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霖霖左手提著一袋肉食和菜，右手抓著一個小袋子，攥地緊緊的，那里面裝著二十枚銀幣。

    這些都是肯偷偷給她留的。

    打開房門，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笛霖霖走進(jìn)了浴室，不一會兒，浴室里傳出少女的哭聲，聲音不大，斷斷續(xù)續(xù)地，不時夾雜一句充滿歉意的“對不起”。

    過了很久，笛霖霖雙眼通紅地從浴室里走出，似乎還沒哭夠，她又抽噎了一下。

    默默走到柜子前，把柜子打開，里面有個袋子，裝了五六根面包長條，那是她給那個少年準(zhǔn)備的，不過他再也吃不到了。

    笛霖霖輕咬嘴唇，差點(diǎn)又哭出來，趕緊把柜子合上，過了好一會兒，整理好情緒，她飛快地打開柜子，抽出一根面包后，快速把它合上。

    笛霖霖不敢看桌子上的錢和食物，仿佛那是她用少年的命換來的。

    她心底，有很強(qiáng)的負(fù)罪感。

    吃著自己買來的面包，笛霖霖心里好受了些，坐在床上，趴在窗臺，一邊吃著面包，一邊看向遠(yuǎn)處那座躺在大地上的巨大雕像。

    昨天，它還在那兒站著呢！

    “昨天，你還在那兒躺著呢。”笛霖霖吃完面包，想起了那個自從自己見到他就一直躺著的少年，低聲道。

    拍掉手上的面包屑，笛霖霖走下床，拿出兩根面包放在桌子上，隨后又從廚房拿出番茄醬，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想好該怎么寫。

    她還不知道那個少年的名字呢！

    想起自己取笑過他是頭豬，可猶豫了很久，還是覺得用豬來稱呼死者似乎不太尊重。

    “唔，你只跟我說過一個嗯字，平常沒吃飽又總是哼哼，就叫你嗯哼吧！”

    笛霖霖一拍腦門，擅自決定了少年的名字，用番茄醬在面包上寫下“嗯哼之靈位”。

    隨后把“靈位”插在碗里，用另一個面包卡住位置，寫上“祭品”二字，看著歪歪扭扭的“靈位，”笛霖霖恭敬地鞠了一躬，認(rèn)真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最多也就是見死不救，你要恨可別恨我，就算恨我，好歹我還救了你一命呢，千萬別找我索命哦。”

    隨后，笛霖霖把衣服一脫，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很久，才沉沉睡去。

    今天對她來說，打擊太大了。

    一直照顧著的少年死了，自己好不容易掀起一點(diǎn)波瀾的生活再度回歸平靜，對她來說或許不是壞事，少年就這樣被埋在下面，就沒有人知道自己救他的事了。

    可笛霖霖還是很傷心。

    就算他真是一頭豬，養(yǎng)一個月也有感情了，畢竟他還會“哼哼”呢。

    少女沉沉睡去，接下來工作區(qū)放假，她能有好幾天的功夫來平靜自己的心情，一切，都會好的。少女堅信著。

    不過當(dāng)她被吵醒時，她開始不信了……

    本來正在睡夢中的笛霖霖猛地睜開眼，坐起身，看到一個全身臟乎乎，頭發(fā)幾乎快到腰部的少年正坐在桌子前，吃著自己擺給“嗯哼”的祭品！

    這那兒還能忍！

    笛霖霖裹緊自己的小被子，靠在墻角，結(jié)結(jié)巴巴道：“大哥，還有……一根呢，拿上出去吃吧，我沒財也沒色的……”

    少年似乎被她的話氣的噎住了，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水杯扔向她。

    笛霖霖手忙腳亂地接住，定睛一看，這不是自己落在洞**的杯子嗎？

    看著少年拍打著自己的胸部，一副痛苦的樣子，笛霖霖剛想起身幫他倒水，卻停下了動作。

    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覺呢，可沒穿衣服！

    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笛霖霖臉色一沉，把水杯扔過去，“廚房里，自己找。”

    少年趕緊沖進(jìn)廁所，然后沖出來跑進(jìn)浴室，然后又走出來進(jìn)入書房，最后爬出來，臉色漲紅，死死盯著笛霖霖。

    得，沒被炸藥炸死，看樣子要被面包噎死！

    笛霖霖把床單往身上一裹，拿過茶杯走進(jìn)廚房，把裝滿水的茶杯放在他面前。

    少年抓住茶杯大口喝了起來。

    看到少年臉色好了不少，笛霖霖沉著臉，指著門口：“出去！”

