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順天府的家豪華大氣,風水極佳。屋前繞河主財,屋后蓄山有靠。地段更好的沒法說,緊鄰長安街,只比二環少一環。有價無市的紫禁城。當然,有錢買不著,沒錢也可去住。前提是得當太監。公公一到北京,自然是回宮里去回稟。他領錦衣衛自去紫禁城。
魏良卿等人城內館驛歸還馬車、馬匹,交上郵符。按規矩他須先去兵部交差勾清,再去錦衣衛北鎮撫司報到。快有十個月沒回家了,魏良卿當然回家一趟再說。他家在城東面的東四十條,一座四合院。那邊是富人區,所謂的“東富西貴”。宅子是魏大人用他的誠實勞動、合法經營賺來的。他媳婦和三個孩子住哪里,叫幾個仆人伺候著過日子。
國子監監生周處源沒處去。李公公路上說起過,他的監生掛名而已。不必真到國子監作太學生,過渡幾個月魏公公自有安排。眼下該干嘛干嘛。如此他不必去國子監辦理入學手續。于理他應該叫魏良卿疏通,找機會先向魏忠賢致意。他的監生身份是托魏公公謀的,后續有什么出路,得請教請教他。畢竟按魏良卿的說法,四萬兩銀子可以謀個知府了。
魏良卿叫周處源跟去他家住下,嗣后再作打算。周處源路上悄悄問千戶大人:
“你帶曉月回家,嫂夫人會不會跟你鬧?”
魏良卿大不以為然,嚷道:
“她敢?老子修了她!”
一旁的曉月聽了很欣慰,希望她多鬧鬧,扶正有望了。
魏千戶結婚時門當戶對,身為白丁,感情挺好。后來千戶大人發跡了,有了官職。他老婆仍然是農民出身,地位差距在哪里。便對魏良卿越來越低三下四。好在她生育一男二女,正宮的位子無可撼動。
四人走到千戶大人宅子,魏夫人出來迎接夫君。周處源一瞧,臉上敷粉足有半斤,頭上戴的珠寶密如門簾。與曉月這么一對眼,魏夫人臉上殃殃的。丈夫離京之前,外面的風流韻事常有。此番回來越發出息了,公然帶個小的。魏夫人畢竟年歲在哪里,又不是天生麗質。任她怎么打扮,終歸守不住丈夫的心,此亦無可奈何之事。魏夫人瞟了一眼曉月,垂下眼并不敢多問。
妾身心里苦,妾身不說。
魏良卿對老婆說道:“月娥,我給你帶個妹妹回來,以后你們倆可要相處好了,不要給我惹事。”
曉月微笑著給姐姐請安,魏夫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無言以待。丈夫硬要強加一個妹妹,也不問她缺不缺。
保姆倒是缺一個。
千戶大人又將兄弟周處源介紹給媳婦。他要在咱們這住一段時間,以叔叔之禮待之。魏夫人忙給叔叔道萬福,周處源深深一作揖。四人算暫作一家人,彼此相認了。周處源且安心住下。管家繼續當他的管家。
李永貞一回宮,便被魏忠賢派人叫去。他風塵仆仆的趕至魏公公的寢所。魏忠賢見到李永貞,屏蔽他人與他密談。李公公原以為魏廠公要問他侄子在弘農的遭遇。正待從頭細說,魏忠賢給他一份折子,叫他先看一遍。
李永貞拿過來一瞧,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劉僑,上報給天啟皇帝的奏章。里頭有關中書舍人汪文言一案、廣寧巡撫王化貞一案的審案結論。兩人的結論中,均無一言涉及熊廷弼行賄之事。魏忠賢希望從汪文言、王化貞的交代中,看到熊廷弼行賄東林黨人的結論。汪文言沒交代可以理解,他是東林黨人兩大核心智囊之一,不會輕易服軟。王化貞與魏公公一派的人達成默契,答應指證熊廷弼曾給東林黨大佬葉向高、楊漣等人行賄,以換取魏公公保其性命。結果北鎮撫司上報的奏章絲毫沒有提及。
王化貞沒有交代,顯然不可能!看起來東林黨人秘密作了工作。
按規矩,北鎮撫司鎮撫使可越級直接給皇帝上奏章。汪文言、王化貞兩案的結論天啟皇帝已經知曉。故命魏忠賢安排朱批,處理二位罪臣。魏忠賢想借熊廷弼一案拖東林黨人下水的目的,眼見落空了。
問題出在鎮撫使劉僑這里。李永貞看完奏章后,心中有了結論。他詢問魏忠賢道:
“廠公,皇上是何意見?”
