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沒出去跑步，是不是感冒了？”母親一邊說著，一邊習慣性的摸摸陳健偉的額頭，然后又伸進被窩，摸摸他**的前胸，嘴里嘟囔著：“沒發燒啊！腦袋疼嗎？”“不疼，就是困。”陳健偉回了一聲，并在努力與眼皮搏斗。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母親將手放在他的眼睛上，輕輕地捂了一下，悄聲說道：“那就再睡一會，我去做飯，飯好了再來叫你。”“嗯，”陳健偉嗯了一聲，感覺到母親起身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傳來母親的聲音：“現在都6點半了，不要想著起來跑步了，再睡會兒吧。”

    “嗯，”陳健偉又嗯了一聲，心中卻在想，“好真實啊！”他覺得這次是夢到母親時最真實的一次，比母親去世百日內，陳健偉第一次夢中與母親面對面地嘮了半天嗑還要真實，“母親的手很溫暖”，陳健偉真切地感受到母親的關愛，“但我好像忘了什么，忘了什么呢？”

    “母親臨走前，說了什么？她說不要出去跑步了，因為已經6點半了，6點半...6點半...啊，6點半了！”陳健偉騰地一聲從床上坐起來，伸手向右邊的窗臺摸去。“什么情況？”陳健偉瞪大了雙眼，完全懵了。

    陳健偉摸到的不是大理石窗臺，而是一個桌子。桌面上，一臺老式收錄機旁，擺放著一摞錄音帶，他的手正好伸到了一臺老式臺燈的底下，一塊手表被握在手心里。

    陳健偉收回手，看了看手表，很熟悉，鶯歌牌的機戒表，是他上高中時，母親將自己帶了多年的這塊鶯歌表送給他的。表針指在6點40分上。現在，陳健偉已經完全處在蒙圈狀態中，木木地、緩緩地探視著周圍的一切：

    木制的桌子，看起來很結實、很老式，桌子下面還有三個抽屜、兩個柜子，中間的空隙處，一個高腿凳子在哪里半遮半掩。桌腳下的地板，又長又寬的木板一排排并列著，刷著暗紅的油漆，墻邊，一個立柜矗立在那，它的前方，一張木制單人床靠著墻，與陳健偉的這張床排成一條直線，他的身下也是一張木制單人床，扭頭望望窗戶，木制窗框外，幾十根光禿禿的樹枝上仍然殘留著一塊塊、一溜溜殘冰余雪。陳健偉扭回頭，再掃視一圈，視線所及，景象依舊，太熟悉了，他曾在這個屋里生活了8年多。“現在還是夢，”陳健偉想，于是便砰的一聲再次躺在枕頭上，

    砰、砰、砰......，一陣陣敲門聲傳來，然后就是開門的聲音，母親的聲音再次傳來：“娘，你回來了。”“哼！”挺橫的聲音。陳健偉向外側過頭，看到一只小腳邁了進來，隨后進來一個一頭白發、身材瘦小的老太太，當看到陳健偉瞪著雙眼、一臉迷茫的樣子，老太太有些不高興的瞪起了那雙杏眼，開口吩咐道：“小偉，沖碗奶粉去。”

    “這是什么情況，姥姥怎么也出現了？”陳健偉有些茫然。“怎么還不動彈？”老太太更不高興了，聲音有些嚴厲。“啊！這就來”陳健偉一邊回答，一邊慢慢地滑下床，遲疑著從凳子上拿起襯衣穿上，左右看看，“奶粉應該在桌子柜里。”陳健偉一邊想著、一邊蹲下身，打開桌子左側的柜門，掏出一袋奶粉，又順手拿出一袋蛋糕，擺在桌上，拿著奶粉走向廚房。母親沒在這兒，灶臺上，一個蒸鍋正在冒著熱氣，一個大勺蓋著蓋，也是熱的。陳健偉從櫥柜里拿出一個碗，挖出三大勺奶粉倒在碗里，拿起暖壺慢慢地往碗里倒水，不時地用小勺攪拌一下，當奶粉成為糊狀時，他端著碗走回屋里，將碗放在桌子上，抽出凳子，回身對老太太說：“姥、趕緊趁熱吃吧。”姥姥走過來，瞇著眼睛看了看碗里的奶糊，滿意地點點頭，然后坐下開吃。陳健偉知道姥姥是不喝奶的，她吃奶糊。

    姥姥吃飯的神態很優雅，慢條斯理的。見陳健偉看著，便拿起兩塊蛋糕遞給他，說道：“給你吃。”陳健偉看了看眼前的蛋糕，又看了看姥姥瞇起的杏眼，腦子里猛然想起一件事來，連忙擺手，一邊站起來、一邊說道：“姥，我不吃，你吃吧。”說完便走出自己的臥室，進到母親屋里。

    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翻日歷牌，感到陳健偉進屋，便一邊翻看著、一邊說道：“你爸應該快回來了，再等一會便吃飯。”陳健偉在另一個沙發上坐下，看著母親，眼前浮現出母親去世時的那一幕，他拿著手機給妻子打電話時哭著說：“我沒媽了！我沒媽了……”“小偉，你怎么了？”母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陳健偉擦擦眼，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媽，你看日歷干什么？”“哦，我算算我們在邊東住幾天，你沒事吧？”母親盯著他說道。“沒事，算好了嗎？”陳健偉繼續打岔。母親搖搖頭，“本來我想多侍候你姥爺幾天，可現在不知道你接班的事什么時候辦成，時間也就沒法定了！”

    “1986年，竟然夢到了1986年。”那一年，父母所在的電子廠出臺優惠政策，允許退休職工的子女接班，所以年僅52歲的母親提前退休，讓16歲的他退學接班，上班時間應該是5月上旬。正想著，大門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你爸回來了，收拾桌子吃飯。”說完，母親放下日歷，起身摸摸陳健偉的額頭，一邊嘟囔著“也不發燒啊”、一邊走向廚房。見母親離開，陳健偉急忙湊到茶幾邊，看一眼日歷，1986年4月8日，星期日。

    父親的頭發已經開始稀薄了，但相貌仍然上等，濃眉大眼、高鼻梁、五官端正，這一點，他們兄弟四個很像父親，只有姐姐象母親，從姥姥那邊遺傳過來的基因，長得比較清秀。父親的個不高，僅有1米68，與母親1米62的個很般配。見到父親的第一眼，他的眼睛又潮濕了。

    父母詫異地看著他，“這孩子怎么了？”母親象是跟父親說，又象是問他，陳健偉擦擦眼，掩飾道：“想起不能上學了，心里難受！”“哈！”父母一齊發出感嘆聲，“你早干什么去了，整天除了玩就是玩，現在后悔了，有用嗎？”母親開訓，父親沒說話，贊同的神態表露無遺。陳健偉做出一副羞愧的神態，埋頭吃飯，父母可能也受到影響，均不吱聲，于是早餐就在沉默中快速的吃完。

    飯后，陳健偉幫著母親收拾完餐桌，回到自己屋里，看一眼已經吃完早餐、正睡回籠覺的姥姥，一頭扎在自己的床上，瞪著眼睛望著屋頂，“夢耶？非夢耶？”陳健偉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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