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提起英雄,卡多臉上的神采都興奮異常,或許在這個中年胖子心中,那個少年時的夢一直沒有死去,只是深深地埋入了心里。
辛薇薇沒有打斷他的回憶,安靜地傾聽著他訴說著他的過去。
一個曾經想成為英雄的中年胖子的過去!
“我自認我為戰爭做出的貢獻不比那些英雄低,或者說……我們這些奔波于后方的人員,難道就不值得后世的人敬仰了嗎?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我和紅玫瑰的首領赫爾莉婭,曾一起在戰爭結束后向大帝請求,為我們這些負責后勤的人也建立英雄石碑,大帝雖然沒有拒絕我們,卻也一直沒有同意這件事,無奈之下,我們只能放棄,或者說……赫爾莉婭只能放棄。
為了帝國!為了戰爭!奉獻了全部青春的我,居然連一塊英雄石碑都無法得到,我徹底憤怒了。
大帝太好大喜功了,他不允許我們得到英雄石碑,可他自己卻借著火羅國的英雄們,宣揚自己的偉大,建造各種沒有用途的東西來透支國家的生命,遲早有一天,他會被這個國家反噬的!
而我,也不再甘心屈服于命運,我要為了自己,為了帝國賭上一賭!
那時戰爭剛結束,數量龐大的魔裔族群無法安置,羅林正在前線安撫著那些隨時都有可能暴亂的魔裔。
我向大帝提議驅逐他們,大帝同意了,然后魔裔們便發生了暴亂,羅林為了鎮壓他們,一直沒有時間返回帝國。
在這期間,我曾多次返回血晶鎮,對哈莉表白我的心意,可她一直不肯接受我,我知道她在等,等那個還沒從戰場上歸來的羅林。
等到魔裔安定下來,羅林終于返回了帝國,可他又不得不負責與魔裔們的交流他和阿鈞是好友,只有他的話,阿鈞才能相信。
他短時間內沒有時間返回血晶鎮,于是我向大帝請求,求他把哈莉許配給我,并用我那些年為帝國所做的一切,換來了這封密旨和大帝的承諾。
因為英雄石碑的事,大帝一直覺得對我有虧欠,我主動提出這個要求,反而讓他良心上好過了不少。
在某次羅林外出和魔裔們交涉的時候,我和大帝一起南下巡游,在血晶鎮里,我再次向哈莉表白心意,不出我所料,她又一次拒絕了我。
于是,在那天夜里,我一個人走進了她的房間,那時候她正在睡覺……”
卡多抬頭看向她,嘆氣道:“所以,才有了你們。”
“你對母親……怪不得,怪不得羅林叔叔經常躲在窗后偷偷看母親。”
接收到的信息太過復雜,就連辛薇薇都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他,如果沒有他,自己和辛銘不可能出生在這個世界,可……
直到今天辛薇薇才知道,原來母親和羅林叔叔曾是情侶,那自己和辛銘的降世……
那個性格和善,溫柔待人的母親,在無人的時候究竟會是怎樣悲傷的神情。
想到這里,辛薇薇心中對卡多的恨意愈發強烈,她的家人從始至終都只有母親和辛銘兩個人,她不允許他們兩人遭受任何苦難與折磨,可面前這個讓自己降生的胖子,不僅傷害了母親,還逼瘋了辛銘!
看著恨意寫滿臉上的辛薇薇,卡多笑容苦澀,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即使告訴你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對我也不會有任何感情存在,辛銘和你不同,他性格太過……和善,知道了真相的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我和他的母親,而徹底崩潰,甚至沒有給我任何補救的時間。
總之,在羅林安置好一切,返回家鄉的那天,我和哈莉結婚了,大帝對我的所作所為保持沉默,或許在他看來,如日中天的羅林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地位,需要我來制衡一下他。
哈莉雖然和我結婚,但我知道,我不在她的心里,我想把她帶回帝都,但她不愿意離開那個小鎮,對她心懷愧疚的我并沒有勉強她。
畢竟,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一個人生活了。
我沒體會過親情,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你們付出,我只能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東西留給你和辛銘,等到你們成年,我把帝國交給你們,那時候我再帶著這個秘密死去,這個計劃很完美,完美到無論是羅林還是庫森,他們都沒有發現所謂的王室血脈,其實是我自己的子女。
如果事情一直按照我的計劃發展下去的話,結果應該就是這樣,但……發生了一個變故。”
卡多扭頭看向窗外,柔聲道:“阿鈞的女兒找到了我,在和她相處的這段時間,我好像了解了什么是親情……我后悔了,我不甘心就這么背著一個奸臣的名號死去,不甘心從頭到尾你和辛銘都不知道我才是你們的父親。
所以,在御花園中,我對他說出了一切。”
卡多抬起頭,重重地嘆了口氣,道:“這就是全部的一切,就連庫森都不知道的一切。我來找你就是為了把這些告訴你,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彌補以前我對你們的虧欠……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親情,更不知道該如何付出,但現在,我知道了!
