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魏良卿將與李公公一同回京。錢知府和方總兵一早來驛站送行。知府發(fā)給郵符,千戶大人等四人便可一路驛站,包吃包住到京師。第一次享受公款旅游,周處源想想就興奮。
方澤璟與魏良卿作工作交接,就是聊聊魏千戶這一年作啥工作。算算千戶大人給咱弘農(nóng)作啥貢獻(xiàn),搶得多少銀子,霸占多少田產(chǎn)。當(dāng)然,這些全沒有!
方總兵的離職評語里,將魏千戶平定青龍山山賊之事,大肆吹噓一番,通過驛站郵路直遞兵部。
驛站的馬車已備好,錢謙益、方澤璟送李、魏兩位大人各自上車。曉月陪坐千戶車?yán)铩V芴幵吹燃壊粔颍慌潋T馬,和管家一個待遇。
騎馬就騎馬吧,大明驛站的馬,相當(dāng)于后世的奧迪A6。沿路驛站接力更換馬匹,完全是全里程免保養(yǎng)免加油。
大牙騎著威風(fēng)。
二十個錦衣衛(wèi),隨著領(lǐng)隊錦衣衛(wèi)百戶許定國一聲令下,齊刷刷上馬。車輪滾滾,馬蹄雜沓,一行人向北出發(fā)了。
此時十月初天氣,天高云淡,秋風(fēng)送爽。騎馬看景,好不自在。李公公等人曉行夜住,看看來到河北博野縣境內(nèi)。眾人沿官道往北行進(jìn)。路西邊是連綿的群山,森然聳立綠樹成蔭。大牙慢悠悠跟著馬車,馬上掛著歪脖子刀,一路游目騁懷。前頭騎行的百戶許定國,忽然揮手示意隊伍停下。許百戶打馬回旋,跑來李公公馬車邊,下馬稟報道:
“李公公!前面山腳有喊殺聲傳來,屬下怕山賊打劫。為安全起見,我們是否暫作回避?”
李公公從轎窗往前探望,并未看到人影。他向許定國道:
“你去探明情況,如果就幾十個蟊賊,不足為懼!”
周處源聽許百戶說前頭有喊殺聲。他仔細(xì)一聽,啥都沒有啊?許定國什么耳朵?估計錦衣衛(wèi)常年隔墻偷聽,練出來的。
許定國領(lǐng)一個手下,兩馬并轡一溜煙往前跑去。眾人勒住馬韁繩,官道上靜靜的等待。魏良卿叫過周處源,到他馬車邊說話。
“兄弟,你說楊新期會不會又買通山賊,在前頭劫持咱們吶?”千戶大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xiàn)在警惕性很高。
“公然劫持皇上的錦衣衛(wèi),楊巡撫沒那膽吧?何況這里是河北。”周處源說道。不過他心里也沒底,楊新期老是給自己制造驚喜。
“他不劫錦衣衛(wèi),專劫我呢?我不是還沒到北鎮(zhèn)撫司領(lǐng)職吶。”魏千戶問道。
周處源認(rèn)為魏良卿的擔(dān)心不無可能。楊巡撫若是聽到,肯定認(rèn)為魏良卿的提議不錯。他真要劫持,唯有選此時的空檔期。接下來魏良卿可是錦衣衛(wèi)高管了,不好弄。
一柱香功夫,兩騎馬轉(zhuǎn)回來。許百戶稟報李永貞,前頭約有四五十人,各拿刀槍棍棒,看樣子是山匪。正圍著二十來人打斗呢,被圍的人模樣是官宦人家。
“有沒有弓箭手?”李公公動問道。
“屬下查探過,沒有弓箭手。”許定國回復(fù)道。
沒有弓箭手,李公公不必?fù)?dān)心遭人暗算。古代的弓箭手,威力不下于后世的狙擊手,對指揮官的威脅尤為巨大。李公公可不想出趟差宣個旨,回去路上為國捐軀。這趟買賣就虧大發(fā)了,生平最后一單區(qū)區(qū)幾千兩銀票。他還沒賺夠呢!
李公公大手一揮:“繼續(xù)前進(jìn)!”
