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像是做了一場夢。

    在夢中，帝辛成為一代雄主，鏟除奸佞，討伐不臣，平定四方叛亂，終成一代雄主。

    而他聞仲，則毫無遺憾地離開這個人士，到冥界繼續高舉王旗討伐四方。

    只可惜，這是他的夢。

    現在的他，正走在前往朝歌的小道上。

    一群馬艱難地行走在泥濘中，有時有幾個陷在泥地里，總要費很大的勁兒才能掙脫出來。不一會兒，所有的馬身上都布滿了泥濘。

    若是一只急行軍，遇到這樣的情況，總會有人幫馬兒解決它的困難。

    只可惜，從這群馬身旁走過的，是和它們一樣掙扎在泥濘中的人們。

    大商的軍隊吃了敗仗。

    屢戰屢敗的敗仗。

    無論是張桂芳、鳳林、王魔、魔家四將，亦或者十天君、趙公明、元宵三姐妹、羽翼仙，全都敗在那群不守規矩的神仙和西岐軍隊手中。

    大商敗了，無論如何不服氣，如何奮起抗爭，總歸是敗了。

    就連兇猛無敵的大商太師聞仲，昔日百戰百勝的驕人戰績，在這群西岐將領面前，敗得一塌糊涂。縱然聞仲心有不甘，但此刻的他，也不過是一個敗軍之將。

    他身旁，像辛環這樣的猛將都沒能活到最后。

    而他這樣的英雄，也到了垂暮之年。

    再向前走，就要越過一座山脈。

    聞仲心想，這次回朝歌，怕是真的要告老了。

    黃飛虎叛變了，比干被挖走了心肝，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了忠良立身的根本。他聞仲，再怎么堅強，也只能走到這一步了。

    他累了，想要歇著了。

    只是，自己該什么時候了解自己呢。

    聞仲心中總有一個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個重復的夢，一個重復中又有許多新趣的夢。就連前方這座山嶺，似乎在夢里都成了他最終的歸宿。仿佛，無論如何，過了這座山嶺，他就會迎來一個結局。

    “這里是哪里？”

    他身旁的鄧忠急忙攙扶著他，最終說道：“太師，這里是絕龍嶺。翻過這座山，很快就到朝歌了。”

    “絕龍嶺？”

    聞仲喃喃自語，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白色的胡須隨著他身子的顫抖在空中飄蕩著，仿佛在反復涂抹著某些既定的命運。

    “太師為何要笑？”鄧忠有些不解，他臉上寫滿了詫異。如今西周追兵隨時都會趕至，他們還沒有擺脫危機，態勢為何要發笑。鄧忠有些疑惑，他忽然想到：莫非，過了和絕龍嶺，就是一片坦途不成？

    他看著聞太師，卻駭然地發現太師的臉上流滿了淚水。

    “太師！”鄧忠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

    聞仲卻依舊在笑著，笑得透徹心扉，似乎是從內心發出的絕望的笑。他看著絕龍嶺，眼前不高的起伏山丘卻成了通天的壁壘。

    無數次命運的剪影里，他都在這個地方見證了自己的終結。

    狂笑了一會兒，聞仲終于站穩了身形。他握緊雙拳，咬著牙，仿佛一頭獅子一般在那里發出絕望地吼叫。

    “我聞仲一輩子為大商效忠，如今卻要在這里見到自己的滅亡。先帝，我聞仲盡力了。”

    他抽出雙锏，翻身騎上墨麒麟，兩個眼睛死死盯著前方。

    似乎，這一次他突然想要徑自沖上去，和命運做一次徹底的決斷。

    他的腦子里，突然浮現起無數次自己在這里身死的場景，有無數次在這里遇見自己的結局。無論身旁有多少人，多一個或少一個，自己最終還是會投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因此死無葬身之地。

    他抬起頭，根本就不用去看，就知道這山上，這四周都已經布滿了西周的軍隊。還有那些闡教的小輩們，也一個個站在那里，似乎在等著自己自投羅。

    聞仲卻不管不顧，徑自沖上前去。

    命？

    哼，他聞仲已經交出去無數次了。

    這一次，再交出去又何妨。

    反正，下一次還會如此。

    只是，在向前沖的時候，他身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一個冷酷的卻熟悉的聲音。

    聞太師，你就這樣抗爭自己的命運？

    聞仲心里一怔，不由自主地想到：“大王？”

    大王那充滿威嚴，冷傲的聲音字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還知道孤乃你的大王，既然如此，我的太師，你準備好和我一起并肩作戰了嗎？”

    聞仲大聲地說：“陛下，老臣還能繼續戰斗。”

    大王卻依舊只是那句。

    “你準備好了么。”

    聞仲有些發愣，不知道大王說的那句話到底啥意思。

    自己沒有準備好么？

    自己不是一直在準備么？

    不是一直在準備著和命運斗爭么。

    難道，自己就這樣子還是沒有準備好？

    自己是誰？要做什么？

    西岐軍隊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那位道貌岸然的云中子，此刻正手拿著一個玻璃樽一般的物件朝自己扔來。

    那玻璃樽上懸浮的九條神龍，正一點點復活過來，烈火開始熊熊燃燒，灼熱的火焰已經纏繞在聞仲的身邊。

    他差一點就要遭受自己的命運。

    然而，真的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嗎？

    聞仲怒吼著，他心中已經開始不畏懼這火焰。下一刻，似乎他意識到了什么。

    火在熊熊燃燒，熱氣在聞仲身邊翻騰。只是，他一點熱量都感受不到了。

    他站在那里，雙手揮舞著雙锏，將一條又一條的神龍擊飛。

    他越戰越勇，渾身散發著無窮的紅色光芒。不知道為何，他眉心的那只眼睛突然張開了，火焰和神龍竟慢慢地縮一點點鉆入到他的眼睛中。

    很快，他的豎眼被充斥了無窮的火焰，又酸又漲，但他兀自睜開著。

    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了。聞仲站在那里，像一個巨人一般俯視著周圍的敵人。

    不知道為何，他漸漸的年輕，歲月侵蝕的皺紋一點點消失，白色的胡須慢慢轉為黑色。他站在那里，站得筆直。豎眼已經變成了一個火焰般的輪廓，眼睛里散發著無窮無盡的神光。

    他就站在那里，仿佛一個巨人。

    吱呀，一扇門打開了，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歡迎回來，孤的聞太師。”

    聞仲毫不猶豫，轉身踏入到這座大門里。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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