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尋的兩眼,在剎那間變得比身背后的火還要紅!
他左手一把奪過了成海平手中的黃紙包......右手的槍,在同一時刻打響!
成海平的胸口,立時爆出一團血霧,而后應聲倒地。
就在相尋放低槍口還要再補一槍時,忽然面前亮起一片刺眼的金光!
接著,他身前憑空出現了一位身著金黃道袍、黑發長髯的道人。
那道人于電光火石間,擎著未出鞘的寶劍,用劍鞘迅疾地打向了相尋手里的槍。
與此同時,相尋頭頂一陣過電的感覺掠過,方才面前道士快得看不清的動作,在他眼中已然慢了下來。
他垂低右手,手槍將將避開了打過來的劍鞘,同時左手一揚,一把將劍鞘握在了手里!
而后,相尋道了一句自己都覺得震驚的話:“張道陵,你自認護得住他們么?”
相尋這句由前世說出的話,聲音不大......但這忽然現身的道人,已把場面鎮得鴉雀無聲,所以,每個人都聽清楚了相尋的話。
除了倒地的成海平,在場所有道士立即跪倒,紛紛拜見祖師爺。
正一祖師,張道陵,張天師!
而相尋的前世,似乎并不怵這如雷貫耳的張天師。
松開了握著的劍鞘,把包著碧月的符紙遞到了張天師眼前,相尋咬著牙問道:“兩千多年的修為,落到這個下場,我殺幾個人,不過份吧?”
張天師雖然聽到“殺幾個人”時變了變臉色,可細看了眼符紙中的碧月后,他的神色似乎輕松了些:“性命倒是無虞……只是被鎮邪符削去了修為……”
“只是削去了修為?”相尋瞇著眼,絲絲黑氣已經從眉心泛出,“要不我也打去你的修為,送你投胎做個凡人?”
張天師本來法相威嚴,一聽這種話,更是須發皆張。
幸在發作前,他又看了眼碧月,才收起了怒容:“她的內丹不在,你瞧不出吧?”
相尋確實瞧不出,就算是他的前世,對這種修煉之事也是一竅不通。但是他記得,碧月曾說過她的內丹在寶寶那里。
于是,相尋揚了揚眉毛,示意張天師往下說。
“這守宮仙如今的狀態,最多也就被削了一兩百年道行,你帶她回去好好調養,以后幫她找到內丹了,她的修為基本也就回來了……”
相尋打斷了張天師的話:“一兩百年的道行,就不用給交代了?”
張天師苦笑了起來:“到時候,她要什么交代,我給,我都給!”
“那給我的交代呢?!”
張天師的臉色,終于不好看了:“燒廟傷人,你還要交代?!別忘了你這一世是來干什么的!”
相尋對視著張天師,沒有說話。
張天師繼續開口道:“你帶著這守宮仙走,這里的事情我來善后,你還有不滿?!”
此時,相尋攻心的怒火已緩和些許,他也知道今天闖的禍不小,便沉聲問道:“這守宮仙,當真有救?”
“你先把她從鎮邪符里拿出來……”張天師搖了搖頭,“再把鼻血擦一擦。”
看著相尋照做后,張天師嘆了口氣:“剛才我就說了,她性命無虞,你帶她回去好生照看些時日,這真身差不多就復原了。至于她的道行,等你找回她的內丹,亦可恢復個**不離十。”
相尋定定地看著手中的碧月,再次用質疑的目光看了眼張天師。
張天師,只好無奈地對著相尋點了點頭。
相尋深吸一口氣,移開了和張天師對視的目光,并把碧月放進了西裝內側袋中。
也不和張天師道別,相尋扭身就要外進來時的那道側門走。
有幾個道士想要阻攔,相尋也注意到了他們蠢蠢欲動的樣子。他也不看那些道士,而是轉回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天師。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你不擺平他們,我就要動手了。
張天師也不去看那些門人,他只對著相尋做了個擺手道別的手勢。
祖師爺表態了,自然沒有哪個再去糾纏。眾道士,就眼睜睜地看著相尋從進來的那道側門離去了。
到家,推開房門。林素艾和孩子,果然都不在了。
終于,走了。
終于,可以不再互相煎熬了。
剎那的釋然過后,相尋的心頭,就被一陣劇烈的酸楚感占滿了。
好比被久病的親人折磨到早已厭煩的人,卻在病人真正離世的那一刻,才恍然大悟到自己遠未厭煩那種折磨。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她選的床簾,她選的茶具,她改變的一切,都還在那里。
可她的人,卻不在了……
相尋,開始拼命回憶自己在煎熬中的痛苦,想著用回味起來的痛苦,來填補心中忽然缺失的那一塊。
然而想著想著,他竟又開始想念這種煎熬、這種痛苦。
他就迷失在這種想念煎熬的煎熬之中,徹夜未眠。
直到天光大亮,看到枕邊的碧月似乎動了一下,狀如死不瞑目的相尋,才隨之動了一下。
他把手伸向碧月,猶豫了片刻,才輕撫了上去。
又過了一會,碧月那對大眼睛,終于睜開了…..