“是!”許百戶得令而去,騎馬繞到隊伍前頭領(lǐng)路。
行進(jìn)二里多路,拐過一個山彎,喊殺聲大作。果然前面一伙賊人正在圍攻一隊人馬。山匪為首一人高高瘦瘦,一臉麻子,姑且叫他賊麻子吧。賊麻子領(lǐng)著四五十手下,打算劫持過路的車隊。沒想到車隊里二十來人,不是泛泛之輩。他們抽出大刀片子就與山賊干起來。兩邊人馬殺的難分伯仲。
許定國領(lǐng)二十個錦衣衛(wèi),離山賊二百米勒住馬韁。錦衣衛(wèi)排成陣形如一堵墻。許百戶舉起雁翎刀,大吼一聲,拍馬向著賊麻子的隊伍沖去。錦衣衛(wèi)訓(xùn)練有素,馬匹一字平推,隊形一絲不亂。馬蹄聲震地如悶雷,二十把刀鋒芒畢露,刀尖向前,殺奔山賊隊伍。
賊麻子才看到一隊騎兵殺來,急忙呼喚手下抵擋。許定國他們已然殺至眼前。馬蹄疾馳沖進(jìn)山賊陣中。二十騎墻式?jīng)_殺,刀鋒帶著馬匹的沖擊力,錦衣衛(wèi)們手起刀落,直如砍瓜切菜。又如壓路機(jī)碾壓塑料瓶。山賊們有的腦袋開花,有的胸口噴血,哀嚎聲不斷。山賊的包圍圈被錦衣衛(wèi)迅速撕碎。
打劫遇到錦衣衛(wèi),如同偷東西去派出所。可不是倒霉催的!
里頭車隊的人見有騎兵相助,信心大增。里外夾擊之下,賊麻子的手下被砍翻二十來個。錦衣衛(wèi)則毫無損失,山賊們眼看支持不住,作鳥獸散向山里逃竄。
許百戶的隊伍分散追擊,殺至山腳下。遇到山林阻擋方才打馬回轉(zhuǎn)。賊麻子丟下三十多個死傷的手下,不知所蹤。
惹不起,我躲的起!
車隊里為首一人三十出頭。他走近兩步,握刀為禮,向許百戶致謝道:
“在下福州府守備葉宏飛,感謝英雄出手相助!恕在下冒昧,看英雄的穿戴,是錦衣衛(wèi)吧?”
許定國騎著馬,點頭表示承認(rèn)。此時李永貞、魏良卿兩駕馬車趕至跟前。許百戶忙下馬向李公公匯報戰(zhàn)果:
“全仗公公英明神斷,屬下殺退賊眾,并無一人損傷。”
功勞歸功于領(lǐng)導(dǎo),許百戶很懂事,前途無量。
李永貞從車窗往外查看,動問道:“所救何人啊?”
許百戶回稟道:“自稱福州府守備葉宏飛。”他又向葉宏飛喊道,“快來謝過司禮監(jiān)李公公。”
葉守備見說,快走兩步,上來行禮作揖。他聽聲音如此尖細(xì),料想是個太監(jiān),沒想到是司禮監(jiān)的。如此多錦衣衛(wèi)護(hù)送,級別肯定不低。
李公公略一點頭。對福州府的人,尤其還姓葉,他沒有好感。因為東林黨魁首葉向高即是福州人。
“你是葉閣老何人?此去哪里公干?”李永貞垂著眼皮問道。
葉宏飛回稟道:“回公公!閣老是末將的親叔。末將此次奉命護(hù)送福州府秀女,以應(yīng)宮里的遴選。”
原來今年是三年一次的宮女選秀大典。按慣例需從全國五千名十三至十六的未婚女子中選秀女。為天啟皇帝物色三百名宮女,五十名妃嬪候選人。今年福州府選調(diào)八位妙齡女子,供宮里頭選拔。由葉守備一路護(hù)送來京。
李永貞估計,葉向高肯定往福州府的秀女中,安插自己人。便略微一笑說道:
“哦,那你的責(zé)任重大啊。福州府八位秀女中,可有葉閣老的眷屬啊?”
