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時,竹璃兒曾不止一次問阿陌,為什么母親不在自己身邊?為什么老頭兒不疼愛自己?
早已懂事的阿陌對于她的問題向來避而不答。
直到多年后自己長大,才從晨姨他們口中得知了一些模糊的線索。
母親是在生下自己的那天死的!
父親性格大變也是在那一天!
自己的生日,是母親的祭日!
怪不得老頭兒從不給自己過生日,怪不得他很少與自己單獨相處,怪不得他對自己的胡鬧一直放任!
怪自己長得太像母親,怪自己出生于母親的死的那天,怪母親因生下自己而死,所以他才不敢給予自己太多關心!
自己悲慘的童年經歷,甚至影響了自己一生,如果不是因為大離的教導,就連竹璃兒都不敢想象自己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她一直想搞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漠都中知情的人全都對這件事語焉不詳,不肯告訴自己。
而就在今天,所有的迷霧都被驅散,事實的真相擺在自己面前,竹璃兒頭一次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罪魁禍首。
因為他,魔裔被驅逐。
因為他,母親才會死。
因為他,父親性格大變。
可……他明明是頭一個讓自己感受到親情的人……
就連老頭兒都沒有給予自己的親情……
魔裔少女面色復雜,槍尖直指卡多!
焚霸天緩緩走到兩人之間,擋住了少女的視線,“你若殺他,就先殺我。”
卡多伸出手,把焚霸天推到一旁,搖頭道:“你不必再參與進來了,這是我欠下的債,現在是我還債的時候了。”
正視憤怒地渾身輕顫的少女,卡多柔聲道:“知道嗎,原本我是打算在一切辦妥后,主動為帝國死去的,可是遇到你之后,不知道是因為內心的愧疚,還是因為我年紀大了,心腸軟了,總之,在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我很開心,也是頭一次體會到被人發自內心關懷的感覺。
是你讓我知道了何為親情,所以我才會在這一大把年紀之際,又折騰出這一場鬧劇……”
“我欠阿鈞,欠雨桐,欠阿林,欠哈莉,欠薇薇,欠辛銘……我欠債太多,早已無法還清,事到如今,我唯一不欠的就是這個國家!”
卡多張開雙臂,面向竹璃兒,大聲道:“只要我死在這里,新的君王就可以繼續讓這個帝國運轉下去,動手吧,事到如今我已沒有什么遺憾了。”
話音剛落,湛藍光輝乍現,羅林張開手掌抓向卡多的后背。
沒有人知道當初他見到哈莉結婚時是什么樣的心情,也沒有人知道這十多年他是怎么一個人在血晶鎮過的,可他的恨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察覺到。
摯友竹鈞被他驅逐,魔裔被他趕到人類對立面,就連自己心愛的姑娘都被他奪走!
誰能不恨!怎能不恨!
看到羅林有所動作,竹璃兒目光一凝,提槍前沖!
前方赤紅,后方湛藍,站在中間張開懷抱迎接死亡的卡多,嘴角緩緩勾起。
這樣死去,雖然不是最好的結局,但也并不算壞。
眼前依稀浮現當初自己和阿鈞他們三個一起走出小鎮的場景,卡多失神般喃喃道:“若是當年,我沒有進入廟堂,而是去了沙場,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惜,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啪!啪!
兩聲劇烈的聲音響起,卡多回過神,發現他們兩個并沒有擊中自己。
一個渾身燃燒著火焰斗氣的男人,左手擋住羅林,右手攔住長槍,猛地一聲低喝,將兩人丟飛出去!
站在城墻上的竹陌看到妹妹被擊飛,提起長槍就想下去幫他,卻被堪坦翰攔住了。
“這是他們國家的家事,我們不要參與。”
竹陌目光兇狠地瞪向卡多,雙拳緩緩握緊,卻終究沒有違背堪坦翰的話。
這個仇,還是讓妹妹親自來報吧,她心中多年的積怨,需要一個宣泄口。
想到這里,竹陌點了點頭,朝身旁一臉擔憂的若琳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我還沒那么脆弱。”
若琳皺起眉頭,沒有多說什么,熟悉騎士性格的她,知道他此刻的內心肯定不會像表面這么平靜。
任誰看到害死自己母親的人就在眼前,都不可能平靜的下來吧。
看著站在卡多面前,將兩人擊飛的焚霸天,葉東離皺眉道:“就算他是個英雄,可早前與我們戰斗已經受了傷,又和娜塔莎打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攔得住羅林和竹璃兒?”