“碧……月……”相尋輕聲喚道。
碧月沒有回答,只是用那對眼睛,定定地看著相尋。
“你……疼么?”
待相尋再伸手過去,碧月卻跳開了。看此時的碧月,雖然虛弱,但齜牙挺尾,對著相尋作出了一副警覺的樣子。
相尋顫抖著說道:“別怕,不撓你肚子。”
碧月似乎完全沒明白相尋的意思,依然保持著戒備的樣子。
相尋忽然意識到,被削去些修為的碧月,或已不認識他了!
想到這里,相尋的兩眼模糊了……可就在他第一滴淚水剛剛滑落出眼眶之時,只覺得臉上一癢,再仔細一看,竟是碧月用尾尖掃去了他的淚。
而后,碧月又回首望向相尋,作了個初見時曾讓相尋一驚的似笑表情。
碧月之后的舉動,相尋已完全無法看清。
待小桃送來早餐的時間,一夜未睡的相尋,在昏昏沉沉中,聽到了一個意外的提問。
“少奶奶還沒回來?”
相尋沒有立刻回答小桃的問題,而是滿臉疑惑地望向了小桃。畢竟,他和林素艾之間的糾葛,小桃極少過問。
“昨晚,少奶奶說出去有些事要辦,就把小秋交給我照看了,現在沒看到她,是……”
問到一半,小桃沒再往下說。
因為她看到一種嘲諷的冷笑,正慢慢浮現在相尋臉上。
相尋只覺得,林素艾既然留下兒子,那早晚要回來。這樣一想,夜間那種磨人的失去感,便淡去了。
林素艾確實沒準備久離,她只是想暫避相尋的鋒芒。
昨夜,她怎樣也不敢留在家中,只怕相尋歸來時,會真的趕她走。
她在旅社住了一夜,待天明后又去皇城廟問了門口的小道士,得知張天師駕臨,把本已不可收拾的局面妥善解決了,她才稍稍安心。
林素艾思忖再三,決定在相尋消氣前避一避。
于是,她孤身回往龍泉老家,想到久未祭掃的父親墳前,去訴說心中的郁結。
獨留家中的相尋,卻正在漸漸習慣林素艾離去的感覺。
這些天,他接受了碧月已經失去了和他共處記憶的事實。
如今的碧月,似乎僅僅是被多年的習慣指引,才留在這屋中,睡于相尋枕邊。其實,當初被收了內丹送到相尋身邊的碧月,也就相當于剩余了三五百年道行。
此次修為再被鎮邪符削去一些,相尋救回的碧月,也就比尋常守宮多些靈性罷了。
她仍依戀此地,甚至也有些依戀相尋……可是,相尋笑時,她往往會緊張,而相尋流淚時,她卻總是會“笑”。
顯然,相尋的悲喜,已然無法與之共鳴了。
在林素艾這暫別的日子里,看著眼前大不一樣的碧月,相尋心頭對林素艾的牽掛,便完全被怨恨掩去了。
1923年的年頭,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
當離去十數日的林素艾,再一次推開房門時,相尋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走吧。”
望著門口形同枯槁的林素艾,相尋自己都在訝異為何沒有心疼的感覺。
能抹去愛戀的,唯有怨恨。
對林素艾過往的怨恨,本就在相尋狹隘的心中長久發酵……而碧月這件事,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坍了相尋對林素艾的記念。
在窗口,看著林素艾抱著孩子的在雪中艱難遠去的背影,相尋的心境就像靜躺在屋檐的積雪那般,平和而冰冷。
這一天過后,相尋又曾試圖籠絡小桃。
可是,林素艾接過孩子時那失魂落魄般的樣子,小桃是親眼見證的。如果把林素艾換成自己,那般光景,小桃想都不敢想。
這個時代,出嫁的女兒,是不可能長期照看娘家的。因而有個必需要人照料的老胡,小桃便有了不嫁的理由。
她只覺得,這樣就好。
留在少爺身邊,就好。
這一年,春暖花開之時,張玉和楊璐,終于正式結婚了。
婚禮那天,待賓客散盡后,有些喝多的相尋,死死地纏住了張玉。
現在的相尋,心事已無人可訴。
小桃,總是在刻意保持距離,碧月,更是無法交流。
這一晚的相尋,甚至有種張玉也要扔下他的古怪預感,便怎么也不肯放張玉走。
兩人就在空蕩蕩的宴廳中,有一句沒一句地扯了很久。
直到張玉覺得再這樣等下去,洞房中的楊璐必然要爆發了,他才故作不滿地開口道:“玉哥洞房花燭夜,卻在這里聽你倒苦水,你好意思么?”
