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孫家三兄弟從來沒心甘情愿過,一開始給方凱干活也僅僅是被逼迫外再加心里忐忑不安,不得不干,如今慶尚港完成的七七八八,孫和斗自然也要問個清楚明白才能放下心來,所以這才來找方凱。
方凱就在臨時住下的地方招待了孫和斗,這個地方前一天還是大靜縣縣令衙門,現在已經被方凱臨時征用。
“學生孫和斗參見方頭領!”
孫和斗被帶進了客廳,客廳里沒人,只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中間,想來這次來的目的方凱了,這讓孫和斗難免有些約束,畢竟自己先下雖然不再是階下之囚了,可身份也不尷不尬。
至于這稱呼,那也是孫家三兄弟在慶尚港商量了一陣子給拿出來的,方凱沒有官職在身,聽說當初還在山東造過朝廷的反鬧過事,孫和斗才學高性子也傲,如果不是為了三兄弟和老父的性命著想,他還不知道孫元化已經被關進了崇禎的水牢里,等著被處斬,只以為自己的老父和自己三兄弟一樣被囚禁了,總之是說什么都不會幫方凱干活,表面上自然不肯叫上尊稱。
但又不敢平輩相交,只得自己矮了一輩,這才顯得兩全其美一些。
“孫老弟,客氣客氣,怎敢讓你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了。”方凱笑瞇瞇的扶起半鞠著行禮的孫和斗,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高興。
既然你孫和斗來了,這就證明有了解決的渠道,什么事都不怕不談,談了就會有結果,不管是好的壞的,最忌諱的就是一聲不吭,那想談都沒得談。
而且,至少目前為止,孫和斗也沒表現出想死的意向,他想死早死了,除了在船上孫家三兄弟露出尋死的跡象,那時候方凱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也就沒太在意這三兄弟,如今都安分了下來,孫家三兄弟再尋死那就是腦子不好了。
孫和斗被方凱的客氣唬的一愣一愣的,說實話,他來之前什么都準備好了,在孫和斗想法里,這個亂賊首領至少是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家伙,如今五大三粗倒是對了,這副身材怎么著都是猛將相,可秀氣的面龐和文縐縐的口語,顯然不是一個莽夫做的出來的。
方凱笑瞇瞇的,孫和斗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早先準備好說辭一句都拿不出來。
“豈敢,豈敢。”孫和斗連忙虛應兩聲,拱拱手,然后就閉著嘴巴一句話都不肯說,他就只是打個招呼而已,方凱都已經順著桿子往上爬到稱兄道弟了,若要是再說上什么,自己好歹也有功名在身,豈不是要和如此賊尊把酒言歡了,簡直是謬論。
方凱瞇著眼睛,孫和斗不說話,他也不說,擺出一副君找我有何事的模樣,擺明了的意思。
“方、、將軍。”最終還是孫和斗勉強開了口,不過這次不再叫喚不是太好聽的頭領,而是換了一個稱呼,用將軍來代替。
要說方凱五大三粗的,雖然這副身體不再是前世自己的,可老天卻平白給了他一個相貌堂堂的容貌,身體素質也是不差,要不然也不會在礦場里得到眾人的信服,用將軍來稱呼至少比頭領來的好聽。
而且在孫和斗的概念里,哪個叛賊首領不是給自己加上一堆將軍號的,難免的眼前這個就是其中之一,他哪知道,方凱對這些不是一般的不感冒,更別說給自己加了。
“不知孫老弟來島何事啊?”方凱輕巧的問道,死皮賴臉的繼續和孫和斗套近乎。
好在孫和斗還算知道自己寄人籬下,給了幾分薄面,不讓方凱太過難堪,也就沒反駁方凱的那幾句‘胡話’。
“我等只是想求方將軍給個答復而已,也不知將軍何日能放我兄弟三人歸鄉。”孫和斗也知道和方凱這種‘莽夫’說客套話根本一無所用,也怕方凱又胡言亂語,干脆直接說出目的。
