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常笙畫的話音落下，她和寧韶明之間的氣氛陡然變得壓抑起來。
常笙畫撕破了自己的溫柔。
寧韶明釋放出了自己的固執。
他們難得在出現爭執的時候各執一詞，誰都沒有退讓的意思。
尤其是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一旦沒談攏，就能上升到三觀不合，仿佛待在一起都能成為導致呼吸困難的理由。
然而這樣的僵持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常笙畫說：“抱歉”
寧韶明說：“對不起”
他們在同一時間開了口，隨即就愣住，彼此互相看了一眼。
寧韶明下意識地垂下眼簾，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顯得有些無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常笙畫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寧韶明深吸了一口氣，“我剛才說話有點沖，對不起。”
“承認語氣太沖，但是不否認那都是你的心里話，對嗎？”常笙畫問。
寧韶明一時之間竟也判斷不了她的心情是不是很糟糕，只能訥訥地道：“常小花，你想保護我，我很高興，真的但是有些事情是遮掩不住的，你可以當做看不見，我可以什么都不說，那就真的能夠天下太平了么？你說過貓哥無論如何都會死，因為良心會殺了他，我也是一樣的，我今天視而不見，明天就會被公道千刀萬剮。”
如果他都不替那些犧牲的士兵討回公道，那他穿這身軍裝坐這個位子究竟還有什么意義呢？
正義已經遲到，他怎么敢袖手旁觀？
寧韶明終于抬起眼簾，注視著常笙畫，“其實你知道的，我揭開真相之后肯定要鬧得天翻地覆，所以你把證據都埋了起來可是你叫我親手去拿出來了，用你喜歡的莎士比亞的生日，用我們都知道的十四行詩，這些暗示都是你準備的常小花，你從頭到尾都知道這件事是瞞不住的。”
“錯了。”常笙畫忽然道。
寧韶明一愣。
常笙畫牛頭不對馬嘴地說：“我不喜歡莎士比亞，我只喜歡你。”
這猝不及防的心意砸在寧韶明心上，砸得他心都酸了，“我愛你，常小花，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去冒任何風險，但是你仍然看著我上前線，看著我去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抗衡，打一場不知道能不能贏的仗，我給你找了那么多麻煩，你仍然還對我說，你只喜歡我。
寧韶明的心不由自主地軟得快要化掉了，常笙畫看著他仿佛要哭了的表情，忽然就捏住他的臉皮扯！
“嘶”對方下手的力度可不寧韶明倒吸一口涼氣。
常笙畫面無表情地松開手，“嗯，賠禮收到了，原諒你了。”
寧韶明捂著被掐紅的臉看著她，然后眼眶就紅了。
常笙畫眉頭一皺，抬手，小心地碰了碰他捂在臉上的手背，“很痛？”
寧韶明眼巴巴地看著她，吸了吸鼻子，“常笙畫，我好愛你怎么辦？”
常笙畫把手收了回去，一點兒都不給面子地道：“說正事。”
寧韶明：“哦。”
眼看著小獅子像是小學生一樣正襟危坐，常笙畫也不說什么，只是問：“你確定了，一定要把這件事追究到底？”
寧韶明鄭重地點頭，“將心比心，你說你自私又殘忍，但我只看到你一直在努力為你老師他們平反，我也是一樣的，我想為我的兵討回公道。”
常笙畫靠在沙發背上，閉了閉眼，“公道兩個字說起來那么容易，但是付出的代價你能承受嗎？我為了老師他們，現在都把你推進火坑里了，你就不怕嗎？”
“不怕，”寧韶明抓著了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傷害我的，現在事情失控了，你還在努力把它導向對我有利的一面，我也不傻，我知道你盡力了。”
寧韶明相信，如果有可能的話，常笙畫寧愿靜悄悄把整件事情解決掉，公道也好，懲罰也罷，一切都無聲無息地進行，最后塵埃落定，不再揭開來傷害到任何一個人。
可是每個人都不是萬能的，游刃有余的女魔頭也有力所難及的事情，她現在控制住如今的局面，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寧韶明固然對常笙畫隱瞞自己這件事有點意見，但那也是因為他不希望常笙畫獨自一個人承擔那么多壓力。
他感動于常笙畫對他的保護，但也心疼她的殫精竭力。
“我的確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常笙畫嘆了一口氣，現在的她有點煩躁，特別想弄死個金先生來消消氣，“再拖一段時間，我都能做更好的準備。”
寧韶明說：“現在也不要緊，我可以幫忙的。”
