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5章 1340、愛是一種詛咒

    接下來的一周，對于唐笑來說，宛如噩夢一般。

    成烈的死訊終于公之于眾，由于出任務的事需要保密，因此對外宣稱意外身亡。

    一周之內，成家舉行了三場葬禮。

    成烽是唐笑眼睜睜在一旁看著他被推進焚化爐的，他身上穿著唐笑給他買的西裝，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看起來只是睡著了。

    但他的軀體很快被大火吞噬，在最后一刻，唐笑想要沖過去拉他出來，被身后的成萌一把抱住。

    人真的太脆弱了。

    唐笑也好，成萌也好，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成烽就那樣輕易的被幾個小混混害死了。

    成家雖然式微，但能量還在，幾個涉案人員全部在最短的時間內收監，劉成城和那幾個小混混全部判了死刑。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那幾個人死一萬次，成烽就能活過來嗎？

    陵園中，成烈、成烽、成母的墓碑挨在一起。

    墓碑上的照片中，成烈與成烽都是年輕英俊、風華正茂的模樣，成母看起來也端莊美麗。

    本來，他們都不該死的。

    可是生命轉瞬即逝，在最后一次與他們見面的時候，又有誰能想得到那就是最后一面呢？

    一周后。

    成父將唐笑、成萌叫回家中。

    唐笑還記得三年前，這里還是熱熱鬧鬧的，而今，偌大的別墅，里面已經空了。

    而成萌與唐笑意外的發現，周媽不知何時與成父坐在一起，舉止親密自然，渾然不似主仆。

    吃飯時，周媽更是直接與成父一起坐在主位。

    成父對此并不隱瞞，對成萌與唐笑宣布：“我已經決定辭去職務，離開華國，你們周阿姨會隨我一道去鷹國……”

    成萌聞言，冷笑道：“爸爸，我媽才剛死，你這么快就……？”

    唐笑也是說不出話來，卻見周媽一貫平和的臉上微微露出一點得色，臉上涂脂抹粉，打扮得比從前更加華貴。

    這讓人哪里肯相信她只是成家的幫傭，說她是成家的當家主母也有人信，只不過，在唐笑眼中，周媽的氣質到底是遠不如婆婆蘇旸的。

    “萌萌，我來了，身體也不好，需要你周阿姨貼身照顧。”

    成父不疾不徐地道。

    成萌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只低頭吃菜。

    唐笑看了成父一眼，如他所說，他確實是老了——老得有些不能看了。

    從前成父總是身子筆挺、精神矍鑠，如今不僅兩鬢斑白，更是身姿佝僂，眼神渾濁，過去那股子精神氣仿佛全被抽空了。

    算了，隨他去吧，老爺子能安度晚年，身邊有個人陪著，到底是好的。

    只是，婆婆蘇旸深愛他一輩子，為了他、為了這個家殫精竭慮，也不知道在生前是否知道身邊最信賴的周媽已經背叛了自己。

    飯后，成父將唐笑單獨叫進書房。

    成父躺在一張太師椅上，抽著雪茄，瞇縫著雙眼，枯瘦的臉容更顯蒼老衰敗。

    “坐吧。”

    成父朝唐笑抬了下下巴。

    唐笑在成父對面的一張紅木凳上坐下，淡淡道：“您有話和我說？”

    “嗯……”

    成父抽了口雪茄，在微黃的落地燈照射下，瞇起眼睛，渾濁的老眼中射出兩道寒光。

    這眼神不由得令唐笑渾身一凜。

    “唐笑啊，唐笑。”

    成父念著她的名字，忽地搖搖頭，哼了一聲：“當初真不該讓你這個禍害進我成家的門……！”

    唐笑一怔，心中霎時浮現無限的憤怒與委屈。

    若是以往，她大概不會當面與公公嗆聲，但現在不同了。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么好怕的？

    “您這話可真好笑，我怎么成禍害了？當年又是我非要進成家的門嗎？”

    她微微擰著眉，十分冷靜地反問道。

    “你不是禍害誰是禍害？”

    成父冷冷地盯著唐笑，那眼神如同鷹隼一般。

    到底是一家之主，縱使蒼老如斯，渾身的氣勢還在。

    “你看看你害死了多少人！自從你進了我成家的門，我成家就氣運衰敗——”

    “這和我有關系嗎？”

    唐笑頂著成父渾身散發出來的壓力，硬著頭皮打斷他的話，“我信因果，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您說我是禍害，我可堅決不能同意——如果沒有我，您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如果沒有我，成烽就不會認識云嬌嗎？如果沒有我，成烈就不會去執行任務嗎？如果沒有我，婆婆就不會生病不會受刺激嗎？”

    她在成父震怒的目光中，緩緩地又說了一句：“如果沒有我，您和周媽就不會背著婆婆——”

