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婦似乎是察覺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冷冽眸光，身子不自覺地縮了縮，又向后躲了起來。
洛子音對此不屑一顧，冷眼望了一瞬，便漫不經心地收回了眸光。
“你們仗著我千機閣的仁心為所欲為，理所當然地便覺得開倉放糧，救濟天下，便是我千機閣應盡的本分。”洛子音冷聲說著，此時這城東一片的溫度都慢慢地降了幾分。
“阿哥顧念你們流離失所，漂泊無依，顧念你們不是我千機閣男兒的對手，特意下令不準千機閣任何人與百姓起沖突。”
“然而瞧瞧你們，你們是如何對待我千機閣兒郎的？不說應有的禮數感恩，就連基本的尊重都是一絲也無。”洛子音越說越怒，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
“我千機閣兒郎收斂了血性，來此處給你們施粥贈糧，你們卻對他們呼來喝去，頤指氣使。”洛子音說著，周遭的難民面上表情各異，有人覺得面上無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有人卻兀自覺得自己沒有錯處，不明白洛子音說這些的意圖。
然而此時守在前面的侍衛們，心中卻有如暖流劃過，熨帖無比。
“你們將千機閣的仁心隨意踐踏，肆意把玩，千機閣賑濟天下之舉，卻成了你們貪圖安逸的資本。如今這樣一天無所事事卻能換得溫飽的日子，怕是比之從前忙碌奔波，吃了上餐卻愁下餐的日子，要暢意不少吧。”洛子音狹長的眸子微微挑起，眸光中的冷意兀自不平。
地下依舊是鴉雀無聲，卻倏然間有人暴喝道，“你們千機閣霸占了如此多的糧食，吃卻又吃不完，分給我們這些吃不上飯的窮苦百姓，那又怎么了？”
“對啊，你們又吃不完，分一下又如何？”
“你這個女娃娃年紀輕輕，怎么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說著說著，那些圍著的難民便又義憤填膺起來，仿若千機閣坐擁如此多的錢資卻不分他們一成，便是多么無惡不赦了一般。如此丑惡的嘴臉，竟然是渾然忘記了若非又千機閣仗義疏財，他們如今其中不知多少就餓死在了北和城。
眼看著難民又要暴動起來，流年面色一肅，不著痕跡地暗暗做好了戒備。這一隊精良的侍衛，若是在這幫子暴民手下吃了虧，那自己怕是就再無顏面回千機閣了。
“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東西，若非是我家小姐慈善，哪來的這些個米糧給你們吃，你們如今不說感謝便罷，反而還倒打一耙，那些個新糧，怕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流螢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底地憤怒，恨恨地罵了回去。
然而流螢一人之言，又如何抵擋得住這群洪水猛獸，片刻之后，便又淹沒在了這群人自以為是的口水中去。
洛子音站在高處，瞧著所有人的表情都瞧得分明。
她看得見這些人眼中深沉的嫉妒，看得見他們大言不慚，越演越烈的狂妄，她看見了人性的黑，看見了人性的惡。
數以千計的難民，竟然沒有一人為救過他們性命的千機閣說上一句公正的話。
此時城東這處已經不止包裹著層層的難民，更有不少北和城百姓聞訊而來，瞧個熱鬧。
“哎呦呦，這些人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嘛？瞧著白粥，比我自家熬的都稠”
“這些個難民囂張的很，前些日子千機閣沒放糧的時候，不是還有不少人組織上百姓家搶糧的？”
“簡直就是強盜嘛！”
“閣主人善，誰曾想救得卻是這么一群白眼狼！”
“閣主便是太過仁善了，你忘了那前些日子的巨變，便是手下養了一匹更大的中山狼嘛。”
“莫說莫說，”
圍觀的百姓倒是還有一二明事之人，正巧聽到了那些人口出狂言，不由得都蹙起眉頭，低聲譴責道。
洛子音瞧著眼底的眾生相，嘴角卻是倏然間勾起了一抹淺笑，“我千機閣的確有萬貫家財，莫說養活你們這群人一輩子，便是連帶著你們繁衍生息的家族，花上幾生幾世，怕是都不見得花的完。”
她裹挾者內力的聲音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炸在了眾人耳邊，待他們聽清洛子音所言之時，底下更是一片嘩然，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世人皆知千機閣是頂尖勢力之一，也知千機閣財資無數，卻一直沒有什么概念，此時聽聞洛子音所言，皆是震驚無比。
流年面上卻是浮現出了濃濃的擔憂，世人無罪，懷璧其罪。真的激怒了這些人，也是麻煩之舉啊。
就在下面這群人更加激動地要洛子音散財之時，洛子音話音卻倏然一轉，“可是這同你們又有何干系？”
“剝削你們的，是朝廷，朝廷要你們吃不上飯，顛沛流離。我千機閣侍衛豁出去性命同朝廷抗衡，無數人的鮮血，無數人的奮斗才積攢下的這些財資。”
“同樣的壓迫下，你們又做了什么？無非是麻木地任其剝削，等到他們剝干凈你們的皮，啃你們的血肉之時，你們才有了反應，卻不過是背井離鄉，靠著他人的施舍度日。”
“我千機閣在你們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開倉放糧，那是我們先輩打下，是我千機閣兒郎奮斗的結果。千機閣無償的使用這些，來救你們的命，最后卻要被你們反咬一口，說千機閣不夠仁善。夠仁善的話，便要散了千機閣之財，全了你們的黃粱美夢。”
“何其可悲？你們根本不值得這份千機閣付出的，這城中所有商賈百姓付出的，仁善之心。”洛子音語氣倏然冷冽，眸子中也是爆出了一抹精光，“你們不配！”
她話音落下久久，底下都是如死般的寂靜，鴉雀無聲。
幾息過后，卻倏然間爆發了熱烈的叫好之聲，“說得好！”
圍在最外層的百姓朗聲喝著。
洛子音眸光掃過眾人，面色驟然間便沉了下來，“你說我們千機閣放糧是假仁假善之舉，好，從今日起，千機閣這糧，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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