    笛霖霖好笑地看著少年臉上表情晴轉(zhuǎn)陰，無奈道：“本姑娘要換衣服，你要看啊！”

    少年搖頭，輕輕走了出去，幫她把門關(guān)上。

    穿上衣服后，笛霖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想了想，又給他也倒了一杯，“好了，進(jìn)來吧。”

    少年走了進(jìn)來，笛霖霖瞥了眼他臟乎乎的身子，奇怪的是他的衣服雖然也很臟，不過卻沒什么破損。

    少女端起茶，緩緩地飲下一口。

    “嗯哼是誰？”

    少年坐了下來，開口問道。

    “噗——”

    笛霖霖尷尬地看向一邊，“我養(yǎng)的一頭豬，死了，我給他立的靈位。”

    不以為意地抹了把臉上的水，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開口道：“我想擦下臉。”

    “浴室！”

    笛霖霖紅著耳朵道。

    擦干少女吐在自己臉上的茶水，少年坐在椅子上，抓起另一塊面包，把帶著番茄醬的面包皮撕了下來。

    “別浪費(fèi)糧食啊！”笛霖霖伸出手，少年愣了一下，把面包皮放在她手上，把面包皮帶著番茄醬丟入口中，問道：“你不喜歡番茄醬？”

    少年搖了搖頭，咬下一口面包，咽下之后，輕聲道：“味道，不對。”

    “嗯？”笛霖霖懷疑地俯下身子，從他手上撕下一塊面包，咀嚼著，怎么也沒嘗出有那里不對，“怎么不對，之前一直給你喂的這個！”

    “好像……”少年猶豫著，不確定道：“少了一種味道。”

    鼻子嗅了嗅，聞到少女特有的幽香，道：“你身上的味道和那個味道很像。”

    笛霖霖臉色漲紅，抓起面包扔他臉上，嬌嗔道：“去死啦你！”

    少年接住面包，似乎猜到了之前一直吃的面包上的味道是怎么來的，有些尷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笛霖霖冷哼一聲，不再理他。

    兩人沉默著，少年靜靜地把面包吃完，隨后便走進(jìn)浴室，開始洗澡。

    嘿！還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更過分的是，這貨一邊洗，一邊哼著小曲兒。

    沒有歌詞，只有調(diào)子，笛霖霖雖然沒有聽過，卻覺得挺好聽的。

    許久之后，水聲終于停了，少年走出了浴室。

    黑色的短發(fā)，劍眉下是一雙妖異的黑色眸子，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緊抿，身上那套銀色的衣服也煥然一新，一點(diǎn)都看不出剛才他那邋遢的模樣。

    “你的頭發(fā)……怎么突然長了那么多。”笛霖霖想起剛才少年長發(fā)及腰的模樣，打開浴室門，沒有看到里面有頭發(fā)，疑惑道：“現(xiàn)在又這么短？”

    “而且，就連臉都變了？”

    少年開口，替她問出了這個問題。

    笛霖霖心里一緊，緩緩靠近門口，咬牙道：“你騙我！你是惡魔！”

    看著少女害怕地想要逃跑的樣子，少年不敢再逗她，笑道：“誰跟你說我是惡魔的。”

    “變換外表，這難道不是惡魔能力嗎？”

    一切無法用常識解釋的問題，都可以歸結(jié)為魔法。

    而連魔法都無法解釋的東西，只會被歸為惡魔能力！

    只有惡魔，才會擁有的，特殊的能力！

    “惡魔……”少年拍了拍椅子，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如果我是惡魔的話，早就從洞穴出去了，和他們是同類的話，那些巡邏的惡魔也不會太為難我吧？”

    是哦。

    笛霖霖松了口氣，仍是不敢過去，緊張地看著他。

    “惡魔，和能力，并不是共生關(guān)系。”少年思量了會兒，似乎在醞釀措辭，道：“惡魔都有各種各樣的能力，但是擁有能力的能力者，不一定就是惡魔，比如——我！”

    看到少女仍是不相信，少年繼續(xù)道：“根據(jù)資質(zhì)或其他方面不同，每個能力者和惡魔，在沒有特殊的情況下，最多擁有三種能力，像藍(lán)翎那樣的，不在此列。”