秀女的身份宮里已有記錄,葉宏飛不便隱瞞。他如實說道:
“末將舍妹,閣老親侄女有幸備選。”
魏良卿和周處源聽聞八輛馬車?yán)锸切闩紡堁郯屯芸匆谎邸T跄诬嚭熣诘膰?yán)嚴(yán)實實,根本無從得見。魏千戶想見識一下,全國前五千名的水準(zhǔn),與自己的曉月相比如何?周處源存粹是好奇,不知明朝的選美標(biāo)準(zhǔn)如何。他看過一些晚清的老照片,宮女嬪妃的樣貌可以說慘不忍睹。看完照片以后,他非常同情晚清幾個君王。
大清國到處受欺負(fù),皇帝宮里頭過的也挺憋屈。
說話間一伙人從大路上跑來,身后揚起一路塵土。許百戶下令全員戒備。待來人跑近跟前,只見對方服色雜亂,各種兵器棍棒刀槍皆有。約有八十多人,也是劫匪無疑。那伙賊人中閃出一個寶塔般魁偉的漢子,看著有千斤力氣。姑且叫他寶塔男吧!他手持大砍刀,滿面橫肉,叉開雙腿立于官道正中,大聲吼道:
“對面的聽著:交出八個秀女,老子饒你們不死!不然的話,老子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周處源心想,這伙賊人不簡單吶,竟然知道里頭是秀女。連皇上的女人都敢搶,此撥山賊志存高遠(yuǎn)吶。
“小小蟊賊,竟敢口出狂言!許百戶,滅了他們!”李公公全然不懼,給許定國下命令。
周處源看李公公臨危不懼,表現(xiàn)遠(yuǎn)勝許多文官。令他對宦官有了新認(rèn)識:宦官中也有男人吶!
此時剛才消失不見的賊麻子,領(lǐng)著剩下十來人,從山林里沖出來。跑向趕來的這幫人。他邊跑邊對寶塔男喊道:
“老大!我們被他們欺負(fù)啊!”
“沒用的東西!劫個色都這么窩囊。就你這熊樣,怎么娶媳婦?”
賊麻子被罵的沒脾氣。
李永貞看賊人加起來約有百人,不過葉宏飛和自己的手下加起來有四十余人,可以一戰(zhàn)。他命葉宏飛聽從許定國調(diào)遣。大敵當(dāng)前,葉守備慨然從命。
兩伙賊人兵合一處,氣勢大壯,一起向錦衣衛(wèi)們殺來。許百戶喝令葉守備的人立于馬后,守住車隊正面。他領(lǐng)著錦衣衛(wèi),繼續(xù)墻式?jīng)_擊,殺向賊陣。錦衣衛(wèi)二十騎刀光閃爍,斬殺一排賊人后并未繼續(xù)深入,他們趁敵人慌亂,立即打馬回旋,往回跑來。賊首寶塔男見此,以為官兵露怯,揮兵追擊。近百號山賊前前后后喊殺過來。
錦衣衛(wèi)們跑到自己人身邊,旋即勒轉(zhuǎn)馬頭。面向追來的山賊,繼續(xù)一字排開。許百戶騎于馬上,手中雁翎刀一揮前方,下令道:
“全體出擊!”
騎兵再次沖鋒。葉守備的人也跟在馬匹后面,沖殺過去。此時的山賊沖鋒隊伍拖的有點長。他們沒防備對面開始反沖鋒。一排騎兵猛沖之下,賊人們開始潰退。
錦衣衛(wèi)和官兵合力追殺,一路斬殺三十余人。其他賊人逃竄至山林中,不敢出來了。寶塔男藏身樹叢中,偷窺山腳下的官兵隊伍,醒悟過來:
你還別說,劫個色真有這么窩囊!
山賊玩躲貓貓,許百戶下令停止追擊,領(lǐng)兵回來,準(zhǔn)備繼續(xù)趕路。
錦衣衛(wèi)和官兵合兵一處,護(hù)住馬車,趕緊通過這片是非之地。誰知山賊又從山林中跑出,蟻附于山腳下。
滿嘴渾話,開始罵陣。
許百戶帶人騎馬追去,趕至山腳,賊人們早鉆進(jìn)林子里。
山賊不跟你硬扛,玩兒游擊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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