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常天浩猶猶豫豫、吞吞吐吐，始終沒明確說法的態度，白麗娟也不惱，如果一說對方就放棄，反而證明班主任確實無能，居然連這點“思想工作”都做不好。她是有備而來，目標就是要拿下，太沒有挑戰性也不行。

    現在這個局面說明她白麗娟的勸說已起到效果，對方發生了動搖，接下去就該趁熱打鐵。

    于是她繼續一如既往的滿面春風，用充滿魅惑的聲音開口：“小常，阿姨和你說心里話：一來你成績很好，高考完全有更好的學校選擇；二來如果你愿意放棄，阿姨也不會讓你白白付出，會給你補償�！�

    聽到“補償”二字，常天浩適時地兩眼放光，輕輕配合說了聲“真的”？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面上半是猶豫半是心動，心里卻想：我今天的演技是不是夠資格報表演系？

    白麗娟心中暗喜：唐愛國到底搞組織人事有經驗，診斷效果很好，把脈準了，對癥下藥就容易，這小鬼已差不多了。

    連忙開口道：“當然是真的，阿姨這么大人了難道還騙你？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阿姨送你一個，祝你將來一帆風順！”

    她想：如果常天浩很容易就打發，那也不必把1萬塊錢拿出來，能省則省嘛。

    常天浩吞吞吐吐道：“這……這個……白阿姨，我知道……唐……唐叔叔是單位領導，他那里有沒有單位淘汰的、不要的二手筆記本……我……比較喜歡玩電腦……”

    這話講的很有分寸：1998年時代的筆記本挺貴，說明他常天浩胃口不小，休想隨便用三瓜兩棗就打發；但又不直接說要一個新筆記本，而是用單位淘汰不要的舊貨，這看上去又不值錢，避免了獅子大開口刺激到對方，畢竟他還不清楚對方的誠意，更不知曉對方到底是打算給胡蘿卜呢還是給大棒呢？

    不管常天浩是多少歲的靈魂，畢竟現在是高三學生，行為不能太出格。

    白麗娟先一愣，隨后一驚：現在的孩子真了不得，讀了高三居然這么狡詐，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商販之子把父母那點市儈全學會了。不過這也說明唐愛國看人果然比自己高明，真要包1000塊紅包只怕還拿不下這小鬼。

    她掩飾的很好，稍微一愣很快就“咯咯”笑起來：“小常，單位確實有電腦，但沒有筆記本。就算是淘汰的東西，那也是國有資產，不能隨便拿出來，給了你，你唐叔叔就要犯錯誤了。”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要了，不要了……”常天浩急得連忙擺手，頭垂得更低。

    “不過阿姨給你準備了禮物，你們馬上要上大學，將來課業會更重，特意給你買了卡西歐計算器。”說罷就掏出一個精裝紙盒子，露出里面一臺卡西歐牌的函數計算器，只不過盒子足有計算器三倍大小，上下夾層、塑料薄膜封裝，一看就是包裝過剩。

    還沒等常天浩反應過來，她又從皮包里掏出個未封口的信封，露出一疊嶄新的百元鈔票，當著常天浩的面親自動手塞到盒子里用硬紙板卡住、蓋好，如果只是拿走計算器、不特意分解盒子還看不到這一萬塊錢——會計出身的白主任干這活還作挺細心。常天浩這才明白為什么對方要用這么大的盒子來裝計算器，原來果真有奧秘。

    白麗娟把盒子推到常天浩面前，低聲道：“小常，只要你簽字放棄，這就是你的。你放心，我誰也不會說，這是咱們倆的秘密，你不是想要個電腦？一萬塊錢可以買個很不錯的新電腦……”

    如果是40歲的常天浩，估計稍微推脫一下就直接收下走人——本來他就想要點好處，但現在他才高三，又是1998年，1萬塊錢確實有點大——比普通工薪階層3個月薪水還多。所以他不敢直接接，反而像看到了一條毒蛇似地跳了起來，一邊后退，一邊“驚恐”道：“白阿姨，太多了，太多了，我不能收，不能收，沒其他事的話我回教室看書了啊……”

    白麗娟在心里罵：“小兔崽子，你要是真不敢收，就把字給我簽掉啊……東西不拿、字不簽，老娘豈不是白折騰了？”

    想是這么想，臉上還是笑意盈盈，眼看常天浩要“拉開門走人”，她快速走過來直接一把拉住常天浩，把盒子硬塞過來：“阿姨和你有緣……聽民康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好朋友送點東西不算什么……來來來，拿著拿著，別客氣，就當阿姨提前送給你考上大學的禮物，你自己去挑個喜歡的電腦吧�！�

    為辦成事，白麗娟也不管了，只把話拼命砸過去，什么有緣，什么最好的朋友，什么送禮物，全是瞎扯淡！

    一個想開門，一個不給開，一個不要拿，一個要硬塞，常天浩來來回回“掙扎”了三次，見火候差不多了，再下去白麗娟可能會翻臉，便小心翼翼道：“我……我真的可以拿？”

    白麗娟本來確實想發火了，一聽這話，知道有戲，連聲道：“拿著拿著，我和你唐叔叔不是外人，唐叔叔和你家原來認識，你不知道而已。你爸原來在西山化工廠當車間副主任，你媽媽承包開店，你爺爺是錢塘煙廠的退休老黨員……”

    她巴拉巴拉了一陣，將剛才唐愛國的話重復了一遍，聽的常天浩目瞪口呆：還有這操作？這糖衣炮彈打得也忒準了。

    于是就很為難地說道：“那……那……既然這樣，我就先拿了啊……回頭我和家里說，如果他們覺得不合適，我再請我爸給唐叔叔送去，他們畢竟認識�！�

    “不用不用，你拿著就好……”白麗娟趕緊把盒子塞給常天浩。

    后者很識相，主動道：“既然唐叔叔是我爸朋友，阿姨也這么說，民康又想這個名額，那就讓給他吧，我自己考算了，讓他如愿以償也好�！�

    “謝謝謝謝！”白麗娟深怕夜長夢多，直接把保送表格遞過來，常天浩刷刷刷地在放棄欄里寫下自己名字并勾選了“希望報考其他學�！钡睦碛�，然后朝白麗娟一鞠躬：“謝謝阿姨，謝謝唐叔叔�！�

    “應該的，應該的，暑假有空多來玩啊……”

    走出門外沒多少路，常天浩發現班主任居然一直在教室外坐著，人雖然坐著，目光始終關注著辦公室。他吸了口氣，迅速轉換了表情，快速走過去并用苦大仇深且不太情愿的樣子對班主任道：“阿Sir，白阿姨和我聊了很多，還送我一個卡西歐計算器，我想了想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北外那個保送我就放棄了。”

    之所以這樣說是不想讓班主任知道他拿了這一萬塊錢，同時他認為唐家應該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否則為什么剛才談話不讓班主任旁聽？之所以故意把計算器拿來說事，無疑顯得他“光明磊落”。

    班主任之前就注意到這個卡西歐計算器盒子，當下不以為意，只笑容可掬地點點頭：“也好也好，你認真考，我覺得能考個很不錯的學校，絕不會比北外差，還能自己挑專業，多好！”

    卡西歐計算器不算什么太貴重的東西，班主任確實沒多想，他從常天浩剛才不太高興的表情來看，認為對方應該受到了唐家的壓力：白麗娟的官職無所謂，組織部副部長的官卻不小，可能還給常天浩許愿說將來大學畢業回來照顧他的話……他想了不少，做夢也想不到堂堂唐部長居然會拿1萬塊錢“賄賂”這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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