凡事先聽皇上怎么說,這是太監們的本能。他們是皇上的家奴,該當聽主人的吩咐。若會錯意,說錯話,搞不好腦袋搬家。
魏忠賢神色沉郁,將皇上的口述陳述一遍:“擬按劉僑的意見,汪文言革職為民,王化貞斬監侯。余者皆不予涉及。”
“王化貞的供詞難道毫無作用?”李永貞問道。
“劉僑的意思是:王化貞妄指首輔等人受賄,沒有行賄者熊廷弼本人的供述,空口無憑不足為信。”魏公公陰冷的說道。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你說的每一個證詞,都可能不作為呈堂證供。可以這么理解劉僑。
李公公食指一點劉僑的奏章,緩緩說道:“廠公,咱們對付東林黨,劉僑是個大麻煩,他的北鎮撫司向著東林黨人。”
“我何嘗不知!劉僑為錦衣衛世家,我曾有意籠絡他。誰知他自視甚高,對我不甚理睬。此回是公然與我作對。”魏忠賢言語之間,頗有些挫敗感。
李永貞出主意道:“廠公,咱們不妨先按劉僑的意思來。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撤掉劉僑。不聽話的人,就叫他滾蛋!北鎮撫司盡快換上咱們的人,再徐圖后計。”
魏忠賢掌握東廠,對于劉僑的關系網了如指掌,他回道:
“動劉僑,談何容易!麻城劉家與撫寧侯家是世交,劉僑與撫寧侯朱國弼,平日里稱兄道弟,我早有耳聞。而朱國弼又是成國公朱純臣的心腹。這一條線上牽涉太多勛貴,不太好弄。”
李永貞想了想,確實劉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轉念想到王體乾與英國公過從甚密。英國公張惟賢地位遠在成國公之上,又是天啟皇帝的輔政大臣之一。通過王體乾去做英國公的工作,請英國公說動成國公,叫朱純臣別理劉僑這攤子事。找借口拿下劉僑,阻力就沒那么大了。至于英國公張惟賢,許諾給他不爭氣的大兒子張之極,立功升官的機會,博取皇上更多的恩寵。張惟賢是個聰明人,相信他不會拒絕。
李公公將想法與魏忠賢一說,魏忠賢認為可行。兩人商議已定。魏忠賢一面動用東廠,收集劉僑的黑材料。一面授意王體乾,命他如此這般與英國公勾兌。
隨著司禮監朱批一出,汪文言丟掉官職,削籍為民,然終獲自由身。東林黨可算緩了一口氣,汪文言肚里掌握太多東林黨高層的秘密。魏忠賢與東林黨人表面上暫時休兵。實則兩邊人馬繼續暗地里憋大招。
劉僑祖上跟隨太祖皇帝起兵,以軍功受封湖北麻城。曾祖父做過錦衣衛指揮使,從祖父開始世襲錦衣衛千戶。劉家堪稱湖北麻城望族,兩百年間,劉家十四人考中文武進士,幾代世襲錦衣衛千戶。劉僑根正苗紅,文武雙修。堪稱大明錦衣衛耕作體系中的種糧大戶。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魏忠賢,一個目不識丁的暴發戶。
相比而言,東林黨人有文化有思想,兼有江南的財團為后盾。劉鎮撫使覺得,東林黨人道義上有感召力,銀子上有吸引力。不支持他們,難道支持土包子魏忠賢?
