點戰果,郭全英身上肋骨斷三根,左手臂打骨折。至少養傷半年。身上其他地方,倒無大礙,皆為皮外傷。
兩個錦衣衛替千戶大人解了氣,又不至于重傷不治。不愧為打人專家!這學問造詣精深吶。
方總兵陪坐一會,得回去向知府復命。他告罪辭別李公公,押上郭全英,勒兵去知府府邸。
李永貞作為皇差,魏良卿按例得拿出銀子,酬勞一下李公公和一眾錦衣衛。可他身無分文,哪里拿得出銀子?大牙想來想去,想起老朋友——金主錢謙益。問他借個幾百兩救救急。他便往前院走去,此時徐員外帶著家丁來接收宅子,周處源大門口撞見。他將皇帝的圣旨這么一說,勸徐員外再等半天,下午李公公走了一定交房。
徐員外不信,挪步到中院門口,想朝里面走去。一個錦衣衛一聲呵斥,他只得悻悻的退出。再看門口的官兵已經全數撤離,徐員外不敢強逼。便先在院外遠遠的候著。大牙步出大門,卻見一乘四人抬大轎急匆匆趕到跟前。轎后跟隨六個公差。轎簾起處,走出一人是錢謙益。
大牙與知府僅有的幾次接觸,全是沖著銀子去的。此刻他見到錢謙益的第一印象,便是:
銀子來了。
大牙眼中看到的不是錢知府,而是一堆行走的雪花銀。
周處源現在的身份是國子監監生。不是冒牌的大內侍衛馮瀟。知府面前吹的牛皮破了。周監生恭敬的迎知府進院內。
錢謙益傲然踱步進去,不甚為禮。他知道圣旨之事,心中對周處源窩著火。好你個小子!騙得我團團轉啊。可他不能在這里發作,畢竟周處源是皇上掛了號的人。更主要的是,從圣旨這事來看,魏忠賢深蒙皇上的信任,東林黨人估計一時半會扳不倒他。周處源當時說的話不全是胡說。錢謙益的五萬五千兩銀子花的不算冤枉。
不然,郭全英之后,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周處源陪著知府往里走,一旁小聲的說出借幾百兩銀子之事。
“你說什么?”錢謙益停住腳步,鐵青著臉,滿腔怒火,“周處源!我跟你的舊賬還沒算吶!”
“晚生多有冒犯。可晚生也救了大人一把呀。有些話我沒說錯吧?”周監生陪笑著說道,“不然您看看郭全英,沖的越兇下場越慘!”
此話說的有些放肆,可很有說服力。錦衣衛千戶是好惹的?將來要搞你個知府,小菜一碟。
錢大人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沖動是魔鬼!
他整理一下負面情緒。周處源巧立名目的要錢,堪比稅官。錢謙益攤上如此一只吸血蒼蠅,打不著、趕不走,時不時咬你一口。他是不勝其煩啊!若不是周處源后面有個魏良卿,魏良卿后面有個魏忠賢。錢知府早有殺人的心了。
這個叫周處源的臭小子,早晚跟你算賬!
“這回什么名目?”錢大人問道。
周監生見知府軟下來,將用處一說。表示魏大人確實沒錢了,請錢知府玉成此事。
幾百兩銀子不是問題。魏良卿要的錢越來越少,至少是個好現象。錢謙益強忍著內心的不滿,向身后的人伸出兩個手指頭。后面的親隨,立即掏出兩張銀票,交到知府手里。錢謙益將銀票往周處源手里一丟,“哼”了一聲,拂袖而去。他撂下一句話:
“不要再有下次!”
“請錢大人放心。明兒我就進京,上國子監讀書去。不會再打攪您!”周監生朝著知府背影行禮如儀。
說真的,大牙覺得錢謙益這人骨頭雖軟,人還不壞。
周處源的話,錢謙益理都不理,自顧走進中院去了。大牙看著走遠的知府大人,覺得自己在他心中肯定是個無賴形象。一如知府在自己心中的銀元寶形象。他暗暗發誓:
進了國子監,咱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一定要混出人樣來,絕不能再走無賴路線!
周處源隨后跟進去,將知府給的兩千兩銀票,偷偷塞給魏良卿。魏千戶后面給李永貞一張,二十個錦衣衛一張。不拘多少,好歹禮節到了。此事后話。
話說錢知府得知,司禮監大太監李永貞親自來弘農宣詔,可見皇上的重視程度。他不敢怠慢,慌忙趕來拜見李公公。李永貞仍在中院正廳里,黃花梨福壽紋太師椅上端坐。他身后兩個錦衣衛侍立。魏良卿身旁陪話。
錢大人門外投上名帖,獲準進來。他跨過門檻便跪伏于地,遠遠的給李公公行大禮。東林黨人一向看重的讀書人的節操,碎了一地。
“不才弘農知府錢謙益,拜見李公公。”錢知府趴在地上說道。
官袍拿來拖地板,錢大人這個創意可以。
“起來吧!”李永貞垂著眼皮說道。此人是東林黨徒,素有文名,李永貞略有耳聞。對東林黨人,他當然沒什么好感。
錢謙益一獲準起身,忙奉上一疊銀票。他原準備八千兩,交給魏千戶兩千兩,故只剩六千兩銀票。
李公公接過手,看也不看便攏于袖中。估摸著幾千兩總不會少,不然你好意思拿出手?
銀子是個風行全球的大笑星,大部分人見到它會眉開眼笑。李永貞擠出一絲笑意,對于主動投靠的東林黨人,他們一般不會拒之門外。他便問道:
“錢知府向來可好?”
錢知府笑著說:“托公公的福,一切皆好。”
當然,他最近銀子花的有點多,心疼。
錢謙益當著魏良卿的面,表明心跡。他表示自己向來很崇敬魏公公、李公公。無意為難魏千戶。昨天他特意派方總兵來救場,只是迫于楊巡撫的壓力,自己不能公開出面。希望諒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嚴格說來,昨天他是兩邊下注,并未特別向著誰。今天圣旨要是不來,他便聽任郭全英處理了。幸虧他投機成功,不然五萬五千兩的銀子全扔水里了。
李公公勉勵錢知府幾句,表示他的心意,自己能理解。公公叫錢知府回去安心工作,不必有心理負擔。魏千戶一旁也說道,昨天多虧知府借五千兩銀子救急。李公公自然對錢大人又贊揚幾句。
錢大人得到閹黨大佬的肯定,心滿意足的告辭回府。他的這條后路,看來打通了。
李公公隨后被知府請去赴午宴。魏良卿忙著搬家,顧不上作陪。
他說話算話,果真將房子交還徐員外。帶上患難夫妻曉月,只歸置出隨身衣物。魏千戶和管家、周處源等三人,每人背個包袱,離了魏府,投奔城內館驛而去。
路上他對周處源說道:“兄弟,錢財真沒那么重要。我算是想明白了。”經此起落,魏良卿也飽經風霜了。
周處源歪脖子刀挑個包袱,背著走路。他笑問道:“那你說什么最重要?”
“好好活著!傳宗接代!”魏良卿摟著曉月的腰肢說道。
大牙想想有點道理。不過,他可沒什么姑娘,可以摟腰的。
身后豪華大氣的魏府,離他們越來越遠。四人拐彎走上另一條街,便回頭再望不見了。
如果魏良卿識字,此時他該吟詩一首: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乘轎而來。
我揮一揮衣袖,
甩出最后一塊銀子,
不帶走一張欠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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