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瑤抱著宋俊清，輕拍背部安撫著她，這個小丫頭啊！

    等她哭夠了，回過神來，抽抽搭搭的喊了一聲：“姐”

    夏明瑤點了點頭，用紙巾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說道：“現在可以說到底為什么了吧！你這么個除了追我，其他什么都不干的人，總不至于是談了戀愛受了打擊了吧？”

    “其實我只是忽然失去了方向。”宋俊清抬起頭，看著面前的人，接著說道：“聽起來很可笑是吧！”

    “不啊！”出人意料的，夏明瑤否定了這種傾向。

    她并不覺得這種情況非常的可笑，反而她會有一種理解的情緒，作為藝術生，作為學姐，最后作為親人。

    她理解。

    “你知道的，我也是藝術生，你經歷過的一切，我都經歷過。”夏明瑤認真的說道。

    “可是，我”宋俊清欲言又止，顯然，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把如此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夏明瑤看著她，神色有些復雜，說實話，她還是第一次，在清清的身上看到如此令人崩潰的局面。

    “你想說什么就說，我不會把今天的談話告訴第三個人，包括你哥，我除了是你嫂子，還是你姐啊，你答應過，會把我當做最信任的人，這是我和你哥結婚之前你就答應過我的，忘記了嗎？”夏明瑤從她的話里大概猜到一點，但是，把自己最近面臨的一切說出來，需要勇氣啊！

    宋俊清掙扎了一會兒，咬著下唇思考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說道：“我突然感覺像失去了自己的方向，最近我反反復復一直都在考慮一個問題，我學這個專業到底是用來干什么的？突然覺得我學的一切，我做了一切，我付出的這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意義，我所有的時間都像是，丟到了水里，沒有回響，我真的開始懷疑我當初所做的這個繼續升學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果然！

    夏明瑤一口氣吊在胸口，果然如此！

    “所以你只是陷入了一個自我否定的怪圈，一直出不來，你甚至開始從心里厭煩你的這份學業，開始后悔當初的選擇，對吧？”夏明瑤問她。

    “是，我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我本來以為你嫁給哥哥會我看到新的希望，但是我突然發現，我沒有辦法把你作為自己的范本，讓我繼續再堅持下去，我不知道我以后的出路在哪里，也許我將來不一定會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家里肯定也不會同意，那么我學這一切的意義在哪里？”

    宋俊清忽然反問，倒讓夏明瑤有些意外，但她很快說道：“你可以像我一樣找一份工作，有一份在院團作曲的工作，為那些美妙的歌詞賦上最優美的靈魂，或者去做一個自由的一個音樂人，不受單位的限制，率性而為，做自己想做的事。”

    “連你都無法扭轉家族之間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何況是我呢？那我把這個專業學的那么好，我每一項專業我都想得到第一名，每一門課我都想得最好的，我想比任何人都強，那么然后呢，我有一天畢業了，我將來可以找一份和音樂有關的工作嗎？

    即使我真的找到了這樣的工作，我可以保住這份工作嗎？我可以在將來為我的信仰而戰嗎？為我作為一個音樂人，作為未來的作曲家，為我曾經追逐的夢想，我真的可以嗎？”

    “你”夏明瑤一時失語，如此，一時之間，她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組織，以至于讓她s忽略了宋俊清話語當中與她有關的內容。

    “為什么總是一定要考慮這么之后的事情呢？你剛好還上一段時間，大學，至少在大學階段家里是不會強迫你改專業的，作曲專業五年制，對于你，還有很長的時間，甚至你可以到進了大學再考慮這個問題，現在考慮這一切對你來說負擔太重了。”夏明瑤很憂慮，雖然很多學生從高中時代甚至更早就開始立下志向，確定以后要做什么，可是半途由于種種原因，由于種種現實和不可逆轉的原因，打了退堂鼓，產生退縮，或者對現實失去希望的人不在少數。

    而對于很多人來說學習藝術就意味著大把的時間精力，還有代價，非常昂貴的金錢，大量的小課，包括學習材料，那是一筆很大很大的開支，大到如果不下一定的決心，普通人家根本就無法承受。

    以她自己的專業聲樂為例，如果想要考一個好一點兒的本科大學，如果目標是全國八大院校之一，那么學生一定要在校外參加一對一的輔導，稱之為小課。

    而比起一些院校音教系系的畢業生，，更多的學生會傾向于去找那些在一方院團任職或是已經退下來的中青年演員，在他們這兒，除了能夠學到聲樂技巧，還有很多舞臺技巧，語言技巧，表演技巧，很多事情都是在學校的老師不會仔細的去教的，至少不會教的那么仔細，效果也沒有那么好。