不過這也正和方凱的意,你要是讓他咬文嚼字的陪一個腐儒啰嗦半天,估計方凱就算咬咬牙撐過去,孫和斗也未必賣方凱面子,如今孫和斗不唧唧歪歪,方凱都能從心里笑出來,所以回答孫和斗也顯得喜笑顏開。
‘莽夫。’孫和斗心里罵了一聲,表面不敢顯露出來,只聽得方凱縱然不知道孫和斗心里想什么,可他知道自己想說什么,所以方凱面露難色,偏偏語氣愉悅,顯得無比怪異的道:“孫老弟,如今身在異國,離大明千里之遠,船只尚且不足自用,怕是幫不上忙。”
這句話直接把孫和斗給堵了回去,想回去?行,你自己游回去吧,要船沒有,至于另一個法子,逃到朝鮮回去,這顯然也行不通,關鍵就在于不管是走陸路還是走海路,都要經過女真人的控制范圍,他孫家兄弟倒是寧愿在反賊手里混日子,也好過給韃子綁了去。
這和大明朝堂里的想法不同,孫元化歷任邊關文武職位,登州更是遼東一應補給之地,當初更曾收容東江鎮叛將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自是認識到建奴的可怕,孫和斗的想法并不讓方凱覺得奇怪。
“將軍、”孫和斗面色蒼白,雖然他知道自己前來的打算本身就沒多少希望,只是如今被親口拒絕,立馬顯得手足無措。
畢竟他孫和斗不是耿仲明那種老狐貍,就算知道自己被抓的死死的,那也能反客為主。
“鄙人如今只想歸鄉,與老父擇地隱居,再也不管世事。”孫和斗狡辯道,顯然他已經被方凱的一口回絕打亂了方寸,竟然亂隱居都能說出來。
方凱冷笑,面容也不復方才般樂呵呵的,直讓孫和斗覺得全身發麻。
“百無一用是書生,不外如是。”方凱難得掰了一句古文,但這僅僅一句就足夠讓孫和斗臉紅。
這自然不是羞得,而是被方凱給羞辱的,這句話有多侮辱人興許方凱不知道,他是個現代人,指鼻子罵習慣了,可這聽在孫和斗的耳中,實乃奇恥大辱,比不上奪妻殺父,那也是大辱了。
孫和斗剛想有話說,方凱卻沒給他機會。
“大明如今正陷于水深火熱之中,外有建奴,內有反賊,若是世人皆如你一般隱居了事,那這天下漢人又有誰來救。”
“自有精兵百萬,朝堂諸位臣工。”孫和斗理所當然道,他顯然還沒有跟上方凱的節奏,只是被牽著鼻子走。
“哼哼、若是朝中諸公真如此有用,何必讓建奴做大,幾次叩關,反賊也日益增多,與關外建奴成牽制之勢,反倒是大明朝廷,卻是一日不如一日。”
“你……這是謬論。”孫和斗大聲嚷嚷道,惱羞成怒道:“我大明傳承兩百余年,豈可會被區區女真蠻夷欺壓,當今陛下乃圣明天子,定會從復成祖威風。”
這話說的是成祖三征蒙古,打的蒙古人的韃靼、瓦拉兩大部落歸附,朵顏三衛更是至今還給大明守著邊關,只是如今是什么年間?那都兩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怎么能拿出來說。
孫和斗自然看得出來方凱的心思,所以他只能拿別的事出來舉例。
“先帝三大征,嘉慶年間的抗倭,哪個不是赫赫功績,豈是一個小小建奴能比的。”孫和斗說完這幾句,倒是有自信很多。
“小小建奴?”方凱輕蔑的繼續反駁孫和斗的自我安慰:“小小建奴能將大明打得丟了遼東遼西,小小建奴就能讓朝中那些個重臣們死了一茬又一茬,真似一堆韭菜了。”
方凱的語氣嘲諷十足,更是將朝中諸公比做了韭菜,這已經不僅僅是狂言了,更是狂妄。
“小小建奴就能讓大明閉關自守,呵。”方凱的表情逐漸嚴厲,甚至于怒叱:“萬歷三大征,除卻一個朝鮮之役,其他的卻是個笑話,最最可笑的卻是那些個史家,竟然奉承至此,只知道捧著萬歷老兒的臭腳丫,至于嘉慶、”
方凱微微一頓,孫和斗只以為方凱無所可辯,畢竟嘉慶年間戚繼光、俞大猷將浙江,福州一帶的倭寇清掃一空也是事實,反倒是方凱話語中對萬歷先帝的不敬被孫和斗無意中忽略了。
“戚少保民族英雄,不可不敬,俞將軍抗倭有功,流芳百世。”
方凱不容孫和斗插話,繼續朗聲道:“此為武將之責,戚少保在世之時尚且沒有四處宣揚,也要不得后人給他歌功頌德,只是倭奴侵我沿海,雖被殺盡,可若是這都算是大明的戰功,那江浙數十萬枉死者豈非白死,豈不知,到底誰是謬論!”