常笙畫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不想你去做這些事情別著急，聽我說，這跟我是不是想保護你沒有關系，不過我們兩個的身份都有點敏感，現在我弄垮了常家，你在部隊的地位就是我們的保命符之一，如果你去魚死破了，那我們以后的麻煩不會比現在這個局面少，而且沒了你，殲龍怎么辦？”
寧韶明背后的寧家就是個晃眼的靶子，常笙畫幫五大世家對付那批勢力而引來的敵人不在少數，常笙畫去開工作室，無非是在表明她以后不會輕易再插手，有萬家、莫爺和寧韶明同時鎮著，其他勢力都會賣個面子，那就能息事寧人。
可如果寧韶明倒了，單一個常笙畫的份量，還不夠萬家為他們保駕護航，只靠一個心狠手辣的莫爺，那就太沒保障了。
不能隨意插手國內事務的n更不用說，不到非常時刻，常笙畫絕對不會去動用那邊的力量。
寧韶明聽得明顯有些怔愣。
他在考慮怎么樣討還公道，但常笙畫明顯想得更遠，把他們的未來和殲龍的前程都考慮在內了。
寧韶明有點羞愧地低下了頭，“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不是你的問題，”常笙畫搖頭，“一飲一啄，我之前去插手帝都的形勢，就已經料到有這些麻煩了。”
只是麻煩比她想象中多了點罷了。
寧韶明小心翼翼看著她，“那你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聽你的，好不好？”
常笙畫半真半假道：“如果我讓你回殲龍去，別管這件事，等我解決了再出來呢？”
寧韶明執拗地搖了搖頭，“這本來就是我的事情，我不能不管，我也不能放著只讓你來管。”
常笙畫笑了笑，臉色比剛才放松多了，“你剛剛才說聽我的，沒半分鐘就改了主意，是不是太不靠譜了？”
“但我不能不陪著你，”寧韶明小聲地道，“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是共退共進的，你之前瞞著我，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算賬？”常笙畫彎起嘴角，“你倒是出息了。”
寧韶明注視著她，眼里都是滿滿的堅定不移。
常笙畫捏了捏眉心，“算了，讓你去拿密碼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沒法兒不卷進來了。”
雖然明知前路坎坷，寧韶明一聽這話，知道她不再執意推自己出局，他竟是莫名有些喜悅。
常笙畫看著寧韶明的表情，暗暗無奈，道：“那我把事情給你捋一遍吧前年十月份，殲龍臨時接到一個大型境外任務，當時你們作為試驗部隊，人數不多，所以全體出動，合作的隊伍都是從其他部隊調來的，情報組給你們發了資料，但是你們討論作戰計劃的時候弄錯了一個數據，導致決策失誤。”
這是明面上給出的官方答案，寧韶明點了點頭。
常笙畫繼續道：“實際上這個數據出錯不是你們的原因，根據這個數據做出來的作戰計劃也沒有問題，但是你們陷進了敵人的包圍圈，當時你唯一的失誤就是太相信殲龍的實力，沒有及時下突圍的命令。”
回憶起當時的戰況，寧韶明的臉上明顯浮現出幾分痛色，但他仍然維持住了腦子的鎮定和清醒，陳述道：“當時聯絡突然中斷，我沒有收到其他小隊的消息，我以為只有我這邊出現了包圍圈，等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突圍已經晚了。”
所以，那些殲龍的尖兵就這么折在了境外的戰場上。
常笙畫的語氣冷靜到了冷酷的地步，“可事實上這個任務就是個圈套，當時付家那批勢力和境外合作，把東西送出去，你們臨時接了任務去狙擊送貨人，有常家在軍方作為內應，他們是不會讓你們成功的。”
所有慘烈的戰況都會成為那些東西順利離開的墊腳石，可偏偏殲龍犧牲掉了自己的戰友，也拖著一身重傷護著東西回到境內，完成了任務。
那批勢力聯合常家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殲龍大隊成了出氣筒，幾乎被撤銷番號，偏偏苗鳳纖苗鷂瑤在這個關頭給他們找麻煩，為了克制這對兄妹倆，他們無奈之下，竟是破罐子破摔，將原本和整件事干系不大的常笙畫從國叫了回來。
這就是整個故事的開頭。
也是事情發展至今的起承轉結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事情演變到了現在，竟是又再次將那個過往重新提起，攤開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裸拍在了世家和軍方面前。
該怎么辦？
該怎么補償？
該怎么說清楚這個公道？
現在誰也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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