    然而如此效果之下，需要付出的代價呢？

    以南方為例，如果要找一個在地方院團任職的，在圈內受到認可的老師，一節小課，費用就是8001000，如果是在北方，這個數字很有可能會繼續上升，老師的知名度和教學能力，同樣的是影響這個價格的重要因素，良好的教學質量，老師在舞臺實踐當中得到的寶貴經驗，勢必需要用比較高昂的經濟代價來獲取，說白了只不過是一種腦力勞動的經驗交換，對于老師和學生來說，這種腦力勞動的經驗交換其實是無價的，但如果說得俗氣一點，由此要付出的經濟代價，也是很多家庭不能長期承受的。

    所以很多的父母支持孩子走上藝術的道路，其實是做好了砸鍋賣鐵的準備，如果沒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是會被后續要產生的巨大開支嚇倒的，由此，父母付出如此重大的代價，就轉換成了壓力，直接轉嫁在了學生的身上，走在藝考的道路上，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會滿盤皆輸，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努力就會被毀于一旦，如此，壓力可想而知了。

    在如此重大的代價和壓力之下，有不少的學生在求學的過程中會產生精神障礙，會有各種各樣的精神疾病，有的學生會產生妄想，有的會產生極度的焦慮，然后在現實的種種打擊之下，甚至有可能會放棄生命，所以人家會說，學藝術的人大多都是瘋子，這不是開玩笑的。

    清清現在的情況，就是極度的自我浮力和自我焦慮造成的，她沒有經濟方面的壓力，然而出生于宋家這樣的家庭，家庭帶給他的，是除了經濟之外的另外的一種壓力，而這種壓力對于她來說，比經濟壓力更讓難受百倍。

    “我已經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最后得出的結論就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我要面對的人生，是家族之間的流轉交易，我做的這一切從頭到尾，就像是一場笑話一樣，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想跳出這個圈子帶給我的束縛，可是我突然明白了，我根本就做不到！”宋俊清說著說著，情緒又逐漸開始失控起來，巨大的無力和挫敗感整個籠罩了她，讓她覺得自己對這樣的人生，無能為力。

    夏明瑤認真的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對作曲對藝術充滿熱忱的女孩，說道：“你都沒有嘗試過，怎么會知道自己做不到呢？只是你潛意識對自己不夠自信，你的潛意識里覺得你做不到，可是你并沒有真正嘗試過，你怎么能用你的潛意識來代替那些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實呢？”

    “你不就是我現在的例子嗎？”

    “什么？”夏明瑤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的經歷，你遭遇的一切，在這個家之前之后，現在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不就是在給我示警嗎？你經歷過的這一切，不就是將來的我嗎？我不認為我的能力比你強，那我的結局呢，我的結局會比現在的你更加糟糕，我的原生家庭就是這樣，你知道的，在這座城市，表面上我們享受著所謂人上人的風光，可是有多少背地里指著我們的鼻子，指著我們的脊梁骨，，罵我們是這座城市里最腐朽，最不堪的家族，我沒有你這么開明的父母，也未必可能會遇到像我哥哥這樣的男人作為一生的愛侶，那么然后呢？

    然后我要怎么辦？一個人的力量，和那么大那么腐朽的家族來抗衡嗎？

    我真的辦不到，連你這樣的人都在不停的妥協，都尋求雙方的一種平衡，那么我呢，我會怎樣？5年后10年后，等待著我的，會是什么樣的結局？

    夏明瑤的眉頭蹙在了一處，作為當事人，她不得不承認，清清的話很對，可這絕對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考慮的問題，這一切對她來說還太早太早，她嘆了口氣，說道：“你想的太多，心思也太重，對你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來說這不是什么好事，停止你那些還太過遙遠的思維，那樣只會加重你的心理負擔。”

    “真的，當我想起這一切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無論我怎么努力，等我大學畢業，我還是會被家里人打回原形，就像你啊，有多少人等著把你打回原形，你知道嗎？在我們這樣的家里面過得很辛苦，我覺得辛苦，你也覺得辛苦吧，事實上，你知道嗎？到現在為止你都不算真正保住了你的工作，你知不知道這個家里有多少人我現在還在算計著你，到現在還在盤算著怎么讓你退職，到現在居然還巴不得你就這么安安靜靜的跟其他人一樣做一個花瓶？”

    “你的意思，我還是被算計的那一個了？”夏明瑤的語調忽然輕松了不少，笑著反問道。

    “自然你從頭到尾就是被算計的那一個，只不過我跟我哥沒算計你而已，至于其他人那就不好說了。”宋俊清還是頗為篤定的。

    “其實我也知道，有些人在不遺余力的改造我，但是呢，我的存在，沒有你想象的那么艱難，至少現在是這樣，你二哥現在在外頭花天酒地里樂得清閑，也沒時間找我的麻煩，至于你媽，現在也是我媽了，對我也不算太差。”夏明瑤那自己現在的處境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好像早就是看習慣了的樣子。