東林黨此番對付魏忠賢,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在天啟登基之初,皇上便封賞乳母客氏和照顧自己長大的太監魏忠賢,額外加恩惠及倆人的親族。此二人皇上困厄時不離不棄,照顧其長大。可算是朱由校最親的人。皇帝知恩圖報亦無可厚非。
當時內廷主事的是大太監王安,外廷掌握在齊楚浙黨手里。王安與東林黨人關系不錯,通過汪文言的居中勾兌,東林黨人重新挑起“三大案”。內外配合默契,矛頭直指首輔方從哲。導致后者下野,葉向高重新入閣拜為首輔。東林黨人一舉奪回齊楚浙黨的內閣執政權,韓爌、**星、左光斗、楊漣等紛紛官居要職,所謂眾正盈朝。
東林黨開始大張旗鼓的施行自己的政治主張,提出“政事歸于六部,公議付之言官”。極力反對宦官干政。在他們鼓吹之下,不僅沒宦官什么事,引申開去,連皇帝都沒他什么事了。因為六部和言路,基本上被東林黨人把控。天啟皇帝開始重用東林黨人,顧念他們有從龍之功。對自己和父皇朱常洛繼位大統,均居功至偉。執政后,東林黨人完全當皇上是個小孩子,開始幾年倒也沒啥,皇上確實還是個孩子。
可東林黨人一上來就提出,應逐斥皇帝乳母客氏。天啟登基之初,迫于大臣壓力,不得已放客氏出宮。然而天啟飲食起居依賴慣乳母,人一走馬上感覺別人使喚不稱心。沒過多久,皇帝又將客氏召回宮內。如此一來,葉向高、楊漣便向皇上進言,一通教誨。
朱由校老大不痛快,心說政務聽你們的便罷了。我生活起居由誰照顧,都得聽你們的?動不動就給我念經,不能這樣不能那樣。我與嬪妃親熱次數多了,東林黨人不知怎么得到消息,上疏要自己保重龍體,以江山社稷為重。我忙于木工活一時冷落后宮,他們又跳出來說事,皇上春秋已盛,該考慮子嗣問題了。反正怎么說都有理!
這皇帝有什么勁?一點自由都沒有。他便開始對東林黨人有疏離感。
誠然,葉向高們擔心的不無道理,客氏于天啟,某種程度上相當于母后。如果客氏住在宮中,年少的皇上免不了受她的擺布。發展下去,客氏一族自然飛黃騰達,如此便有外戚干政的隱憂。
可兩年之后,朱由校成年了,東林黨人仍然提“政事歸于六部”,顯然天啟皇帝心里不太痛快。
畢竟,木匠只是他的副業,他的正經職業是當皇帝。
天啟初年,掌管內廷的王安,對東林黨人的主張照單全收,沒有覺得不妥。可宦官天然比外臣有優勢,離皇帝近。更應該懂皇帝的心思,替皇上考慮。魏忠賢這方面就顯示出天賦來。王安不給力,外加皇上的乳母客氏與王安早先有嫌隙。客氏從中說動,魏忠賢又積極表現,天天加班求上進。天啟皇帝便啟用魏忠賢,廢除王安的職位。魏忠賢獲得內廷實際一把手的地位,將王安派系的人全數趕出宮門。
魏忠賢這一冒頭,東林黨人失去皇上身邊一個核心人物。他們感覺年輕的皇帝有脫離軌道的危險。矛頭對準皇帝是不行的,只好清君側。魏忠賢與東林黨人的梁子就這么結下了。言路不斷有人上表彈劾魏忠賢。結果魏忠賢不但平安無事,上表的言官反被降旨斥責。某些言辭過激的,甚至被下詔論罪。幸賴葉向高極力挽回,終于付之闕如。
到后來東林黨的一些外圍人物,漸次被免官或降職。換上一些魏忠賢中意的人物。直至魏忠賢的死黨魏廣微入閣。到這個時節,大家伙都明白了。魏忠賢這個內廷,大有凌駕于外廷之上的趨勢。實則魏忠賢只是浮在面上,真正拿主意的還是皇上自己。
木匠皇帝他想要回執政權。
朕想當家作主,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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