張玉這話不客氣,臉色卻是很為難。
只可惜此時的相尋,根本就沒去注意這些:“你和她都那么久了,還什么洞房花燭夜?”
張玉臉一板:“人家是正經姑娘。”
說到這里,張玉意識到話有不妥,才換上嬉皮笑臉的表情補了一句:“真的是洞房花燭夜,我都急死了!”
相尋直勾勾地看了張玉一會,忽然拍案大笑……
無論如何,清醒過來的相尋,還是為張玉高興的。
之后,相尋極少把張玉叫出門,但他經常會大搖大擺地晃到張玉家中拜訪。他這是想在排遣自身寂寞的同時,盡量不要去打破張玉的居家時間。
素來對相尋持有看法的楊璐,在讀懂了相尋的用意后,對相尋改觀了許多。
她很歡迎三天兩頭到來的相尋,因為她覺得如果不是相尋造訪得如此頻繁,張玉根本不可能這么甘愿天天在家。
這年,一個夏夜,相尋總算在推開自己房門的時候,見到了一個一直想找的人。
寶寶。
“碧月的內丹,帶來了么?”相尋開門見山。
“內丹,早晚會還予她,現在還未到時候。”
“未到時候?”反問之時,相尋的臉色開始不善。
寶寶笑了:“對你,我也不打什么啞謎。她收回內丹的話,便能幻化人形,再被你一糾纏,必然生出情愫……那樣一來,她的仙緣就毀在你手里了。”
這話,直嗆得相尋愣在當場。
寶寶被相尋這副樣子逗笑了:“你自己是什么人,總該清楚吧?”
相尋接不上話,他知道,寶寶說的是對的。
“是不是該給我倒杯水了?”
相尋瞟了寶寶一眼,從暖瓶中倒了杯水遞了過去:“燙不死你。”
可當寶寶接過玻璃杯以后,并沒有去喝,而是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進了杯內滾燙的熱水中攪拌了起來。
他的手指只攪了幾圈,杯中水立時形成了一道漩渦......杯子被放下后,那漩渦依然還在,且經久未停。
“這杯水,你在窗臺放七天,待水停轉之時,把碧月置于杯中,能恢復個**不離十。”
“這算什么手段?”相尋當然疑惑。
寶寶不屑地看了眼相尋:“說了,你也不懂,照做便是。”
相尋把水杯往窗臺一放,看著杯中毫無停歇之意的漩渦,明白寶寶不會沒事逗他玩。
再想到碧月即將復原,相尋終于堆起了假惺惺的感激之色,而他看向寶寶時,寶寶已經消失了。
之后的幾天,相尋越看那杯水,越覺得救碧月的事情沒問題。
水中的漩渦,依然在轉動。
從第二天開始,在夜間觀瞧這杯水,已是熒熒發亮......到第四第五天,就算是白天,也能看出水中斑斕的流光。
正是因為這異象,使得相尋心有期待,所以這七天的等待,并不漫長。
直到第八天的清晨,看著這杯已然靜止的水,卻有繽紛光影游動其中,相尋又有些緊張了起來……
他把水杯放在了桌上,隨后悄悄地走到床邊,輕輕將安睡在枕頭上的碧月捉在了手里。
碧月當然醒了,她有些驚恐,又有些無助,但當被放在那個水杯中時,就一下子顯得無比舒適。
就連相尋也看得出,那些流轉在水中的光瀾,忽地活躍了起來。而碧月身上那些黑灰色的灼印,正在水中迅速地化去。
杯中水,在此時再次旋轉了起來。此時的漩渦,和前幾日的旋轉方向是相反的。
碧月并未隨著漩渦轉動,她就靜靜地趴在杯底。杯中所有的流光溢彩,都隨著漩渦的尾巴,注入了碧月的體內。
良久之后,這杯水終于平靜了下來,再看這水,已然僅僅是一杯清水。
愣神中,驚覺碧月已不在水中。
隨后,相尋就聽到了自己的右側肩頭,傳來了一個等待許久的聲音。
“謝先生相救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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