    “嗯，這倒真是不算大差，她就是太聽我爸的話，我媽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個很優雅的女人，真的，她很少會去針對別人，你那個時候絕對是個例外，不過光我媽不針對你，可不算萬事大吉呀，他們到現在都在盤算著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讓你從院團里退出來，專心致志的做他們的門面，我一想到我以后也要經歷這樣的生活，我真的是一點想繼續學習的心都沒有了。”宋俊清慢慢平復自己的心情，然而，情緒中仍然帶著一絲憂傷，一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也許也會如此，她就覺得由來的沮喪。

    “你是不是把情況想的太糟糕了？至少現在這一切不是你應該考慮的，更不能因為這個就影響到你的學習啊，你爸你媽問起來我怎么交代？說你是憂慮我的未來，所以才拒絕學習，所以忽上忽下，然后最后可能不及格，連高考都不考了？那你爸你媽不得弄死我？”夏明瑤以玩笑的口吻，笑著問她。

    然后接著說道：“不管他們以什么方式讓我退出院團，我都不可能退的，而且只要我本人不寫辭職報告，我們團里是絕對不會逼我離開的，而且在沒收到我本人的辭職報告之前，我的老師是不會放人的，你不要忘了，我的老師是藝術指導，現在又主管著團里的人事，所有的人員變動都需要經過她的批準，沒有她的批準，根本就離不開，我也不可能主動離開。

    再有，就算我在種種壓力之下寫了辭職報告，上面一樣可以把我的辭職報告打回來，這種程序說快就快說慢就慢，我知道最快的程序是三天之內就批準，可是最慢的程序拖了整整兩年多，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可擔心的，他們沒有辦法從程序上把我逼走，那不就沒什么事兒了嗎？”

    夏明瑤其實并不擔心他們會在程序上使什么壞，因為程序的運行可快可慢，這取決于領導的態度，對于個人的意愿，要是領導想抱你走，程序三天就給你走完，要是領導不想放人，程序拖上一兩年都是有的，畢竟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全盤考慮的，雖說對于那些真正想離開的人來說未免有些不太道德，不過，這種方式還是留下了不少人才的。

    而且，就宋家那點官家資本，手不至于伸的那么長。

    “那如果他們使什么壞，用一些不正當的手段逼你離開呢？如果他們對你的名譽造成損壞呢？如果他們以非常極端的方式匯報你的名譽，然后迫使院團主動放棄你呢？到時候你怎么辦？”宋俊清從來沒有想過這種話，有一天會從自己的嘴里說出來，曾經他也是不知道的，曾經她以為身邊周圍的一切全部都是光明，自從那次知道了綁架的事情之后，她就覺得，周圍真的沒有什么人是簡單的。

    自己可以想象得到的，任何惡毒的不道德的下三濫的手段，他們很有可能全部都做得出來，哪怕他們表面上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出人意料的，夏明瑤攬了攬她的肩，然后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可能的，你要想想，做人做事從來沒有和什么人接觸，就算有矛盾我們也是內部解決，如果真的出現什么大規模的問題，你覺得，娘家會罷手嗎？他們手上也有一定的資源鬧起來，誰的臉上又好看了，再說我現在不僅是夏家的女兒，我現在也是宋家的媳婦兒，要是真像你想的，他們用下三濫的手段傷及我的名譽，豈不是連帶著，把整個宋家的名譽都傷害到了？這種事情可是不劃算的哪？若是真的這樣鬧起來，家里的臉面往哪兒放呀？”

    在結婚之前，兩家可以肆無忌憚的打口水仗，打輿論戰，那是因為，她還沒有正式過門，還不算是真正意義上宋家的媳婦，宋家某些人所做出的一切帶有傷害性的行為，只有可能和她的家庭和個人掛鉤，但是現在，成為了這個家中的一員，如果再要想傷及她的名譽，別人第一反應不會想到她是誰家的女兒，只會想到她是誰家的媳婦兒，對于她個人的名譽傷害的同時也會傷及到整個宋家的名譽。

    對于以商業立足的宋家來說，商譽，是非常重要的無形資產，家族的形象，掌權人的形象，管理層的形象，企業的形象，都無一例外的在切實影響著，企業的運行和這個家族所能夠掌握的資產，但凡是有點腦子，做事之前也一定會權衡利弊，考慮一下后果才會動手。

    “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夏明瑤問道。

    宋俊清吸了一下鼻子，仔細的考慮了一下，說道：“好像是這樣啊！可是”

    “所以呀，我的處境沒有你想的這么危險，你不要整天都為我憂心忡忡，畢竟我是個成年人，有些事情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問題也是我和你哥處理，你就不要操這份心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上課，好好學習，然后把專業課上好，高考的時候，考一個你自己喜歡的專業，至于將來的事情，咱們將來再慢慢做打算嘛，家里人會怎么樣？那是家里人的事情，別的不說，我跟你哥總不至于違背你自己的意愿，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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