    “藍(lán)翎？至尊藍(lán)翎？”笛霖霖問道。

    “至尊……”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肯定了她的問題。

    看到少年確實沒有惡意，而且自己畢竟救過他，笛霖霖壯著膽子坐了過去，認(rèn)真的看著少年，明亮眸子中的神采無比堅定：“我這輩子，最痛恨兩種人，第一就是惡魔，第二就是騙我的人，如果你在騙我，趁現(xiàn)在自己走吧，我無權(quán)無勢的，沒什么值得你這樣的人物惦記！”

    “還有色呢。”

    少年溫柔提醒道。

    笛霖霖像是被驚嚇到的貓，猛地站起，沖到床邊，從床下抽出一把小刀，直接朝自己臉上劃去。

    “喂！”這樣的情況實在讓少年始料未及，來不及阻止她。

    鮮血順著刀鋒滑落，從左臉經(jīng)過鼻梁到右臉，一道長長的傷口出現(xiàn)在笛霖霖臉上，正淌著血。

    指著門外，少女另一只手捂著臉，不讓自己哭出聲，大聲道：“色沒了！給我滾出去！”

    “我……我只是開玩笑的……”少年驚恐地看著這一切，想要上去幫她止住血。

    “滾！”

    笛霖霖再次大喊，眼中滿是恨意。

    少年愣在原地，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上前幾步，這個無助卻又倔強(qiáng)的小姑娘極有可能自殺。

    “對不起，我會幫你治好的！”少年臉上滿是愧疚，轉(zhuǎn)身，走向門外。

    “滾啊！別讓我再看到你！”

    笛霖霖把柜子里裝著面包的袋子扔過去，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少年接住袋子，臉色復(fù)雜，即使這樣，她還怕自己會挨餓嗎？

    這個蠢丫頭！

    關(guān)上門，少年蹲在門口，靜靜地聽著屋里女孩兒的哭聲。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女孩兒輕輕的吸氣聲。

    “好……好疼啊……”

    手里的面包被攥成一團(tuán)，少年低下頭，滿是愧疚和心疼。

    “對不起……”

    門內(nèi)，笛霖霖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流淚，靜靜地給自己擦著藥，上好藥后，自己弄了根繃帶從鼻梁上纏繞過去，遮住那道傷口。

    這個過程中，她數(shù)次抽氣，差點(diǎn)忍不住哭出來。

    回頭把小刀放在床底，笛霖霖仰面躺在床上，防止碰到傷口。

    那把小刀，她本來防止那些惡魔欺負(fù)自己的，真到了那時候，她寧愿自盡！

    只是沒想到，最后是因為他而用的。

    “當(dāng)初，就不該救你，把你當(dāng)成尸體拖出去，哪兒有這么多事！”

    笛霖霖恨聲道，卻不敢有太大的臉部動作，一旦扯到傷口，那強(qiáng)烈的疼痛感就能讓她流下眼淚。

    一直到后半夜，少女這才靜靜睡去。

    少年走到窗外，借著月色看到熟睡的笛霖霖，沉默著跨出一步。

    竟然直接穿過墻壁走進(jìn)屋內(nèi)！

    躡手躡腳地走到她床邊，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音，少年口中輕聲唱著洗澡時哼的小曲兒，雙手輕輕托起少女的頭。

    不知是歌謠的原因，還是少年動作實在輕柔，笛霖霖并沒有醒過來。

    將繃帶解開，看到那道恐怖的傷口，少年不忍心地把頭扭向一旁。

    這樣美麗的臉龐上，不應(yīng)該有這樣的傷口。

    伸出右手，手上泛起淡青色的光芒，手掌中心閃動著一個奇怪的符號，隨著手掌從笛霖霖臉上劃過，那道恐怖的傷口隨之消失不見。

    少年把她放在床上，準(zhǔn)備離去。

    他的存在，似乎只能帶給這個女孩兒不幸。

    忽然，屋內(nèi)的燈全部亮起，少年驚訝地看著這一切，不敢置信地回頭。

    少女身體前傾，雙手撐在床上，一臉怒氣。

    “我……我這就滾……”少年支支吾吾道。

    “你……”摸著原本應(yīng)該有著一道傷口的臉頰，笛霖霖低著頭，低聲道：“真的不是惡魔嗎？”

    “不是！”少年立馬回答道。

    笛霖霖按下開關(guān)，屋內(nèi)再次陷入黑暗，少女紅著臉，高聲道：“那！以后不許騙我，我不想你成為我討厭的人！”

    笛霖霖揉著臉，委屈道：“剛才……真的很疼……”

    “我，絕對不會騙你。”

    月光透過窗口落入屋內(nèi)，站在月光下的少年，對在陰影里床上的少女，認(rèn)真許下了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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