林夜雪看向一旁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的林毅,低嘆道:“有些事,可以權衡利弊,有些事,卻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
葉東離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事情發展的這么順利,簡直出乎他的意料,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動手,羅林和竹璃兒就要親手殺了他,可……
注意到竹璃兒臉上復雜的表情,葉東離久久無言。
她……真的想殺了他嗎?明明不久之前她還拼盡全力在保護他。
女騎士認真的神態似乎還在眼前,可轉眼間她就要對卡多出手,真的殺了他的那一刻,她肯定會崩潰的吧……
羅林站起身,怒聲道:“讓開!當年你擅自從前線脫離的罪我還沒找你算,別自找不痛快!”
焚霸天面色一黯,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因為你,聯軍損失慘重,你這個逃兵居然還敢插手火羅王國的事……”
羅林怒極反笑,大聲道:“好!今天我就替那些死去的兄弟們宰了你!”
漆黑的火焰如煙霧般從焚霸天身上升起,那如夢如幻的飄渺煙霧,靜靜地灼燒著焚霸天的皮膚,暴虐的氣息從他身上蕩漾開來。
“逃兵?或許吧,但當年如果我繼續待在聯軍里,我現在的稱號或許就不是逃兵而是叛徒了!”
焚霸天一把扯碎衣衫,胸膛上觸目驚心的灼傷痕跡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那樣嚴重的傷勢下,他居然還能同時擋下兩人的攻擊,簡直匪夷所思。
“看到了嗎,這種帶來災難,能吞噬宿主理智的火焰!如果當年我不從前線撤退,聯軍就不是被惡魔攻破,而是被我攻破了!”
卡多臉色一變,大聲道:“你瘋了?主動引燃災厄之炎,你會被它吞噬的!”
焚霸天嘆了口氣,輕聲道:“我早就扛不住這火焰的焚燒了,今天一場戰斗接著一場,封印已經松動了,如果我獨自離去,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在此之前,我要問你一件事!”
焚霸天轉過身,漆黑的火焰如煙霧般在空氣中飄搖,他正色道:“你是否真的甘心被他們殺死,如果不愿,我可保你一次!”
常年被焚霸天保護的卡多,自然知道他所言非虛,災厄之炎狀態下的他,實力未必會比羅林差,這也是他留給自己最后的王牌,可是,自己已經不打算用這張底牌了。
“死在這里,對我來說是解脫。”卡多回過頭,看向身后的英雄廣場,“也是榮耀!”
“好!黃泉路上,我陪著你!”
漆黑的火焰忽然消散,焚霸天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大聲道:“我已經是一個逃兵了,但我不想再去做一個瘋子!
我無法自殺,卡多當年救了我和我女兒的命,這么多年為他做事,報了他對我女兒的恩情,今天陪他共赴黃泉,算是報了他對我的恩情!
如果你們不想以后大陸上有一個英雄級別的瘋子的話,在這里殺死我吧!”
羅林瞪大了眼睛,當年焚霸天擅自脫離聯軍,他雖然生氣,卻也覺得那并不是焚霸天的做事風格,認為焚霸天肯定有別的苦衷,也正因為如此,這么多年來他才一直沒有找焚霸天的麻煩,可他怎么也沒想到焚霸天居然是因為惹上了災厄之炎才會主動避開聯軍。
這樣一個英雄,卻背負“逃兵”之名,并且從來沒有對那些辱罵他的人給予反擊……
越是強者,越是在乎名聲,羅林無法想象,他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態度過了這么久時光,卻依舊不為自己正名。
羅林的手握緊又松開,他實在無法對焚霸天出手,哪怕他當年好心辦壞事,可他畢竟不是有意的。
這樣的一個人,自己真的能殺嗎?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赤紅身影倒拖長槍沖向焚霸天。
看到金發少女沖向自己,焚霸天坦然張開雙臂,迎接自己的死亡。
葉東離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快速朝竹璃兒沖去。
寸步!
葉東離的身體突然出現在竹璃兒身旁,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竹璃兒為之一愣,手中的長槍也跟著放松了力道。
葉東離卻顧不得解釋那么多,一掌把長槍拍開,另一掌封印山砸在焚霸天胸膛之上。
“你想害她嗎?”
葉東離憤怒地看著一臉驚訝的焚霸天。
“原來你知道……可不該由你來殺我啊……”
又是一掌兇猛落下,徹底斷絕焚霸天的生機,葉東離臉色陰沉,站在原地,左手悄悄負于背后。
一絲漆黑如煙霧般的火焰,透過臂鎧,沁入他肌膚之中。
災厄之炎,殺死宿主之人,即為新宿主!
被災厄之炎選為宿主,將永生與災厄為伴,受火焰侵襲,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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