方凱一番連消帶打,孫和斗的例子有的是史家吹噓,但也有不少實情,只是三言兩句就被方凱一棍子打倒,真的埋在假的里,那也不可信了。
總之方凱就那一句話,戚少保是民族英雄,俞大猷盡到武將之責,唯保家護國四個字,可你要他方凱多夸那兩句,那是沒門。
不是他方凱不認可戚少保,俞大猷戰功無數,只是即使斬首再多,那也是武將之責而已,根本談不上大明的功業,最多是這兩個人的功績。
方凱把朝廷和臣工給分開來講,孫和斗算是被他蒙騙過去了,孫和斗根本沒意思到這本身就是大不敬,朝廷與臣工在孫和斗看來本身就是一體的,至于意圖,倒是明顯的很。
至于方凱對這兩人真實的態度,光是后世方凱最喜歡的就是抱著本《紀效新書》啃上一啃這就夠說明問題了。
更別說方凱搬出了平民百姓,想孫和斗雖然崇尚西學,說到底也是儒學子弟,不管是陽明學還是朝廷正統的朱程理學,他孫和斗也得承認‘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打蛇打七寸,這番針對孫和斗的辯駁從根本上推翻了孫和斗的理論,總不能讓孫和斗擺明了承認大明是君大于那些子升斗小民吧,這莫不是直接打了歷代先輩大儒的嘴臉,所以孫和斗憋紅了臉,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莽夫之見!”孫和斗憋了半天,扔下這句話就想轉身就走,只是心中甚是不甘,遲疑著沒有挪動腳步。
方凱也沒因為孫和斗的怒斥而發火,反而一反剛剛的激動,甚至有閑心拿起茶杯小泯了一口。
悠哉、悠哉般模樣,就彷如剛剛一席話壓根不是出自他的口中,而是胖人在大放厥詞般。
孫和斗被方凱一席話徹底擊倒了,要說他不是沒話可以辯駁,若是引證史論,區區一個方凱再怎么通曉古今,熟讀史書也不可能是孫和斗的對手。
畢竟一個是在古代活了幾十年的人物,而方凱到這個時代的時間屈指可數,可偏偏本該由孫和斗穩操勝券的辯駁最后卻顯然是以他的失敗收場。
即使孫和斗很想無辜的說:不帶這樣的。
他孫和斗好歹還是博覽群書,不管是八股還是西學都精通個七七八八,此來濟州島的目的也就那么幾個,如今一個不成也在孫和斗的意料之中,至于剩下的那個,孫和斗不說方凱也知道。
只是孫和斗和家兄三人謀劃多日這才來拜見方凱,進門前尚且是信心滿滿,如今只是三言兩語,自然要沮喪了,只得直接說出第二個目的。
“孫大人我仰慕已久,如今既然知道被關進大牢,我會親自前去救助一二。”方凱淡淡的道,不過這句話聽在孫和斗耳中無疑勝似天籟之音。
如果說到目前為止孫和斗聽到的唯一好消息,那就是方凱現在說出的這句了。
孫和斗心中自然激動的很,此時也不顧方才的失禮,眼淚橫流的跪了下來。
“若是能救得老父,我等兄弟三人感激流涕爾。”
這空空的一句話算是就指望上方凱了,再說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雖然忠在前,孝在后,可畢竟從魏晉開始便是家天下,家大于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若是方凱真能救了孫元化,恐怕孫家三兄弟就是想跑,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家老父。
可這孫和斗還是不打算真說什么,他們孫家在江東也是世家大族,若是真的屈身從賊,恐怕即使老父救了出來,爬也會因羞愧自殺,只是此時孫和斗是顧不了那多么了,指望上方凱那也應該算病急亂投醫。
若是能救出,與老父商議也不遲。
孫和斗遲遲不肯表態,方凱哪能不明白他心里打得主意,他敲了敲桌子,笑呵呵的道:“孫老弟嚴重了,若能救了孫大人跪謝怕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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