我的意思是,你按照原本計劃登基為王,有我輔佐你,你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徹底掌控這個國家,順便……我也想找回以前被我忽略的親情。”
“那你應該早些說出一切,而不是等到辛銘被那些事逼得神經緊繃的時候對他說……”辛薇薇搖了搖頭,面色復雜道:“事到如今,你我都無法回頭了。”
“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無論我做得多過分,可我都是為了你們!一直忽略你們是我的不對,可我也是想讓你們過的更好!哈莉的事我是很后悔,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能做的只有補救!辛銘也已經瘋了,但他并不是不可以恢復!
我們父女,就只能敵對?”
盡管辛薇薇一直不肯退讓,可卡多始終沒有去逼迫她同意自己的請求,如今的局面,自己有焚霸天和竹璃兒幫忙,真要強來的話,勝算絕對不小。
如果是以前的他絕對不會浪費這些廢話去征求她的意見,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那個只手遮天的權臣,只是一個想彌補自己過失的父親。
一個,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何為親情的父親。
這個明明處于優勢的胖子,低聲下氣地祈求自己原諒他,可辛薇薇卻只是冷笑,笑他明明官海浮沉半生卻如此天真,笑他時至今日才想到要來彌補過錯,笑……笑自己竟然還會為了他心疼!
“好啊,我可以原諒你,也可以忘掉過去的一切和你從新開始相處,像一對正常的父女那樣相處。”辛薇薇抬起頭,笑意盎然。
“真的?”
卡多站起身,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走向辛薇薇,顫聲道:“你真的……愿意原諒我?”
辛薇薇點頭,看著近在咫尺,渾身顫抖的卡多,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冷,“如果你能讓辛銘恢復如常,能讓母親不再傷心的話,我當然可以原諒你。”
卡多停下腳步,緩緩放下了張開懷抱的雙手,目光充滿悲傷。
他已經很久沒哭了,可他現在很想大哭一場。
當年的自己沒有體會過親情,也不知道什么是親情,只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的子女。
費盡心機,瞞過羅林和庫森,自己將整個帝國納入懷中,只要自己按照原本的計劃死去,沒有人會懷疑他們是自己的子女。
在一向只看重結果的自己眼中,他們是否知道自己是他們的親生父親并不重要,重要是結果!
可當自己和那個可愛的侄女接觸久了之后,自己才知道真正的親情并不是自己認為的那樣,他后悔了!
他想活下去,他想彌補以前被自己忽略的親人,可到頭來也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
當年自己不在乎他們的感受,如今的他們又怎么會在乎自己的感受?
這就是報應嗎?卡多問自己。
“可……我明明是在乎你們的,為什么事情會發生到今天這個局面……”
卡多崩潰地癱坐在地,嚎啕大哭,他不明白從始至終都是為了他們而努力的自己,為什么會親手把他們推到自己的對立面。
就因為……自己是個不懂何為親情的孤兒嗎?
就因為自己是一個和朋友分道揚鑣的人嗎?
就因為自己是一個得到了心愛的姑娘卻沒有得到愛情的人嗎?
親情、愛情、友情,卡多曾以為自己全部都有,可到頭來竟是一個都沒有抓住!
我這一生,竟是如此可悲……
就在他徹底崩潰的時候,一張手帕輕撫在他臉上,幫他擦去淚水。
卡多一愣,隨后抬起頭,看著蹲下身幫自己擦淚的女兒,激動地想要說些什么,可隨之而來的,便是腹部灼心的疼痛!
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腹部,而握著匕首的人,正是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兒!
辛薇薇低著頭,卡多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所說的話,卻讓卡多的心越來越涼。
“為了母親也好,為了辛銘也罷,甚至是為了這個帝國,請你去死吧,父親。”
父親,這個陌生的詞匯是卡多頭一次從辛薇薇口中聽到。
盡管腹部傳來的疼痛是那么強烈,可是他卻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
他伸出手,握住了匕首上的手,將匕首一分分推進自己體內。
“薇薇,你應該直接插中我的心臟,記住,以后不能再心軟!”
這個在官海沉浮半生的男人,握著辛薇薇的手,低吼道。
“即使插中了并不致命的地方,也要狠狠地貫穿它!讓敵人徹底沒有反撲之力!”
辛薇薇抬起頭,滿臉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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