    “……閉嘴！”

    成父拿起旁邊茶幾上的煙灰缸朝唐笑砸來。

    唐笑側身一閃，“砰”的一聲，煙灰缸砸到唐笑背后的門上。

    唐笑起身，握了握拳，冷冷地看著成父：“我尊重您，但是您也應該尊重我。畢竟，您還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爺爺，當然，如果您不樂意，我不介意讓這個孩子跟我姓。”

    “你說什么？！”

    成父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我說，我不介意讓肚子里的孩子姓唐。”

    唐笑唇邊緩緩綻出一抹微笑。

    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從不敢開口反駁的唐笑了。

    成烈不在了，不會再有人永遠站在她身后保護她了。

    從現在開始，她要自己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和孩子受任何人的氣。

    哪怕是成烈的父親也不可以！

    “你……你敢改姓試試！！”

    成父怒道。

    眼看他似乎又要拿起什么東西來砸，唐笑退后一步，站在門邊隨時打算開溜的樣子，一面諷刺地笑：“孩子還沒生下來呢，怎么能說是改姓呢？生下來才能決定是姓什么啊，哦，那時候您應該躲在鷹國不敢回來了吧？”

    她當然知道成父為什么那么急著離開華國，他這些年樹敵太多，一旦退休，手上失去權力，只怕馬上會迎來一波反噬。

    因此，她料定成父應該不會輕易回來了。

    而事實也正與她所料不差。

    “唐笑，你給我滾出去！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成家的人！”

    成父手指著唐笑喝道。

    “好的。”

    唐笑沉靜地望著眼前這個蒼老而無力的老人。

    他確實是老了。

    這種蒼老與衰敗，不僅是反映在外表，更是從內里透出來的。

    “您多保重。”

    臨出門時，她望著他輕聲道。

    “……”

    成父眼神復雜，卻再也沒對她說什么。

    唐笑推開門，見成萌站在門外的走廊上，擔憂地望著她。

    “嫂子，你沒事吧？我爸爸他是不是又亂發脾氣了？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

    “沒事的，萌萌。”

    唐笑握住成萌的手，朝她笑了笑：“我沒事，放心。”

    “嫂子……”

    成萌扁了扁嘴，忽然很想哭。

    她年紀尚小，家中遭逢巨變，一時還難以接受。

    平時有葉琛陪著還好，今晚成父說了只她和嫂子過來，她便讓葉琛留在家中獨自回來。

    這一來，又看到周媽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偏偏又無可奈何，心里別提多難受了。

    “乖，想哭就哭吧。”

    唐笑溫柔地摸了摸成萌的臉頰說。

    在她眼里，成萌即便結婚了，也仍然是個需要照顧和保護的小女孩。

    成萌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兩人來到成萌房間，里面的一切都和從前布置的一模一樣，連一絲灰塵也沒有。

    成萌坐在床上淚雨滂沱：“嫂子，我好想我大哥、二哥，我好想我媽……為什么以前我沒有好好珍惜他們？我好后悔啊……要是大哥回來，我什么都聽他的，再也不和他頂嘴了，要是二哥回來，我再也不說他了，再也不欺負他了，要是我媽回來，我一定多陪陪她，再也不惹她生氣了……嗚嗚嗚嗚……”

    唐笑坐在旁邊，摟著成萌的肩膀，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

    她也想哭，但是，卻好像哭不出來了。

    從得知成烈死訊那一刻，到見到成烽的尸體，再到墓園中站在成烈、成烽、婆婆的墓碑前，再到現在……她哭得還少嗎？

    這么多天以來，她在人前人后哭了多少次。

    在人前她總是克制在自己，但仍然有控制不住流淚的時候。

    私底下一個人的時候，就更是哭得停不下來。

    實在是太痛苦了。

    為什么人活著，一定要經歷那么多的悲歡離合？

    有時她哭著哭著，就感覺心痛到難以呼吸，那種極致的痛苦，令她恨不得立即死去。

    她常常在家中看到成烈或是成烽的影子，她明知那是因思念而形成的幻象，也多么希望他們能夠留下來，能夠陪她久一點。

    可是那些幻象總是轉瞬即逝。

    她很想再夢到他們，然而，這些天，她再也沒有在夢里見到他們。

    為什么要對我這么殘忍？

    她想，死掉的人真是落得一身輕松，可是活著的人呢？卻要背負著痛苦活下去。

    要是自私一點，她也想一了百了，馬上去死，這樣又能馬上見到她日夜思念的人，又能從深淵一般的痛苦中解脫，多好啊。

    但她不能啊。

    若是她死了，該以什么面目去面對他們呢？

    有時候她會想，這個世間的愛，真像是一種詛咒。

    她將孤獨的活著，帶著死去的人留下的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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