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一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看著朱由校那雙驚喜的眼神，似乎又是那天那個溫和的少年：“正是奴婢。”
朱由校高興道：“原來你是勖勤宮的宮女，那日還不肯告訴朕。”
“皇上不是也沒有告訴奴婢，皇上是皇上嗎？”
朱由校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朕只是怕你知道朕是皇上之后，嚇得不敢跟朕講話。那日朕想找個玩伴，你正好來，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選。”他看著楊清一的笑容，開心道：“不過現在看來，你即使知道了，也不會畏畏縮縮。”
楊清一笑了笑，“皇上真是取笑奴婢了。”
“欸？朕正想問你呢，這模型，是你做的嗎？真是太妙了！”
“奴婢不敢居功。”楊清一看了一眼那模型，心道這不過是現代一個極其簡單的機械裝置，木人身后的那個機關，學過基礎物理的人大概都能做出來。只可惜她是一個文科生，如若不然，這將更為精巧。“奴婢只是設計了一番，畫了一張圖紙，具體操作還是宮中的師傅操作，師傅手藝精湛，才讓這小玩意錦上添花，否則實難登上大雅之堂。”
朱由校擺擺手，“巧的就是設計和心思，這樣的做工朕可以做的更好。叫你來也正是為了這個，你可以把圖紙設計給朕嗎？朕想親自做一個。”
“當然可以。”楊清一對朱由校的手藝自是相信的，他那“木匠皇帝”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現代的時候，她在網上見過天啟唯一的留世作品《江山在握》的照片，確實是巧奪天工之作，比當代木雕家的手藝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不知真假，但即使是假的，其功力也可見一斑了。“奴婢相信皇上定能做的比這個還要精巧許多。”
朱由校點了點頭，突然又問道：“你是新入宮的宮女，那你在進宮之前是在什么人家？上次猜你是大臣千金，正是因為覺得你不像是宮女。”
楊清一偷偷瞄了眼朱由檢，見他沒有絲毫動作，便又將之前那套父親從商不忘教育但最終破產的謊話拿出來搪塞。朱由校慢慢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真是可惜了。”他又突然看向朱由檢，“老五，你倒是撿到寶了。”
楊清一看不見朱由檢的表情，只聽到他淡漠中透些笑意的聲音：“皇兄莫要再夸贊了。此女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又是個好動頑皮的性子，進宮兩月，規矩卻仍是沒學好。臣弟正后悔著呢，贖了這么一個姑娘。今日被皇兄如此一夸，怕是今后更難管教了。”
楊清一燦燦笑了笑，朱由校正欲開口，一邊始終安靜的魏忠賢倒是搶先一步開了口：“信王莫要替此女謙虛。”他轉頭對皇上一拱手，“皇上有所不知，此女多才多藝，前幾日段姑娘跟楊姑娘比琴技，誰都沒想到，段姑娘這’京城第一名琴’竟然輸了呢，甚至還驚動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贊不絕口呢。”
魏忠賢看著楊清一笑，看似親昵，楊清一卻只覺得難受，這笑容里分明有著一把一把軟刀子，時刻等著機會往她身上戳。真是老狐貍。楊清一垂下眼，不再看他。
“甚至老奴想問信王要過來，信王也是不肯呢。”魏忠賢看著朱由檢又是笑，楊清一心中暗罵，分明當時他說只是開個玩笑，不會真的奪人所好。“信王可是喜歡得緊呢。”
朱由檢不說話，只是淡淡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楊清一被這陰陽怪氣的口氣搞得渾身發毛，這老狐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暗示什么？
“哦？是嗎？你還善琴？”朱由校似乎一點也沒聽出來魏忠賢的挑撥，更是沒有責備他突然插話的意思，只是微微睜大眼睛新奇地看著楊清一。“老五也是這方面的行家，你跟了他，倒是跟對了。”
楊清一心中暗驚，這一句“跟了他”意思卻不止一個，這朱由校到底什么意思？他是真的無意，是有口無心，還是一句試探？雖說她相處下來覺得朱由校確實不是心機重的君王，可是他們也不過見過兩次，何以以兩面定一個人的性格？他畢竟還是皇上，哪一個皇上是容易被人輕易猜中心思的？更何況他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登基之路并不順暢。
楊清一抿了抿嘴唇，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朱由校，他仍然是那個好奇的表情。
不管了，先過了這關再說，管他是不是有意試探，只當自己聽不懂便是。
“那日奴婢贏了段姑娘實屬僥幸，不過奴婢運氣好，恰好皇后娘娘喜歡。許是第一次聽到奴婢的曲子，覺得有些新奇而已。王爺更是琴中高手，奴婢在王爺面前，也只是班門弄斧。”她看了一眼魏忠賢，微微一笑，“魏公公也是過譽了。”
魏忠賢似乎還想說什么，卻見朱由校突然揮了揮手，“好了好了，朕心中有數，你們別說了，一個比一個謙虛。”他看向楊清一，“你留下把圖紙畫給我，其他人都退下吧。”
楊清一一驚，沒料到他會單獨將她留下，她看了一眼朱由檢，他高大的背影似乎是一種無聲的安慰。朱由檢拱了拱手，沒有絲毫驚訝之態，“臣弟告退。”
他后退幾步回過頭來，目光掃了一眼楊清一，又很快移開。
那一眼，撫慰之意不言而喻。
楊清一之前雖然看似淡定，實則心一直微微懸起，她用笑容掩飾著內心的緊張，笑得兩腮都有些發疼。楊清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心一下子放下了。
待到乾清宮中所有人都走光，終于只剩下朱由校和楊清一兩個人。
門被輕輕合上，朱由校起身，走到她面前，輕松地朝楊清一笑了笑：“好了，小宮女。現在沒有外人，只有我們兩個了是不是可以正常一些了？”
楊清一愕然，原來他將人都支走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她看著他輕松的笑容，那個天啟皇帝似乎又消失了，不過似乎也不是那日那個跟她玩耍的少年，而是朱由檢的哥哥朱由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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